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梁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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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梅長蘇一直看到最後一場才回去,因為疲累,晚餐也沒吃幾口,讓蕭景睿和飛流都很擔心。可是接下來的兩天挑戰賽他還是堅持要去從頭看到尾,說是不能有負郡主信任之意。
新增的挑戰賽程果然還是有效用的,決戰勝出的十人中有三人都是被挑戰者擊敗被迫出局,最終的十名勝者飲了禦酒,接受金花賞賜,休息三日,便要入宮文試。
“看蘇兄的樣子,對我們十個人都不太滿意啊?”當晚在雪廬聚會時,言豫津手搖金花問道。
“也都算是頂尖兒的人物了。”梅長蘇歎道,“可一想到霓凰郡主是那等仙姿神品,就覺得欠缺點什麽。”
“我和景睿也缺嗎?”言豫津大不服氣,“論人品論才貌,我們也算京城裏最討人喜歡的了!”
梅長蘇瞟了兩人一眼,一口否決:“你們兩個年紀太小。”
言豫津被堵得直翻白眼:“年紀小也怪我們,我們也不是自己願意比郡主小幾歲的啊!”
“你就別鬧了,”蕭景睿推他一把,“我們兩個本來就是湊數的,為了替郡主多過濾些不夠格的人而已。”
“喂,你自己想湊數別拉我好不好?我可是認真的!”言豫津擺出一副嚴肅的表情來。
“你活這麽大什麽時候認真過?就算認真也白搭,哪個女孩子會喜歡比自己年紀小的夫君啊?”
“哈,”言豫津怪笑道,“你還教訓我呢,雲姑娘可大你六歲,你自己算算追了她多少年?”
見蕭景睿被頂得一梗,梅長蘇忙道:“景睿是至情至性之人,他再愛慕雲姑娘,也未曾勉強糾纏,給她添一絲麻煩。這次你也該和他一樣,讓郡主自行決定,方不失為一個真正灑脫磊落的好男兒。”
言豫津捧著胸口,幽怨地道:“景睿,你現在算找著撐腰的人了,以後有蘇兄護著,再想欺負你可就不容易了……”
見他唱做俱佳,大家都被逗得一笑,氣氛頓時舒緩。
正在閑閑說笑之際,突然有家院慌慌張張地奔進來,喘著氣道:“宮裏來了個宣旨的公公,侯爺叫你們快去前廳……”
這幾個都是見慣了聖旨的,並不張慌,紛紛起身,先與梅長蘇作別。
“不……不是……”那家院急道,“主要是蘇先生……蘇先生去接旨……”
“我?”梅長蘇一怔,但想來問那家院也問不出什麽來,便也起身更衣,隨大家一起來到前廳。
立於廳前的太監手中並沒有拿著聖旨,隻是等大家都跪下行禮後,一甩拂櫛尖聲道:“聖上口諭,召蘇哲明日早朝後進宮麵聖,欽此。”
眾人謝恩起身,幾個年輕人猜到定是霓凰郡主稟報了皇帝,並不覺得意外,蒞陽長公主今晚則根本不在,所以覺得訝異的隻有寧國侯謝玉一人。他一向埋首政務,不問閑事,故而對這位雪廬客人沒太放在心上,自然不明白皇帝陛下怎麽會突然想起要召見一個江湖人了,不過這話要是照實問來可就有些失禮,所以他想了想,很客氣地道:“蘇先生明日進宮,可知陛下是為了何事?本侯也可以事先替先生做些準備啊。”
梅長蘇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蘇某無才,唯有一點眼力受人錯愛。前日蒙霓凰郡主相邀,為她主持文試,我想陛下見召,多半就是為了這個了。”
謝玉雖然一愣,但想到江左梅郎的赫赫才名,倒也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當下心中釋然,略略盡禮,也就回後院了。
第二天一早,便有穆王府的車馬來接,越發映證了眾人的推測。幾個貴公子雖說身份顯赫,但皇宮畢竟不是菜市場,不能想陪著一起去就一起去的,所以盡管擔心的擔心,好奇的好奇,但終究還是隻有梅長蘇一人獨自上車,還順手把一件差事丟給了蕭景睿——照顧飛流。
