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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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春風看他還謙虛地站在那裏,就透過老花鏡的玻璃鏡片,看了他一眼,用手中的鋼筆向下指了指椅子,示意他坐下來說話。得到明確的指示,高天民才拉開旁邊的一張椅子,坐了下來,等著老板發話。

    楊春風把文件順手遞過來,說:“你先看看這個。”

    高天民連忙雙手把文件接過來,捧在手上,打開仔細看了兩遍,立即明白了這份文件的分量。尤其是最後一行字,已經明明白白地寫著,這個即將到西江省任職的王一鳴,在今後西江省政壇上的特殊地位。這樣寫,接班人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了。對於王一鳴,高天民也是知道一些的。雖然王一鳴到西江多次,但因為業務上兩人沒有交叉,出門接待王一鳴的,一般都是省政府那邊的。高天民陪同楊春風到北京“跑部”,到部裏匯報工作時,也是部長出麵接待,王一鳴有時候參加,有時候不參加,反正雙方都是一大堆人,亂哄哄的,分坐兩排,大家見麵了隻是禮貌上握握手,笑著點一下頭,走到大街上,再見麵,幾乎都不會認識。

    倒是西江省駐京辦的主任汪忠,特意和高天民提起過王一鳴,說他在部裏,對西江省特別關照,隻要是西江省的事情,找到他,能辦的,他會一口答應下來;不能辦的,他會毫無保留地指出問題所在,怎麽樣加以改進,找誰具體運作。不像那些官場上的老油條,不給好處不辦事,給了好處滿足不了他的胃口,就變本加厲地不辦事。逼得我們這些在下麵的人,很是為難。不送禮吧,事情辦不成;送禮吧,太輕了就更加逗弄起他們的胃口;送大禮吧,肯定是違法的事情,況且都是為公家辦事,誰也不會掏自己的腰包,還得瞞天過海,想辦法,從公家的口袋裏打些主意。但一旦出事,就把自己牽連進去了。為了給公家辦事,把自己送進了監獄,你說我們冤不冤?所以啊,像王一鳴這樣的京官,簡直是太難得了,又年輕,又清廉,還平易近人,每次到他辦公室或者家裏,都是客氣得不得了,他老婆於豔梅,也是落落大方,從來不把我們這些人當外人看,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還跟你聊幾句家常。我們這些人,你說算什麽人?說白了就是各個省份駐守北京的奴才、聯絡員,所送的那些雞毛蒜皮的東西,擱哪個副部長的家裏,都不算什麽東西,人家有的人怕麻煩,就不跟我們地方上的人來往,你千辛萬苦送的東西,人家根本就不領情,就是到了門口了,也不會給你開一下門,讓你進去,坐上一分鍾。我就有多次這樣的經曆。送年貨的車子都到樓下了,我低聲下氣地打通電話,說:“是某某部長家嗎?”

    接電話的是個女性,開口就是冷冰冰地來了一句:“你什麽事?”

    我說我是西江省駐京辦的汪忠,我們省楊書記到部裏匯報工作時,我曾經陪同去過,部長和我握過手的。部長常年對我們西江省沒少關心,這不快過春節了嗎,省委楊書記安排,要送點我們西江的土特產,表示一下心意。

    對方口氣略微緩和了一下,就是:“那不用了,心意我們領了,你們請回吧,部長不在家,有問題到辦公室談吧!”說完不等你講話,就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了。汪忠說:“你說我都是四十多歲的人了,還像一個孫子似的,屁顛屁顛地把禮物送到人家門口,卻連門口都不得進,還吃了這麽個閉門羹,你說我心裏能好受嗎!他們那些京官,咋就這樣看不起我們西江人哪!”

    高天民看著自己的部下,說到傷心處,一個五尺高的大男人,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了,也激動地從自己的老板椅上站起來,背著手,在辦公室裏來回轉著圈說:“小汪,你的辛苦我理解,不容易,簡直是太不容易了!尤其是這幾年,是你們駐京辦工作最難開展的幾年。大環境如此,短期內不好改變啊!要怪都隻能怪我們上一屆的領導人,尤其是我們省的謝青鬆書記和錢名貴省長,他們一個鋃鐺入獄,被判了20年的有期徒刑;一個被執行死刑,成為建國以來為數不多的被處決的省部級正職高級幹部,他們的腐敗行為,嚴重地破壞了黨在人民群眾中的形象,也使我們西江省的整體形象,受到了不可估量的損失。我聽說,前兩年,謝青鬆和錢名貴剛被抓的時候,北京的官員隻要一聽說是我們西江省的官員要到辦公室匯報工作,都緊張得不得了。連忙打開辦公室的門,故意大聲說話,或者喊一個人,在旁邊記錄,生怕別人說,他會見了西江省的幹部,私下裏又收了什麽好處。弄得我們西江省在京城裏臭名遠揚。我們的省委、省政府領導,在京城裏擺好酒宴,想請一個部長、副部長的吃頓飯,談談公事,通融通融感情,都是非常難。看來這人哪,都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啊!”

