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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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英笑嗬嗬地說:“那是,那是,好好幹吧,姐會支持你!”
到了經傑這裏,王一鳴說:“三哥,你是大老板了,什麽時候也到西江考察考察,投資做點項目,就算是扶貧開發,為落後地區做慈善事業了。”
經傑故意裝出一臉正經地說:“我是商人,在商言商,沒有利益,我是不去的,到時候就看你能給我多少利益了。”
王一鳴知道他是開玩笑,就指著他說:“原來資本家都是逐利的,馬克思早就說過了,果然不假啊!好,我們互利共贏,總可以了吧!”
大家相互之間問候了一遍,王一鳴才和於豔梅坐進汽車裏,揮手和大家告別。汽車緩緩地駛出院子,才加速而去。
回到家裏,洗完澡,睡在床上,王一鳴整夜翻來覆去,腦子裏反複回憶趙老的話,回味無窮。
第二天是星期天,睡到上午九點,王一鳴才起床,吃完於豔梅準備好的早餐,想到還有一天時間需要打發,在家裏看書,又怕電話聲音不斷,打擾個沒完,一天時間,就白白浪費了,於是王一鳴就想到外麵轉一轉,找個有思想的朋友,順便問一下趙老交代的問題,打開些思路,聊聊天。
自從大學畢業後,走進了官場,官雖然是越做越大,認識的人是越來越多,但王一鳴感到,自己的朋友,真正能說知心話的人,卻並沒有相應增加,相反,還越來越少了。
比自己官大的,原來是不錯的朋友,現在王一鳴也把他們看做自己的上級了,大家見了麵,說的都是一些冠冕堂皇的話。誰也不敢再向對方敞開心扉,生怕自己哪一句話說得不好,就把對方得罪了,政治上又多了一個對手。
比自己官小的,都是誠惶誠恐地看著自己,他們自覺就矮了三級,更是在你的麵前,放不開自己,這樣的人,沒辦法拿來做朋友,隻能當是同事,在一起工作,相互之間,彼此關照一番,你投之以桃,我報之以李。你和我好,大家都好。
同事之間,級別差不多,都在不知不覺之中,成了競爭對手,一個個虎視眈眈,深怕自己的一個閃失,就成了對方的機會。所以相互之間諱莫如深,都有各自的小圈子,平常裏看著是如沐春風,其實大家心裏都有自己的小算盤,誰也走不進對方的內心世界。
活在官場上,一個字,累,心累,不斷地提防別人,也被別人提防著。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隻有永遠的利益。
王一鳴在心裏盤算了一下,在整個北京城裏,能夠稱得上朋友的,和自己沒有利益衝突,而又可以交心的,說些在外麵不敢說的實話的,也就是趙家父子幾個人和自己的老同學魏正東罷了。
趙老算是自己的忘年交和大恩人,他的那幾個孩子,算是自己的長兄,而魏正東,才算是貧賤之交的同學,真正的鐵哥們兒。
大學畢業後,王一鳴去了省委辦公廳,工作上一直順風順水的,很快就得到了提升,成為了廳級幹部。
而魏正東,一直就不順利。先是到了省社科院,對環境不滿意,後來就考上了中國社科院的研究生,畢業後就出了國,在國外發展也不順利,就又回了國,在北京一所高校做了教師。按部就班地混了幾年,逐漸混到了教授的職稱。他這個人,天分極高,對經濟、政治、外交等諸多方麵,都有極其精妙的研究,況且觀點鮮明,出語驚人。看問題一針見血,頗有見地。
王一鳴認為,他是曲高和寡,能夠真正賞識他的人還沒有出現,所以他一直是大賢在野,虎落平陽。對於這樣的人,王一鳴非常敬佩,所以隔三差五,總要找他扯一扯。
王一鳴打開手機,找到魏正東的號碼,撥了過去。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裏麵傳來了魏正東的聲音:“一鳴老弟,你好!”
你好,老哥,請問今天有沒有時間?”
時間這事情,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關鍵是看和誰。”
和我,就咱倆如何?”
什麽事吧,搞得這麽神神秘秘的。”
是這樣,你這些天看報紙了吧,我的工作要變動了。”
去哪?”
去西江省。”
做什麽?”
副書記。”
怎麽又是副的?”
