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命中無時莫強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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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車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朱元璋麽女寶慶公主。其母鄭安妃雖無皇後之銜,卻得執掌後宮,相傳此女貌若天仙,百媚千嬌,深得朱元璋的喜愛。

    她入宮多年,僅誕下一女,對獨女寶慶盡到母親所能給予的一切。朱元璋一共有十六女,愛屋及烏,最偏愛的也是寶慶公主,在她年少時賜予‘玄鏡宮’。

    寶慶公主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十二年來,出入皇宮,縱橫金陵,至今還未有人敢仵其意。

    沈英兒認出這架馬車上的玉笛標識,麵上一喜,呼道:“小鬱!”

    “英姐姐,外麵冷,你快上來!”珠簾半啟,一股芳香飄逸而出,沁人心脾。

    沈英兒也不客氣,牽著連生上到馬車之中。

    珠簾落下,車內奢華裝飾隱於幕後,嚴當臨卻覺一雙無形的目光直視他的心底,令他惶惶不安。

    “剛才的話是你說的?”冷漠如冰的聲音從馬車裏傳出。

    “正是在下。”鄭安妃為人心狠手辣,心如蛇蠍,其女寶慶刁鑽頑皮,京師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麵對此女,嚴當臨不敢托大,忙上前恭身應答。

    話音方落,車簾一震,一條鞭影席卷而出,“啪”地一聲甩在嚴當臨臉上,將他整個人打飛數米開外,撞進人群,頓時噴出一口鮮血,鞭痕如渲染的花般在臉上綻放。

    “這一鞭,是替我英姐姐打的!”車夫得令調轉馬頭,“本公主今日有要事在身,暫且放你一馬。切記今後忽自枉論國法,否則小命難保!”人喧馬嘶,禁軍護衛著馬車奔回禦道,向著洪武門行去。

    嚴當臨在陳迪和眾舉子的攙扶下站起身來,用手輕輕觸碰一下浮腫的臉頰,就像烈火灼燒一般,他整張臉立即疼痛的扭曲到了一起。

    嚴當臨的幾個仆從小心翼翼地問:“公子,你沒事吧?”

    “去你媽的沒事!”嚴當臨狠狠地扇了自己手下一個大耳瓜子,怒不可遏地道:“快去請大夫來!”雙眼毒辣地看著遠去的車隊,心中暗忖:“好你個寶慶,還有那個叫連生的賤民,這仇我嚴當臨記下了!”

    ……

    奢華的馬車裏芳香四溢,兩側各置一排軟榻坐凳,連生獨坐一側。在他對麵坐著身穿青花綠裙,俏皮可愛的沈英兒,還有一個鵝蛋臉,胸前掛著一麵青銅小鏡的紫衣少女。

    連生見那少女大約十一二歲年紀,一頭烏黑的頭發,絕美的眸子光華流轉,若有所思地朝他看。

    寶慶帶著頑皮的笑容,慢悠悠地卷起手中烏金長鞭,倏地抓起沈英兒的手,問道:“英姐姐,這位公子是誰呀?”

    沈英兒被她這舉動嚇一跳,待反應過來時,氣洶洶地伸手朝對方胳肢窩惡狠狠地報仇。

    “回稟殿下,在下連生,來自東原縣東郭村,此來京師,是為赴考。”連生欣然在一旁看著兩人嬉鬧。聞聽此話,沈英兒俏臉酡紅,羞然收手。

    “原來你就是英姐姐當年的恩人呀!”寶慶用審視的目光在連生身上掃過。新裁的裘衣,奢貴的玉帶,還有沈英兒和他親近時留下的餘香。

    目光移上,對方臉上的痣又大又黑,和沈英兒曾經描述的如出一轍,不由心生厭惡之情,什麽赴京趕考,高中狀元,不過是表麵的說辭罷了,想那科舉kǎo shì如萬人爭過獨木橋,至終也就寥寥幾人可以光宗耀祖,載譽而歸。

    寶慶雙眸含笑地和連生對視了一眼,芳心暗忖:“英姐姐念念不忘當年的救命恩人,可眼下看來,這恩人也不過如此。”

