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共戴天仇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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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電閃雷鳴,北風呼嘯,野草隨風搖曳,雨像箭矢一樣射下,漆黑的密林深處,隱隱傳來馬蹄聲。

    嗒嗒嗒!”

    蹄聲漸重,一股氣浪從黑暗中波蕩開來,四周彌漫地霧靄和重重地雨簾,隨著氣浪撲卷,開始不斷得晃動起來。

    一群人馬倏地破霧而出!

    烈馬疾奔,蹄聲轟隆,刹那間勢蓋天威,力壓瓢雨狂雷。

    天威難測,暴雨猶如附骨之疽,如影隨形,劈裏啪啦滴落在這百十來人和馬的身上。

    午夜子時,寒侵雨浸,騎者們訓練有素,皆是咬牙挺忍,默然無聲。

    轟隆隆!”遠處的山林裏,驟然傳來一聲巨響。緊接著,十三道紅光繽紛閃耀、怒射蒼穹,在這如墨的黑夜裏,幽然迸發,紛外惹眼。

    前方何地!”贏刀蕪勒韁停馬,沉聲問道。

    紅光突亮,卻又轉瞬即逝,沒想到這位中年大漢,竟能在電光火石之間,僅寥寥一望,便看到在茂密鬆林的掩映下,那一片略顯破敗的紅牆黑瓦。

    他身旁一人忙驅馬上前回話。隻見此人四十上下,是個短須方臉、四肢精壯的高瘦男子。隻聽他道:“回稟大人,前方不遠便是雁鳴寺。古刹破敗已久,寺中早無僧人。”

    贏刀蕪微一點頭,健腿一夾馬腹,厲喝一聲,向著雁鳴寺的方向策馬疾衝而去。

    眾錦衣衛見狀,紛紛拍馬跟上。

    人走馬去,寒雨依舊驟下,今夜注定無法平靜。

    ※※※

    敬空服下狂元丹,壽元有損,可功力卻是徒然大增,且在短時間內,他的身體將一直保持一種百般創傷,仍可瞬間愈合的神奇妙效。

    反觀樹妖,敬念和尚在它體內轟然自爆,使它精元外泄,修為大損,一時僅和敬空戰個旗鼓相當。

    敬空有狂元丹護體,出手威猛而無後顧之憂,一心想在藥效結束前擊斃樹妖。如此這般,隨著時間的推移,他漸漸占據了上風。全神貫注之際,卻忽略了周遭。

    一道十字碧芒倏地從敬空背後亮起,交叉纏繞,一眨眼間便縛住了他的四肢。

    何人暗算!”敬空雙臂肌腱鼓凸,欲要強行崩開碧芒的束縛。

    碧芒仿若蟬翼刀、天蠶絲,韌如北海玄冰鐵,霹靂雷霆難開,冰刀雪劍難斷,豈是蠻力可以掙脫。

    敬空一掙之下卻未脫身,驚諤震怒之下,一番劇烈的掙紮。他不動還好,碧芒光華流轉,就像一條碧綠長巾。誰知他越是掙紮扭動,碧芒越是向內緊收,很快便勒進了肉裏。

    哧!”地一聲,敬空全身經脈爆裂,血流如注,仿若一個血人。

    黑通堂堂甲木之精,臻至八煞之身,縱觀上古,亦是不世妖王。可今晚竟連幾個小輩都收拾不下,若是傳出去,還不讓天下人笑話,越想越是惱怒。

    就在這時,碧芒異術橫空出世,一蹴而就,眨眼便把敬空製伏,它不由得心花怒放,哈哈笑道:“妖和尚壞事幹盡,想來釋迦摩尼也看你不對眼,便讓本大王送你一程,去西天和如來好生懺悔罷。”運足氣力,揮拳狠狠朝敬空砸去,欲要把他砸成肉醬,如此才能一解心頭怒氣。

    噓!小樹苗,安靜。”一道倩影飄然落在樹妖頭頂,纖纖玉手叉在腰間,一雙天然妙目撲閃撲閃,“不要生氣,生氣會影響到靈珠。靈珠受你情緒震蕩,本姑娘服下它,效果會大打折扣的。”桃腮鼓鼓,仙容赤怒,可誰都能看出她是故作嬌嗔,並非真的動氣。如此模樣反而更顯古靈精怪,嬌俏可愛。

    樹妖見有人無聲無息站在自個頭頂,大放厥詞,呼己小樹苗,是可忍孰不可忍,於是放棄敬空,萬千蛇藤張牙舞爪地撲向倩影。

    姐姐陪你玩遊戲,你反而不領情,還要打殺姐姐。”倩影伸出一根玉指輕揉太陽穴,柳眉彎彎,清麗的容顏透出一絲苦惱,“真不乖!”說罷,足下一點騰空而起,五指握拳“收!”底下青磚崩裂,一張碧彩流光網穿地而出,把樹妖整個網住。向下一拖,龐然身軀轟然倒地。

    樹妖本想借機砸死敬空,誰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反被倩影算計拿住。無論它是咬是滾,是撕是拉,怎麽也奈何不了這張奇異碧網。

    倩影不費吹灰之力就擒下一僧一妖,心情頗好,雙手抱胸,笑吟吟地看著他們兩個。

    你……你是黃小姐?”

    從她身後傳來一個不可置信的聲音,倩影翩然轉身,一襲碧紗長裙隨風搖蕩,觀其天仙容貌,赫然正是‘黃家千金’。

    賢兄,她不是你口中的黃小姐。”長宗看向‘黃家千金’,瞋目切齒地說道:“好你個妖女,藏的真夠深的!竟連我都被你瞞過了!”