車行至宮城外,換了青羅小轎,梅長蘇自覺心神有些激蕩,急忙閉目凝思,恢複靈台清明。入了正儀門,下轎步行,看路線,應是去武英殿。剛到殿角下,恰好遇到另一隊人從側廊轉出。
當中的少年,團龍王袍,豐神如玉,形容略有稚嫩卻不失英氣,很遠就盯著梅長蘇上上下下地看,滿目好奇,見他回視過來,立即綻出一抹笑容,表情很是友善,宛然小舅子第一次見新姐夫,讓梅長蘇哭笑不得,可轉眼看見霓凰郡主促狹的笑意,便知這位南境女帥一定是故意的。
“蘇先生今天氣色很好啊,”霓凰郡主步態悠然地走了過來,“來認識一下,這是舍弟。”
“在下參見穆王爺。”
穆青急忙伸手扶住。平時大家都覺得他年幼,稱呼時都叫“穆小王爺”,梅長蘇去了一個小字,令他十分高興,何況又是姐姐中意之人,怎敢當著她的麵拿架子,早已是滿麵堆笑:“先生之名,我早有耳聞,今日一見,果然風采不凡。”
梅長蘇苦笑一下,道:“殘病之身,何當謬讚。”
“喲,靖王也到了?”霓凰郡主突然道。
梅長蘇回身一見,果然是靖王蕭景琰大踏步走了過來,兩人目光略一接觸,便彼此滑開。
“為了霓凰的薄麵,耽擱靖王的時間了。”霓凰郡主笑道,聽她話語之意,似乎靖王也是受她所邀而來的。
梅長蘇看著並肩而立的兩人,男子偉岸英朗,隱隱有龍虎氣勢,女子英姿勃勃,仿若烈羽彩鳳,不由眼神微凝,心頭一動。
靖王不是多言之人,隻客氣了一句,便默默立住了腳步。
“要在這裏等人嗎?”梅長蘇問道。
“用不著了,看,都到了。”霓凰郡主嫣然一笑,“這兩位倒是行動一致啊。”
梅長蘇不用回頭,就知她說的是何人。果然,隻頃刻之間,便聽到太子和譽王的笑聲次第傳來,仿佛是比著要扮大度雍容般,向殿腳諸人和氣地打著招呼。
這兩位身份尊貴,大家都上前見禮。譽王前幾日因獻挑戰賽之計,頗得皇帝歡心,所以此刻見了梅長蘇,自然是眉花眼笑。太子雖然心中不快,卻也知道原委怪不得蘇哲,隻怪自己在他身邊沒有耳目,當然也要表現一下自己並無芥蒂。梅長蘇一麵與他們閑談,一麵還要照應著不冷落了霓凰郡主與穆青,竟是長袖善舞,麵麵俱到,蕭景琰在旁冷眼看著,眸中不禁露出厭惡之色。
幾人會齊,同時入殿。室內早已置辦好酒饌果菜,排定宴席。因皇帝未到,依禮不能入席,大家便三三兩兩站著隨意聊天。
太子和譽王為了較勁兒,誰也不願放對方與梅長蘇單獨一起,所以這三人反而聚在一處。穆青一向仰慕靖王的戰功,兼之覺得男人就要談鐵血的話題,便向蕭景琰請教軍旅之事。霓凰郡主一會兒這邊聽聽,一會兒那邊聊聊,反而最是輕鬆。
大約一刻鍾後,殿外金磬輕響,司禮官高呼道:“皇上駕到——”
殿內頓時一靜,大家依禮站好,梅長蘇卻步退至角落處,等那道黃袍身影在殿上正位落坐後,方隨著眾人一起行山呼之禮。
大梁皇帝已過花甲之年,兩鬢斑白,麵有皺紋,但行動氣勢,仍是雄威尚在,沒有半點龍鍾老態。降諭平身後,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就落在最遠處的梅長蘇身上。
對於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而言,什麽江左盟宗主,什麽江湖第一大幫,統統都是距離高貴廟堂太遠的事情,他之所以對梅長蘇有興趣,也不過是因為有了跟穆青一樣的誤會,以為他定是霓凰郡主私心暗選的人。
第一眼看去,此人容顏清秀,氣質飄逸,舉止毫無羞縮之態,難怪郡主中意。
第二眼再看,麵色過於蒼白,輕裘下身形單薄,恐非福壽之人,略有不足之感。
第三眼細看,那雙眼眸寧靜無波,似清澈又似幽深,雖默默垂著,宛若禪定,卻靈氣逼人。
梁帝捋了捋花白的胡須,暗暗點頭,叫了一聲:“蘇哲。”
“草民在。”
“郡主向朕舉薦,說你才冠群倫,太子與譽王也對你大加讚賞。朕這裏有三篇時論文章,你且看來,向朕指出較優的那篇。”
“草民遵旨。”
梅長蘇從內侍手中接過文章,幾乎一目十行般草草看了一遍,便道:“回稟陛下,《論中樞治》篇最優。”
“哦,何以見得?”