沒辦法,你又不是中組部長。”
哈哈,要是我是中組部長,一切就簡單多了。”
那是,那是。”
好吧,我就把一切都推掉,會會你這個未來的封疆大吏,你說,去哪吧?”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等一會兒我和司機去接你,順路,到了打你電話。”
王一鳴知道,魏正東還沒有買車,他這些年,也沒有什麽大收入,隻是當個教授,守著那每月幹巴巴的工資,要還房貸,又要養家糊口,也確實積攢不下什麽錢。
魏正東這些年,東奔西跑的,工作生活一直不穩定,結婚也比較晚。他是38歲從國外回來,到大學裏當了副教授的時候,才認識了自己的一個女學生,叫曾誌玲,當時才21歲,還是大四的學生。
後來兩個人就開始談戀愛,曾誌玲當時非常崇拜他,就不顧家人的反對,嫁給了他。兩個人結婚後,就住在學校給的一間單身公寓裏。過了一年,曾誌玲懷孕了,到單位要生孩子的指標,但因為年齡不夠,屬於計劃外懷孕,就沒有要來。
為了生下這個孩子,魏正東就勸說曾誌玲辭了職,到遼寧的老家鄉下,把孩子生了下來。所以現在魏正東還是一個人工作,要養兩個不是北京戶口的人。曾誌玲大學畢業,因為成績不好,沒有取得留京指標,她在北京一直是打工的身份。為了方便照顧孩子和魏正東的生活,她現在仍然是魏正東所在的那個大學圖書館的臨時工,每個月的工資還不到2000元,對於這個家庭,也是聊勝於無。
所以魏正東的負擔可想而知。一個人的工資,要養活三口人。好在學校在他評上了正教授後,給他分了一套三室一廳的房子,但還是要收錢,一平方米8000多元,一套房子,100平方,需要80多萬。這麽多錢,魏正東哪裏有,東拚西湊了30萬,借遍了親戚朋友,就連王一鳴,還借給了他8萬塊錢,算是交了首付,剩下的50多萬,就辦了銀行貸款。所以魏正東嘲笑自己說,自己是北京最早的一批房奴。
王一鳴知道,平常的時候,魏正東就是看看書,查查資料,他也沒有什麽應酬,他不吸煙,不喝酒,和外人也不輕易來往,在別人眼裏,就是一個我行我素的怪人。一般的人,你也根本就沒有機會走進他的內心世界。他隻和少數幾個經過時間檢驗的朋友來往。在別人眼裏,他可能是個失敗者,他沒有官,沒有錢,沒有名聲,沒有社會地位,像他這樣的大學教授,在北京街頭司空見慣。隨便哪個學校,都能找出來幾百個。
但你隻要走進了他的內心世界,讓他找到興奮點,暢所欲言,你就會從他慷慨激昂的眼神裏,從他擲地有聲的話語裏,感受他的激情,他火山爆發一樣旺盛的精力,他的思想,他對人生、世界的思考,那個時候,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這是一個謎一樣的男人。王一鳴覺得,他是一個思想者,一個時代的觀察著,一個為了這個民族的未來精心準備的人,不知道這一生他還有沒有機會大放異彩,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會默默無聞到底。他的思想肯定會得到認可。雖然現在主流媒體對他采取的態度是封閉的,排斥的,但他的思想,還是非常有生命力的,無法埋沒。
對這樣的人,王一鳴一直都是心存愛惜、敬佩的,雖然他的觀點和主流媒體格格不入,甚至是有些離經叛道,但王一鳴覺得,他看得非常遠,遠遠超出了這個時代的許多人。他這樣的人,也是寶貝,隻是沒有人重用他,發現他,給他施展的空間、平台。
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相對於魏正東,王一鳴覺得,自己一直是春風得意,在仕途上發展得令人羨慕,但一天一天,在官場這個爛泥潭裏摸爬滾打,王一鳴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才氣比著魏正東,確實是不可同日而語。自己就是一個循規蹈矩的官員,每天按部就班地幹著自己分內的事情,根據秘書的安排,出席沒完沒了的會議,看堆積如山的材料,在上麵畫一個又一個完美的圓圈。此外就是無休無止的視察、出國、調研、宴請等,一年到頭,忙得團團轉,幹了什麽,讓秘書總結了幾十頁,自己拍拍腦袋,卻沒有幾件記憶深刻的事。自己其實就是官場這個龐大的機器運轉過程中的一個零件而已,況且是無關緊要的零件,有你沒有你,機器都照樣運轉,你改變不了機器運轉的方向和速度,你隻是被慣性裹挾著前進,一天一天,混著日子,直到退休的那一天,被甩出機器,成了廢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