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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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然,為了保持土地價格的穩步飆升,他們會非常巧妙的控製土地投放量,讓你感到,在土地市場上,永遠是供不應求。這樣他們才能抬高土地的價格,賺取更多的財富,以彌補地方財政上的缺口。所以,現在的市長和市委書記,其實是最大的地主。他們才是土地漲價不停的最大幕後推手。

    半個小時後,考察的車隊就到了老城區。

    王一鳴看到,這裏到處是川流不息的人群,雖然不是星期天,但街麵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一看就是非常成熟的老商業區。

    在兩道馬路的中間,圍了一片的地方。裏麵有幾十棟居民樓,有的新有的舊。間或有一兩棟辦公樓,看年代,也是挺新的樣子。更多的夾雜其間的,是一棟棟老式的私房,紅磚青瓦,上麵加蓋了一層又一層,密密麻麻,這一棟和那一棟,窗戶對著窗戶,中間幾乎連在了一起,是典型的握手樓。

    臨街的私房,都是一個個生意門店,賣小吃的,賣工藝品的,修表的,修家電的,一個挨著一個。

    江城市的規劃局長,把一張城市的規劃圖拿在手裏,攤開了,指著這一片地方,讓大家看。

    王一鳴看了看,聽他解釋說,這一片地方,麵積加在一起,也有一百六十多畝,正處在整個城市的黃金地帶,現在是寸土寸金。這裏要拆遷的成本非常大,最低估算,也需要十幾個億。再加上土地的費用,又是幾十個億,全部建成,估計要投資五六十個億。

    王一鳴看趙經天對這個地方很滿意,要求下車圍著整個地麵,轉一圈。大家看他這個樣子,隻好都徒步陪同。

    趙經天在王一鳴和李耀的陪同下,前麵是幾個警察開道,省電視台和市電視台的記者們,扛著攝像機,向後退著,不停的把鏡頭在這些大人物身上掃來掃去。後麵是一大幫隨處,前呼後擁著,頓時引起了市民的關注,他們好奇的停下來,看著這些大人物,對著這一片房子,指指點點的,不知道他們要幹什麽。

    在店裏擺攤賣東西的市民,馬上意識到,這又是一批來打他們主意的商人和領導。他們已經司空見慣了,幾年了,來了一批又一批的領導,陪著各種各樣的大老板,說是帶來了多少多少資金,要拆遷改造這一片地方,都是最後沒有了下文。

    但每一次這樣的視察過後,那些意識到自己的老宅子有可能保不住的居民,就千方百計,把自己的房子長高了幾層,原來都是兩三層的建築,現在一層一層,都加蓋到七八層了,一層一個樣,參差不齊,沒有章法,看著雜亂無章,也不知道經過有關部門的批準沒有。按說是不會批準的,因為對於這樣一個早就列入改造的地段,是不允許自己加蓋私房的。

    但是,這是中國,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人家都幹,你不幹,到時候吃虧的還是你。多加蓋一層,到時候拆遷的時候,按建築麵積算,就有可能多得到些拆遷補償費。

    所以,老百姓在自己的住所朝不保夕的情況下,選擇了亂搭亂建,加大政府和開發商的拆遷成本。這在全國,已經是屢見不鮮的城市奇觀。

    對這些情況,王一鳴是清楚的。他也知道,這是一場博弈,雙方都沒有錯,地方政府的各級官員,為了地方上的發展,引進大的投資者,大拆大建,這樣政府得到了經濟發展的數字,賣地又增加了地方經濟的實力,向上級匯報時,自己的政績也出來了。走在城市裏,市容市貌也改變了,越來越現代了。

    投資的老板們,也發了大財。大家賺了個盤滿缽滿。

    而那些被拆遷的居民們,雖然挖空心思的想多得到幾個補償款,但最後能不能得到手,卻取決於當地政府官員的道德良知,和開發商的貪婪程度。

    要是碰上還有良心的地方官員,在製定拆遷補償標準的時候,會傾向於保護居民的利益,多為他們爭取點好處。如果碰到良心完全被狗吃了的官員,他們收了開發商的好處費,完全成了對方操縱的工具,他們就會偏向於開發商,千方百計,為開發商謀取最大化的利益,有時候甚至不惜動用國家機器,野蠻拆遷,打死人,打傷人,甚至向那些不願意搬遷的居民樓裏投毒蛇,威逼利誘,利用黑社會,無所不用其極。