    王一鳴這個人,在高天民的印象中,就屬於為數不多的對西江省雪中送炭的人之一。沒想到這麽湊巧,王一鳴竟然到西江省出任副書記了。看來這是一件非同小可的事情了。

    高天民翻來覆去地把文件又看了一遍,才輕輕放到楊春風的麵前,用探詢的眼光看著楊春風,問了一句:“老板,你的意思是……”

    楊春風用手習慣地梳了梳他那耷拉在頭頂上、為數不多的幾根頭發說:“看明白了嗎?有什麽想法?”

    高天民一聽,就明白了,楊春風是要自己先談一談看法,和他自己的看法印證一下,他這個秘書長,說白了,就是為楊春風服務的,是省委的大總管,也是一把手身邊的高參。事情要會辦,還要會謀劃大事情,沒有這個能力,窩囊廢一個,誰也不會把你放在這麽關鍵的位子上。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多年,他高天民已經練就了非凡的本事,要不然他就不會在前省委書記謝青鬆和省長錢名貴雙雙出事的時候,作為地市級的市委書記,得以自保,一點事情也牽連不了他,仍然穩居自己的市委書記的位子。在楊春風出任省委書記後,他又從本地官員中脫穎而出,獲得了新省委書記的信任,迅速升任省委常委、省委秘書長。謝青鬆和錢名貴先後鋃鐺入獄後,牽連了一大批的官員。受到審查的地市級的書記和市長,有六七個,各個委辦廳局的正職和副職,有幾十個,最後被撤銷職務的,有十幾個,鋃鐺入獄被判處有期徒刑的,有五六個,一時間引起了西江省的官場地震。中央鑒於西江省的嚴重情況,從外地大批地調進省部級幹部,充實各個領導崗位,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都是從外麵調進來的。三年來,整個西江省提拔的省委常委,本地派,就是他高天民一個人而已。曆經幾朝都安然無恙,別人私下裏都叫他官場上的不倒翁,高天民有時候也會為自己的政治智慧而暗自高興一番。當然那都是在老婆麵前,在最私密的場合,在最得意忘形的時候。

    他老婆範金花早年是縣棉紡織廠裏的一朵花,省紡織學校畢業,一米六五的個子,大大的眼睛,白皙的皮膚,走路嫋嫋婷婷,前凸後翹,是廠子裏出了名的美人。她老爸是這家國家大型企業的黨委書記,軍轉幹部出身,曾經是副師級幹部,而當年的高天民,是一個貧窮的鄉下孩子出身,高中畢業後,在農村的中學當了幾年的代課教師,恢複高考後,好不容易考上了省裏的財經學院,上了三年,混了個大專文憑,被分回了縣裏。正好棉紡織廠財務部缺乏財務人員,他就到了廠裏的財務科,做了一位出納會計。

    當時的高天民個子不高,穿著又土,其貌不揚,在上萬人的大型國有企業,根本算不上什麽人物,更是入不了美女們的法眼。當時範金花由於各個方麵的條件很好,追求她的小夥子,是一打又一打。範金花在廠裏的人事科,高天民在財務科,都在一層樓,低頭不見抬頭見,但高天民發現,範金花甚至都沒正眼打量過他一下。

    那個時候,正是美女範金花做夢的年齡,21歲的年紀,她在心裏把那些認識的小夥子的麵孔逐個過濾了一遍又一遍,想從中找一個,作為自己的如意郎君。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高天民,會成為她最終的老公。

    高天民到了廠子裏,很快就因為自己的聰明肯幹,獲得了上上下下的好評。他做事嚴謹,滴水不漏,凡是領導交給他處理的事情,都能夠保質保量地按時完成。最關鍵的是他細心,善於發現別人發現不了的問題。有一次廠黨委書記老範要到省裏的工業局開會,臨走之前,說要帶一個辦公室裏能喝酒的人,到了省裏,一旦應酬起來,好為自己當當擋箭牌,抵擋一陣子。但辦公室裏女同誌多,能喝酒的是不少,但老頭害怕別人說閑話,說女的就不帶了,帶個男的吧!選來選去,別人就提醒他說,財務科新來的高天民據說有些酒量。過年的時候,大家聚會,他一口氣喝下半瓶西江大曲,臉不紅,像沒事情一樣,照樣坐下吃飯。問他能喝多少,他說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在省城裏讀書時,參加同學們的聚會,從來就沒有喝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