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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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老幹部啊,是當今每一個主政西江的人,最不容易對付的群體。打不得,罵不得,冷淡不得,隻有采取拉攏、合作、分化、瓦解的戰術,要不然你根本就站不穩腳跟。
而那些年齡差不多快到60歲的廳局長們,臉上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每當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裝出一副謙虛謹慎的樣子,在筆記本上胡亂地畫上幾個字,以證明自己還是用心聽講的。等鏡頭劃過去時,或者是坐在了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的,他們就會止不住地打瞌睡,有的人幹脆閉目養神,就差打起呼嚕了。他們中大多數人標準的形象就是五短身材,一個個吃得腦滿腸肥,顯然是營養過剩,但一看就知道,這些人都是洪福齊天的人,能吃、能喝、能吹、能幹,精力充沛,是整個省裏掌握實權的人。他們要麽管錢,要麽管政策,要麽兩者都管。隨便批幾個字,就是幾百萬上千萬的資金或者項目。得罪了他們,你的什麽資金和項目,根本連立項的這一關都過不了,你就是不服氣,告到省級幹部那裏,他們也有辦法。要麽說不知道,不清楚,要麽說你硬件不達標,違反規定,不給你辦是合法的,正當的,英明的。連省級領導,對他們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們這些人,都是官場通,在官場上摸爬滾打幾十年,從小官做起,做到了正廳級高官,對於官場上的彎彎繞,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要資曆有資曆,要能力有能力,要經驗有經驗,要關係有關係。他們能夠混到這個位子,都是和上層官員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的。他們的背後,說不定都站著一個或者幾個更大的領導。同學、同鄉、上級、親戚,他們在省裏,在北京,說不定都建立了自己的關係網,你動了哪一個,都有相當級別的領導為他們說話。所以這也是一股不可小覷的力量。誰當了省委書記和省長,也沒有辦法一夜之間,把這些人打回原形。他們的官是熬出來的,送出來的,拉關係拉出來的,或者憑著自己的真本事,幹出來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獨特的地方,有實力,有背景,哪一個都不是好捏的軟柿子。
尤其是又到了他們接近退休的年齡,他們也知道,自己官運就到此為止了,既然升官無望,索性破罐子破摔。天不怕,地不怕,該吃的吃,該喝的喝,該玩的玩,該撈的撈。他們知道,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了。一旦年齡到限,一紙令下,他們就什麽也不是了。退休的正廳級官員在省裏,根本就不算什麽了,省城裏滿大街都是。他們想吃什麽,也沒人請了;想喝什麽,也沒人送了;想玩女人,不那麽容易了;想批發烏紗帽,賣官發財,也沒有機會了。這一切的一切,之所以改變得那麽快,其根本就在於,他們失去了權力,無法用來交換任何東西了。所以這個年齡的官員,最懂得隻爭朝夕的道理。要大膽地幹,大膽地闖啊,要不然就沒有機會了。
所以許多官員,就是在這個時候,心理開始波動,思想的防線開始動搖,成了有縫的蛋,經不起蒼蠅們的進攻。金錢、美色,這個時候,一發起進攻,他們就紛紛舉手投降,熱情笑納。甚至笑納習慣了,一天沒有進項,就坐臥不安,心裏像是缺少了什麽似的。“59歲現象”,這是一個公認的事實。
這些正廳級的官員,已經對誰當一把手不太在乎了,他們在乎的,隻是自己的烏紗帽還可以戴多久,自己還能從中撈取多少好處。為了延長自己的政治生命,他們會對每一個主政西江的人,采取配合、巴結的態度,他們會露出可憐相,讓每一個想動他們位子的省委書記,下不了手,心有不安,讓你念他為黨和人民工作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臨到老了,晚節不保,貪財好色,民怨沸騰,但鑒於還識趣,還配合,在領導麵前還低調,於是就網開一麵,放他們一馬,讓他們平安落地,安心回家抱孫子。