“此文帝王氣質,草民怎敢點評?”
梁帝仰天大笑,容色愉悅,讚道:“果然有眼力。郡主的文試,就委於你了。既為朝廷效力,雖無職份,也當有客卿之尊,不必再以草民自稱了。”
梅長蘇微微沉吟了一下,方道:“臣遵旨。”這三個字語氣冷淡,渾似沒有把這聖眷恩寵放在心上,隻是恪盡禮節罷了。
“來人,郡主位下,與蘇先生設座。”
“謝陛下。”
梅長蘇行禮入坐,郡主立即朝他一笑,惹得殿中眾人都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
這時禁軍統領蒙摯出現在殿門口,他是駕前近臣,無須通報,徑直就上得殿來,稟道:“回陛下,大渝北燕兩國使臣與十名入圍勝者均已進宮,在殿外候旨。”
梅長蘇雖然早就得到消息,說今日之宴,並非隻是為了見見自己,更重要的是為了提前品察郡馬候選者,但直到此刻才算確定無誤,胸中自然微喜。
正沉吟間,梁帝已下旨宣見。蒙摯領命回身,在眼神滑動的瞬間,他不為人察覺地向梅長蘇輕輕點了一下頭。
知他行動順利,梅長蘇心頭微鬆,但麵上仍是分毫不露,安然坐著。少頃,黃門官傳報景寧公主到,梁帝露出笑容,待小女兒進來後立即問道:“寧兒,你昨天鬧著要來參宴,怎麽今日來遲啊?”
景寧公主秀眉緊鎖,額前陰雲沉沉,麵色極是鬱鬱,行罷朝見之禮後,悶悶地回道:“女兒過來的路中,見到一隻雪白的長毛貓,隨後追趕,就誤了時間。”
“你呀,就是愛貓。可是因為沒有抓到,所以不高興啊?”
景寧公主默然沉思了半晌,方低聲道:“不是……女兒追著那隻貓,無意間到了掖幽庭,見到那裏的人勞役淒苦,十分悲慘,故而心裏有些不忍……”
聽她提到掖幽庭,靖王心頭一顫,飛快地看了梅長蘇一眼,卻隻看到他神色平靜,仿佛根本沒聽見一般。
梁帝的臉色微微陰沉了一下,責道:“你身為公主,怎麽去那種地方?再說掖幽庭中都是罪人,受勞役之苦是應該的,不必如此惻隱。”
“父皇教訓的是。”景寧公主低頭道,“隻是那裏麵還有未成年的幼童,孱弱可憐。女兒想,他們那般小小年紀,能有什麽罪……”
“不必多說了!”梁帝斷喝一聲,“真是寵壞你了,也不看看什麽場合,提那些罪人做什麽?快入座吧,使臣們都快進來了,你要時刻記著公主的身份,看看你霓凰姐姐,那是何等的持重有氣度……”
“陛下過獎了,”霓凰郡主立即笑道,“景寧是嬌養的小公主,若是真象霓凰一樣沙場血戰,陛下才舍不得呢。”
梁帝目露慈愛之色,道:“朕又何嚐舍得你這般風霜勞苦?此番青兒已承爵,隻要再為你擇一佳婿,朕就放心了。”
“陛下深恩厚義,不要說霓凰感涕在心,就是家父在泉下,也必然深感皇恩難報。”霓凰郡主統理雲南多年,自然不是僅僅靠著一腔豪烈,連這一句普普通通的謝恩之言,都被她說的極是真摯動聽。
梁帝溫和一笑。這時大渝北燕的使臣已持節上殿,見禮歸坐。接著進來的便是十名入圍勝者,一個個服飾各異,有些還麵帶惶惑不安之色,顯然是一大早被臨時召來,根本沒有任何準備。
相比之下,慣熟進宮的蕭景睿與言豫津當然輕鬆許多,一進來就在殿中四處遊目,找到梅長蘇後,雖沒敢出言招呼,卻齊齊向他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