    思到此處,她輕藐地一笑,扭頭不在看他,轉身望著沈英兒,麵上帶著笑。

    “小鬱,你在笑什麽?”沈英兒好奇地問道。

    寶慶促狹一笑,像隻狡猾的貓兒:“英姐姐,你該改口了,以後要喚我為十六姑。”

    “改口?”沈英兒有些不明其意的搖頭,“我為什麽要改口?”連生微笑聽著兩人的對話,臉上露出思考的神色。

    書生用微笑掩飾的神情盡入寶慶的彀中,她心中冷哼一聲,對沈英兒笑道:“你與我允炆侄兒不日即將成婚,我是他十六姑,你難道不該喚我為十六姑麽!”

    沈英兒聞言一震,眸光下意識地看向連生,神色微微有些黯然,旋又振作精神,衝寶慶笑罵道:“你這小妮子,亂說什麽!”

    “小鬱哪有亂說,你和允炆的婚事是父皇定下來的。”寶慶一本正經地道:“上元節夜,金樹花開,屆時龍樓大開,仙師雲來,百國使臣來朝賀彩。到時小鬱作你的金童玉女,替你擋開所有的阻礙,這般大的犧牲,你叫我一聲姑姑也是理所當然。”

    “真是沒大沒小的,好歹我是你的表姐,若是喊你姑姑,不就……不就亂了輩份!”沈英兒心頭好似一團亂麻,擔心連生知曉此事會如何作想,情急之下,強言辨解。

    寶慶撲哧一笑,說道:“表姐莫要生氣,小鬱是逗你玩的,你永遠都是我的好姐姐。”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見表姐麵有不豫之色,忙給自己找台階下。

    寶慶看她神色略有好轉,這才開口道:“表姐下午若有閑暇,不妨跟小鬱去一個地方。”

    沈英兒看著連生,似在征求他的意見。

    寶慶見此,細長的眉睫微抬,一雙靈動的眸子望著連生道:“今日會英樓廣邀天下英傑齊聚,屆時會有一場別開生麵的較量,這位公子,可願一同前去觀看?”

    連生微微一笑,道:“承蒙殿下相邀,在下榮幸之至。”

    寶慶報以微笑,心中不由暗暗嗤之以鼻,也不過是個貪慕榮華之輩罷了。

    ……

    說話間,馬車已經過了成賢大街,轉眼到了欽天山腳。在禁軍的護衛下,一行人暢通無阻地進入會英樓之中。

    三人下了馬車,立刻有衣繡“神眼”徽標的昆侖道派護樓弟子迎了上來,護著他們往欽天山頂走。

    會英樓始建於洪武二年,樓名取自“英雄會英雄”中二字,作為武林盟駐京辦事處,雄踞欽天山之巔,登樓遠眺,秦淮河的風光盡收眼底。

    三人拾級而上,移步之間,樓閣層疊,錯落有致;青石玉道縱橫交錯,主次分明;

    但凡遇到赴會英豪,盡皆麵色微變,繼而施禮退讓開來。

    自明建國,天下初定,武林盟為了補充新血,培育更多高層次青年人才,特召開三年一屆的文武大試。

    每屆大試正式開始前都會有一場小試,由武林盟接引方主辦,地點位於欽天山、會英樓、劍淵擂台。

    上到山頂,寬闊的廣場上人頭攢動,猶如大海翻卷的浪濤,不時發出轟然的叫好聲,氣氛極為熱烈。

    領路的昆侖弟子帶寶慶諸人上到貴賓區。此時,貴賓區的回廊樓閣上坐滿了高官顯貴和各派門主。

    剛至入口,一個身穿藍綢錦袍的英姿青年踏步趕上,跪身見禮:“臣錦衣衛指揮僉事兼禦前三品帶刀侍衛荀東升……”昂起頭,用洪亮的聲音喊道:“拜見公主殿下和沈xiǎo jiě!”

