28.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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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一章】

    鬱嘉木做完骨折手術後發起高燒, 過了兩天才退燒, 期間一直在昏迷。

    他的媽媽鬱蘭一直陪在他身邊, 聽見鬱嘉木的嘴唇在嚅囁地動著, 好像是在說什麽。她靠過去聽,聽見鬱嘉木在反複地說著兩個字“祈南”。

    qi nan?

    是什麽?人名?

    鬱蘭不知道, 心想, 可是嘉木的女朋友不是蘇菡嗎?那祈南是誰?嘉木總不會是腳踏兩條船吧?

    她覺得自己兒子應當還是做不出這麽卑鄙無恥的事情的。

    退燒後, 鬱嘉木終於慢慢清醒了,他開口就想問“祈南呢?”, 一睜眼, 看到媽媽在床邊,瞬時什麽話都吞回去了, 想了想, 啞著嗓子費勁地問:“是誰送我來醫院的?其他受傷的人呢?”

    “是和你一起旅遊的朋友把你送到醫院來的,他們通知了我我就趕緊過來了, 你朋友還給你墊付了醫藥費, 學校那邊我本來想去幫你請假,他們告訴我你朋友幫你請好假了。你的室友來看你過, 但是你那會兒還沒醒。都是挺好的孩子。”鬱蘭說, “你真是, 跑到那種地方去玩,地震了, 大家都往外麵跑, 就你還往回跑, 你跑回去幹嘛?”

    祈南沒事就好……即便在昏迷中鬱嘉木也緊繃著的神經在知道祈南沒時候終於放鬆下來,接著他意識到一件事,等等,是祈南送他來醫院的還交了醫藥費?

    鬱嘉木咳嗽了兩聲,鬱蘭趕緊拿溫水給他喝了兩口潤潤喉嚨。

    “你那麽朋友怎麽也不來看你?電話都不打一個,就往你就診卡裏存了很大一筆錢。我人都沒見著。”

    他還撞到了頭,有點輕微腦震蕩,頭還是很暈,合上眼睛,嚐試著梳理了下眼下地情況:祈南給他付醫藥費會用到身/份/證,多半已經看到他的真實證件了,已經知道了。

    明明才發過一場高燒還未完全褪去,鬱嘉木卻覺得心像是突然掉落在冰天雪地。

    該怎麽辦?該怎麽辦?

    鬱嘉木心亂如麻,滿腦子裏沒有個頭緒,突然想到——祈南知道到什麽地步了?

    鬱嘉木強撐著,急忙問:“傅舟呢?傅舟來過了嗎?”

    鬱蘭聽到這名字反射性地厭惡,愣了下:“沒有,我還沒有告訴他,你是希望我通知你爸爸?”

    “不是!”鬱嘉木立即反駁,他巴不得傅舟不知道呢,傅舟不知道最好了,沒來過的話,那肯定沒有遇見祈南,祈南知道他的年齡造假,但還不知道他是傅舟的兒子,鬱嘉木往後靠去,長長鬆了一口氣,“別通知,我不想不見到他。”

    鬱蘭也不想見,這兩天照顧鬱嘉木忙的焦頭爛額,壓根沒想起要把這件事告訴傅舟,如今鬱嘉木提起來,她才猶豫到底要不要讓傅舟知道……嘉木說不要,就不要好了。

    鬱嘉木不後悔那時候往回跑,假如再來一次,他也會那麽做的。

    無論如何,在沒有確定的情況下,他賭不起祈南不在屋子裏的可能性。

    然而,此時此刻,在鬱嘉木的心頭,早已被後悔和內疚給淹沒。

    他騙了祈南,現在被祈南發現,也不過自作自受而已。

    祈南這樣不聲不吭地消失,是想分手吧?說不定連他的手機號碼也拉黑了吧?鬱嘉木恨不得現在就飛去祈南家,偏偏被困在病床上寸步難行。

    等媽媽出去買飯的時候,鬱嘉木拿出手機,看著祈南的號碼,想要撥下去,卻在按下撥號鍵的最後一刻畏葸……唉,最壞的可能也就是祈南把他的號碼拉黑了,那他就用媽媽的手機給祈南打電話。