隻有極少數的愣頭青,誤判形勢,才對自己的仕途發展不滿意,認為自己勞苦功高,應該再上一個台階,升個人大副主任或者政協副主席的,才是對得起自己。對省委主要領導不滿意,不配合,軟抵硬抗,說怪話,使性子,成為領導眼中的刺頭,不剪除他們,簡直是要天下大亂。於是領導會雷厲風行,一紙令下,解除他們全部的職務,輕的丟官卸甲,重的就安排有關部門嚴厲查處,老賬新賬一起算,很可能下半生,就在監獄裏呆著了,半死不活,從天堂一下掉進了地獄。
那些年輕的前途正遠大的正廳級官員,卻是一個個瞪大了眼睛,不住地打量著這個剛來的王一鳴。他們對他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羨慕王一鳴的好運,年紀輕輕,資曆就已經這樣無可挑剔了。嫉妒王一鳴,和自己年紀差不多,卻已經是大展宏圖,振翅高飛了,上麵有高人關照、指點,朝中有人好做官,馬上就要成為西江省的一把手了。這樣下去,說不定哪一天還會進了中央,成為國家領導人也未可知。
所以他們迫切期待的,就是要和王一鳴拉上關係,讓王一鳴對自己有個好印象。等以後王一鳴主政西江了,自己的官還可以升一級。就是升不上去,起碼保住現在的位子,或者從不太重要的位子,換到更加重要的位子。
而那些在職的副省級官員,心思更是五花八門。像坐在台下的胡副省長胡方達,他就很高興。他和王一鳴是老相識了,以前王一鳴來西江,大部分時間都是他陪同。到北京開會的時候,他還多次拜會過王一鳴。逢年過節,更是少不了的問候。要說現在整個西江省裏,誰和王一鳴關係最親近,胡方達認為,非自己莫屬。王一鳴現在當了省委副書記,眼看著幾年之後,就可以當書記,最差了也能混上省長,那自己這個抓農業的副省長,到時候還是有機會再上一個台階的,說不定還能夠混上常委,當個常務副省長什麽的。
他王一鳴孤身一個來到西江省,兩眼一抹黑,什麽情況也不熟悉。而自己,在西江省裏已經混了幾十年,這裏是自己的老家,土生土長,雖然當兵時在外麵混了二十多年,但對於西江省的情況,自己是了如指掌的。他王一鳴要想好好做下去,就需要一個貼心人出謀劃策,最關鍵的是,還需要有人在省政府這邊,為他幫忙、掌舵。到時候他要是擔任省委書記,和省長要是尿不到一個壺裏去,那我這個副省長,一旦擔任了常務副省長,位子就非常關鍵了,可以在這裏興風作浪,幹一番事業。說不定臨到退休,還可以到政協去謀個正職,升任正省級幹部,也不是沒有可能。
所以聽到王一鳴要來西江任職的消息,胡副省長心裏就一直在笑,他高興,他覺得,自己的春天也要來了。在官場上混,誰能有知足的時候啊!官大一級,能壓死人啊!
思想最為複雜的就是省委副書記周廣生,他覺得自己的命不好,組織部門不公平,原因就是自己上麵沒人。憑能力,論資曆,自己三年前本來有機會做省長的,結果沒有競爭過劉放明。前幾個月因為自己女婿提拔的事情,和劉放明更是差不多撕開了臉,對著幹了。他不讓提我的女婿,我就給他的秘書使絆子。這樣旗鼓相當,誰也沒有吃虧。
和省委書記楊春風,他們倆的關係一直就是不溫不火的,也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是平平常常的同事關係,他這個副書記,既然不是他楊春風給的,也就沒有必要一天到晚像高天民那樣,裝不夠的孫子。他周廣生也是有骨氣要麵子的人,都混到這一步了,還會看任何人的臉色行事嗎?所以對於楊春風和劉放明,隻有他敢於陽奉陰違,或者當麵鑼對麵鼓的,在公開的會議上,提出不同意見。他有這個資格。他是排名第三的常委、副書記嘛,除了省委書記和省長,在這西江省裏,他就是名副其實的老三。
對於王一鳴,他感情上是複雜的,一來王一鳴地位的上升,就相應地顯得自己地位的下降,在官場上,一個人的得意必然帶來別人的失意,位子就那麽多,關鍵的位子有時候就隻有一個,都想得到,是不可能的。但環顧四周,周廣生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孤立的。十幾個常委裏麵,自己沒有一個知心朋友。高天民和自己雖然都是本地派,但他是楊春風的人。李耀和老譚都是外地交流過來的幹部,和自己沒有任何淵源。組織部長秦大龍雖然歸口自己管了幾年,但他也是從外地來的,和自己沒有私交。宣傳部長李誌斌,原來擔任過臨海市的市委書記,從根子上來講,他是前任謝青鬆一手提拔起來的,和自己也沒有關係。如果自己和王一鳴再鬧翻,如果還呆在西江省裏,那今後七八年的日子,真是很鬱悶。就是到了人大和政協去,也還得和這些同事打交道,麵和心不和,活著真他媽的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