    連生回身一看,來者正是當日在雁山小道上囂狂不可一世的荀東升。此時,他抱拳而拜,神情恭敬之極。

    “起來吧!”寶慶看也不看他一眼,仍是往前走著。

    荀東升忙起身跟上,諛悅道:“殿下,今日此地聚集著各種三教九流之人,其中不乏異教雜壇、綠林黑道的人物,魚龍混雜,請讓臣隨伺在您左右,也好保護您的安全!”

    “聒噪!”一個虎背熊腰的昆侖弟子喝道:“會英樓有我派弟子巡護,別說魔教五大門閥,就是一隻蒼蠅也飛不進來。有我陸吾護衛,公主殿下的安全還用不著你來管!”

    寶慶聞言停步,帶著戲虐的眼神看著荀東升。

    荀東升臉上一陣青,一陣紅,陸吾此人他略有耳聞,這人乃是昆侖長道商欣的弟子。商欣身為朝武林五位掌舵人之一,會英樓樓主,又是本屆文武大試武試的主持人,在武林盟中的聲望極高,即使朱元璋見了他也要恭敬的叫上一聲師兄。

    如此背景,荀東升不敢和他起衝突,畢竟這裏還是武林盟的地盤。目光瞥處,在寶慶的身後,站著一個略顯眼熟的男子。他定睛細看,才發現是當日在雁山小道上朗聲吟誦俠客行的書生。

    此時,對方脫去青布棉袍,換一身奢貴的裘衣錦冠,外形氣質較原先大為不同,難怪自己一開始未曾注意到他。

    荀東升眸光一轉,指著連生道:“我認得他,他和前幾日的雁鳴寺血案有關,天塵寺高僧敬空能為此事作證。陸兄,此等凶人混在公主身邊,你不會放任不管吧?”

    連生麵露惶恐之色,驚慌地說道:“我……我沒有……”

    陸吾濃眉一蹙,神色戒備地看向連生,暗中將對方氣場鎖死,隻要對方一有異動,他就將其格殺。

    “放肆!”沈英兒移步擋在連生的麵前,芊手指著陸吾,俏臉帶著一絲慍怒:“他是本xiǎo jiě的朋友,不許你傷害他!”

    陸吾聞言收勢退下。沈英兒移目看向荀東升,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聽好,連哥哥這幾日都與我在一起,什麽雁鳴寺血案,和他毫不相幹,可聽明白!”

    荀東升麵上的神色一陣變化,先是疑惑,而後深思,自己當日遇到的那個人,就是眼前這個書生,沈英兒這番話分明就是給他脫罪。

    他心緒急轉,卻看見連生正用一臉愛莫能助地表情笑看著他,心中不由怒火狂燒,自己竟被他如此戲耍。

    就在此時,寶慶眯著眼,帶著笑道:“好了,荀僉事,這裏沒你的事,下去吧!”

    說罷,一行人由陸吾帶著前往貴賓區的最上層。

    荀東升恭身目送他們離開,心中暗暗記恨沈英兒、連生二人,這時,從他身後傳來一個男子的聲音,“二弟,有何事?”

    荀東升聞言轉過身來。隻見來者是個身穿青衣道袍的青年,豐神俊朗,一臉傲氣,和荀東升長的有些神似。

    他的身後,跟著十幾個同樣身穿道袍的弟子,一個個背負長劍,目朗眉清。離他最近的是個大耳朵胖青年,臉上帶著憨厚的笑容。

    向大哥見禮之後,荀東升搖頭表示他沒事。

    “二弟,這幾日武試召開在即,盟中派出大批弟子管控京師,嚴防魔教中人搗亂,你最好不要惹事。”荀運來凝視著連生的背影,似覺眼熟,便問道:“那人是誰?”

    荀東升神色微寒,冷聲道:“此人名叫連生,是個趕考的書生。”

    聞聽此名,荀運來和身後的孟行遠神色俱是一變。孟行遠定睛朝遠去的連生細看了兩眼,與回憶中的那個人相比較,隨後低聲向荀運來說道:“師兄,這人身形、外貌和那人迴然不同,應該不是同一人。”

    荀東升麵露疑惑道:“大哥,你認得此人?”

    “不認識。”荀運來一邊向看台走去,一邊神秘地笑道:“二弟,好戲才剛剛開始,我們可不要錯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