    鬱嘉木撥下祈南的手機號。

    接通了。

    祈南沒有拉黑我!!!鬱嘉木原本沮喪氣餒的那顆心瞬時原地複活,注入了新鮮血液,激動地忐忑地期待地怦怦直跳起來——

    既然祈南還願意接我電話,是不是就是願意聽我的辯解?那就是還沒有分手……

    鬱嘉木的腦神經又開始瘋狂地運轉,想著各種借口托詞、甜言蜜語,好哄祈南,祈南那麽傻那麽心軟那麽善良,我就知道的!祈南那般愛我,就算我對他撒了點小謊,隻要我好好哄他,他不會生氣太久的。

    祈南……祈南愛我,他一定會原諒我的。

    “喂?”祈南接起了電話。

    鬱嘉木聽到祈南的聲音,剛剛才裝了滿腦子的借口統統都忘卻了,腦袋裏一片空白,又酸又澀的柔情瞬時湧上心尖,他小心翼翼地問:“祈南?”

    “嗯。”祈南輕聲應他。

    鬱嘉木什麽都忘了,脫口而出:“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祈南說,他隻吐出隻言片語,語氣平淡,聽不出他的情緒。

    “你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嗯……”

    鬱嘉木以為祈南會生氣甚至會責罵他,又或者直接氣到拉黑他不接他電話,就是沒想到祈南會這麽平靜,起初他還高興祈南願意接他電話願意和他說話,可聽到祈南不悲不喜的口吻,心開始慢慢往下沉。

    接下去的話像是卡在喉嚨的刀片,鬱嘉木無比艱難地才吐出口:“你已經知道了吧?”

    祈南又嗯了一聲,回答:“知道了。”

    “你一定很生我的氣吧?對不起,祈南。我都怕你不願意接我的電話,沒想到你接了……”說到這裏,鬱嘉木卡住了。

    再往下該怎麽說呢?

    ——我們還沒有分手吧?

    這也太刻意了,該自然點。

    ——你什麽時候來看我?

    這樣問倒是委婉,祈南要是願意來,就說明原諒他……就算還沒分手,媽媽在這,祈南也不方便來看他吧?但媽媽也不一定看得出來。

    這時,祈南先開口了:“我起初是很生氣的,我真是白活了一把年紀,居然被一個十八歲的黃毛小子給騙了。還被你哄上/了床,什麽都做了。我想想你醒來以後肯定會打電話給我,開始確實是把你拉黑了,但我想了想,做了就是做了,錯了也已經錯了,再生氣再後悔也無濟於事,再說,我暫時也不打算搬家,就算你打不通電話,也可以直接上門來找我,所以又把你的手機號從黑名單裏取消了。而且,你也是因為我才受傷的,我也有責任。”

    鬱嘉木的心情是隨著他的話一忽兒下地,一忽兒上天,還有那麽一小撮希望,就像是風中的火苗,搖搖晃晃,看上去隨時會熄滅。

    鬱嘉木厚著臉皮、艱澀地問:“那你……是可以原諒我了嗎?”

    祈南低聲說:“我不拉黑你就是覺得,切斷聯絡默認分手的方法太膽小了,我也不是那種做事含糊不清的人。我不想你到時候再來問我要答案,所以我一直在等著你的電話,作為大人,我不會像個小孩子一樣,這件事得好好說清楚,我必須親口和你說分手。”

    鬱嘉木拿著手機的手都開始微微發抖起來。

    盡量努力遏製,但是祈南的聲音也聽得出壓抑的難過來,他說:“謝謝你那時候以為我在旅館裏跑回去救我。我會承擔所有醫藥費的。”

    鬱嘉木眼眶都紅了,哽咽地說:“你以為我為什麽會回去?祈南,你不能這樣,你難道不喜歡我了嗎?”

    祈南的話音也在顫抖:“我們好聚好散,行不行?”

    鬱嘉木仿佛能想象出來,祈南緊握著手機,故作堅強又難過到快要哭起來的樣子,還好聚好散,都要哭了,他哪裏舍得我?鬱嘉木深吸一口氣,決絕地說:“我不願意,祈南,我不願意,我死也不願意。”

    說完,不等祈南回應,鬱嘉木就掛了電話。

    鬱嘉木從床上起身,他的左手和三根肋骨骨折,腳崴了,但是沒有太大問題,隻是走路不太好,但不是走不了。鬱嘉木直接在病服外麵裹上大衣,望向隔壁病床的老太太放在床頭邊上的拐杖,溫和地問:“阿婆,你的拐杖借我用一下好不好?”