    ‘黃家千金’嘴角含笑,默然不語。

    敬空聽到長宗所言,停止無用的掙紮,“呸!”了一聲,冷冷地說道:“守夕山莊自命天下儒宗,行事素來光明正大、磊磊落落。不曾料想,門下弟子竟是如此卑鄙無恥、肮髒齷齪,依我看來,守夕山莊也不過爾爾。”

    長宗父母早亡,自幼便被師傅帶入山門,從小生活在西影湖畔、英雄塚深。心係所歸,對門派形象極為看重,聽他如此辱罵自己所重視的,心中當即生出不悅之感,臭著臉說道:“賊和尚!你說誰卑鄙無恥,把話給我說清楚。”

    敬空破口大罵道:“你最先被製,竟然不出聲提醒,害小僧也被算計偷襲,你說你卑鄙不卑鄙,無恥不無恥!”

    長宗見狀,咧嘴笑道:“若是其他人,長某必然出聲提醒,可你?哼!色膽包天,竟敢夜擄良家女子。如此佛門敗類,小爺坑的就是你。”

    卑鄙儒子!”

    佛門敗類!”

    兩人呼喝鬥口,各不相讓。

    連生置若罔聞,目光盡落在她的身上。炯炯目光,如心,如鏡,萬千話語匯集此間。

    ‘黃家千金’與他對視,正如兩人初見之時,她神情慵懶地道:“公子怎知小女子姓黃?”

    連生一時無言以對,仔細想想,確乃自己先入為主,聽二僧稱呼對方黃家千金,便真以為對方就是。

    ‘黃家千金’瞧他一副苦惱的模樣,羊脂玉手掩嘴一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笑聲傳入連生耳中,讓他如沐春風,猶忘冬寒。書生瞧著她美不可言的仙容,鬼使神差地脫口問道:“在下連生,敢問姑娘芳名?”

    你這輕薄浪子,真是枉讀了聖賢之書,姑娘家的閨名身份豈是能輕易告訴陌生男子的?”‘黃家千金’側過身去,清澈明媚的眼眸裏帶著一絲羞澀和懊惱。

    姑娘莫要誤會……在下……在下不是這個意思……”連生羞紅了臉,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傻瓜,我是逗你玩的。”‘黃家千金’撲哧一笑,柔聲道:“公子為救他人不顧自身安危,小女子十分欽佩。我叫龍瓊雨,公子喚我雨兒便可。”

    連生轉憂為喜,應聲叫道:“雨兒姑娘!”轉念一想,龍瓊雨適才施展的雷霆手段,僅僅幾息便製下長宗、敬空和黑通三個,憑此身手豈能真被敬念二人無聲無息擄來這荒山古寺?連生想到此處,不由得搖頭自嘲地笑了笑。

    龍瓊雨好奇道:“公子笑什麽?”

    連生唏道:“雨兒姑娘大棋篤定、掌控全局,即使沒有在下,也是平安無事。這生死一說,連生實是愧不敢當。”

    龍瓊雨瞥了他一眼,淺笑道:“雨兒一介女流,孤身一人在外闖蕩,猶如浩海上的一浮萍,若不多為自己想想下一步,又怎能在這弱肉強食、男尊女卑、實力至上的江湖保得清白之身?公子,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實在非小女子所願。”

    連生點頭應道:“原是如此,是在下誤會雨兒姑娘了。”

    旁側倏然傳來一聲冷笑:“既知江湖險惡,緣何還要漂泊此間,不抽身離去?”敬空嘿嘿冷笑了幾聲,目光在二人身上來回掃了一圈,“依小僧看,這小妖女是被我師弟上下齊手,勾起了情欲。此刻春心蕩漾,故扮楚楚可憐之貌,是想騙取你醜臉書生的心,抵死纏綿,吞陽**。”說到糜爛不堪處,自顧仰頭哈哈狂笑。

    連生氣得渾身哆嗦,指著他道:“你這和尚休要胡言亂語,抵毀人家雨兒姑娘清白。”

    賢兄此言差矣。”長宗在旁笑道:“賊和尚擄她到此本就是要幹齷齪下流、不要臉麵的勾當,難道還怕說幾句話,顧慮她清白不清白?”

    敬空森然大笑,“正是如此,小僧就愛幹這個齷齪下流、不要臉麵的勾當。”

    十字碧芒驟然一亮,敬空咽喉一緊,呼吸一窒,頓時被勒的笑不出聲來。

    公子!此事說來話長,雨兒是有苦衷的。”少女玉手掩麵,淒淒呢喃道:“雨兒師從隴西碧青宗,小門小派,師傅鳳仙子素來教導門下弟子清心寡淡,莫要與人結怨,師命所言,我和眾姐妹牢記於心。可恨神音教那幫邪魔,欺人太甚,他們暗中派人上門,要我碧青宗歸附其旗下,我師傅鳳仙子知道若不答應,必無好果,無奈點頭。”

    說到此處,龍瓊雨低眉半蹙,淚眼微紅,“誰想對方有一白麵男子,其舉止輕浮,肆無忌憚,看中師傅和眾姐妹的美貌,脅迫大家陪他成其好事。師傅嚴詞拒絕,萬沒料到,這幫禽獸不如的東西,他們不顧歸附之約,突然出手製下師傅和眾姐妹。那天雨兒正好外出,待回來,碧青宗上下屍體橫陳,僅餘幾個神誌不清、衣衫不整地姐妹,而師傅則不甘被辱,含羞帶怒,羞憤自盡。那幾個姐妹也在神誌清醒、向我哭訴事情來龍去脈後,無顏苟活,自殺了斷。”

    龍瓊雨拭去淚水,目光堅定地道:“此等血海深仇,雨兒同他神音教不共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