    這個阿婆老的很,神誌不清了,有時清醒有時糊塗,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聽懂了,啊啊地回了兩句,鬱嘉木就當她是同意了,拿了她的拐杖。

    走前還留了張紙在床頭:

    我有事出去一下,會回來的。

    他的病房外麵不遠就是護士服務台,鬱嘉木在門邊悄悄看著,等著護士都不在了,趕緊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往電梯那去,媽媽才出去沒多久,應該也不會那麽快就回來的。

    也沒人注意到他,鬱嘉木就這麽一路離開了醫院,在門口叫了出租車。

    “去小南直街。”鬱嘉木說。

    *

    祈南被鬱嘉木掛了電話以後,還傻傻地看著手機看了好一會兒,歎氣。

    果然還是個孩子啊,這般年少氣盛。

    但也隻是個孩子。

    不過是不服氣罷了。

    祈南一個人坐在畫室裏,坐在地上,抬起頭,看著那幅才花了三分之一的肖像畫,每一筆傾注的都是他的愛意,畫得那麽好看,他敢說,假如完成了,這會是他迄今為止最好的作品。

    可是,這幅畫大概是永遠也完不成了。

    完不成的話,舍得扔掉嗎?祈南問自己,不,他也舍不得扔掉。

    那我該怎麽辦呢?祈南揪住衣服,我能怎麽辦呢?

    “喵?”

    白貓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他身邊,好似是感覺到了主人的悲傷,在他身邊坐下,望著他。

    祈南吸吸鼻子,把眼淚忍回去,伸手摸了摸貓咪的腦袋:“淼淼……”

    “喵……”

    “對不起,淼淼。難怪你不喜歡他,你是知道他都在騙我嗎?我比你還傻呢。”

    *

    傅舟還是從鬱嘉木的室友那裏知道鬱嘉木遇到地震受傷的事,花點錢,這些孩子的嘴巴就鬆了——反正隻是告知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事,鬱嘉木受傷了還發高燒,多危險啊,傅舟是他爸爸,總該告訴他的。

    這已經是鬱嘉木送到醫院第二天,手術都做好了,傅舟才知道這件事,頓時他心裏對鬱蘭的不滿膨脹到了極點,這也太過分了!他好歹是嘉木的親生爸爸,這麽大的事居然都不告訴他!

    傅舟當時還在嵇樂水那兒,聽到這事,馬上就起身,準備趕去H市。

    “你去哪?”嵇樂水不高興地問,“才說好了陪我,又是哄我的!”

    傅舟抱著他親了一口,哄他說:“乖點,真的是大事,我兒子出了意外躺在醫院呢,我總得去看看吧。”

    人命大過天。嵇樂水隻好不情不願地送他出門去了。

    傅舟趕到H市,吃了個飯,就往醫院去。

    病房在的大樓和房號鬱嘉木的室友都告訴他了,傅舟直接找過去,進了病房,但是病房裏隻有一個老太太。傅舟看了看另一個病床尾上的名字卡,是鬱嘉木。

    可是人呢?

    傅舟問老太太:“您知道隔壁床的小夥子去哪了嗎?退院了?”

    老太太問:“啊?你說啥?”

    “我問,隔壁床的小夥子去哪了?您知道嗎?”

    “哦……”老太太點點頭,“我要吃餛飩。”

    傅舟:“……”

    “傅舟?”

    傅舟聽到一個疑惑的女聲在身後響起,他轉身,時隔十年見到了前妻鬱蘭,都有點認不出來了。鬱蘭也老了,胖了,手上拎著快餐飯。

    “你怎麽在這?”鬱蘭問了一句,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病床,質問傅舟,“嘉木呢?”

    傅舟皺眉:“我還想問你呢。”

    就在爸媽為了他任性失蹤找的人仰馬翻、互相指責的時候,鬱嘉木已經到了祈南家,他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到門口,按下門鈴。

    他現在是追悔莫及,當初祈南給他鑰匙要錄入他的指紋他為什麽不要?現在也不知道祈南肯不肯給他開門……

    不多時,可視對講機裏響起祈南的聲音:“是誰?”

    鬱嘉木背對著門口上方的監控,壓低臉不讓對講機上的攝像頭拍到自己的臉,粗著嗓子變聲說:“有你的快遞,請簽收。”

    “我最近沒有買快遞啊。”祈南疑惑地說。

    “是祈東先生購買讓我們送過來的。”鬱嘉木說。

    對方報出哥哥的名字,祈南的疑心就消了大半,哥哥確實經常買東西送他,點頭說:“好吧,你等等。”

    鬱嘉木心急如焚地等在門外。

    門鎖開啟。

    喀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