    拆遷,已經成了這個國家城市發展的主旋律。沒有哪個城市沒有拆遷,沒有哪個居民從本質上可以逃過被拆遷的命運。

    在這個國家,土地從法律上,屬於全民所有,但沒有任何渠道,保證你一個普通公民,可以合法的絕對擁有哪怕一寸土地。

    你的房子,是掏錢買的,有七十年的使用權,但是,規劃卻是官員們製定的,他們才不管你這個房子,是剛建好的,還是居住了十幾年的,隻要有需要,他們可以隨時修改城市規劃,以非常合法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剝奪你的房子使用權。

    或許你的房子,是祖祖輩輩繼承下來的,是幾百年的老宅子,那也沒關係,法律規定,土地歸國家所有,你隻有使用權,沒有所有權。國家是什麽?國家在這個國度裏,就是官員,隻有官員才能夠代表國家。你的房子,市長想讓你住多久,就讓你住多久。不想讓你住了,修改修改規劃,把你住的院子,搞成一個城市廣場,或者是公園綠地,你也得配合。所以在當今的法律體係內,你一個老百姓,是非常無奈、弱小的,你要想對抗所有的國家機器,幾乎是不可能的。

    所以,才有了無數的拆遷自焚,斑斑血淚,仍然阻擋不了各級地方政府拆遷的腳步。實在是這裏麵有太多利益。

    走在這雖然不現代,但鋪著青石板的古樸的小街巷裏,看著一家家的小店鋪,店主那麻木仇視的眼神,王一鳴心裏沒有絲毫的快感。

    他幾次想和那些店主攀談一下,但他發現,他們都以非常冷淡的眼光看著他,臉上的表情是待理不理的,他們是故意疏遠他,在他們眼裏,或者官員們都是和老板們狼狽為奸,來打他們主意的人。他們內心裏已經非常排斥這些人。

    也許,他們已經看到了太多的血淋淋的例子,心中早就涼到了極點,胸中也積鬱了太多的怨言,甚至是仇恨,他們不信任任何人,他們為了維護自己的利益,可以拚命。這些大人物在他們眼裏,都是一丘之貉,沒有一個好東西了。等待他們的,就是抗爭,堅持,自己能夠堅持到什麽程度,就堅持到什麽程度。

    從他們的眼睛裏,王一鳴讀出了很多的信息量。反躬自省,他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間,滑到了這些底層群眾的對立麵,成了侵犯他們利益的幫凶和同謀。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讓他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

    他想起了好朋友魏正東和自己聊天時說過的話:“在一個價值觀混亂,甚至是喪盡天良的時代,一個人的地位越高,成就越大,在別人看來越成功,其實質上作的惡越多,犯的罪越大,罪孽也越深。”

    王一鳴越來越感覺到,自己有許多事情,完全是不由自主的,是隨波逐流的,是整個機器上一個運轉的零件,自己隻是被裹挾著前進,沒有自我,隻有深深的負罪感,和一聲歎息。

    製度不好,就是好人,也做不成好事。這是鄧小平的話,看起來真是有道理。官場是個大染缸,現在你隻要進去了,要幹什麽事情,有時候,就完全由不得你自己了。

    現在能夠做的,隻能是盡可能多的,兼顧到群眾的利益,讓他們少受點傷害,多得些補償吧。自己也心安理得一些,睡覺可以安穩些。

    考察結束後,趙經天自然很高興,他對項目的前景非常有信心。

    晚上吃完飯後,在房間裏,王一鳴陪著他聊天,趙經天突然問了一句:“一鳴,這個總統別墅裏,不會有監聽設備吧!”

    王一鳴一愣,說:“不可能,這裏是接待國家元首的,每次有總統、總理的外賓來,都要搜索一遍的,就那人家還不放心,要派自己的安全人員,仔細探測。這裏你盡管放心,安全的很。”

    這樣趙經天才放下心來,對王一鳴小聲說:“這個天倫世紀廣場項目,如果進行的順利了,兩年之後,就可以完全建成了,到時候,效益肯定是相當可觀,就算江城市的房地產,兩年後沒有大幅漲價,光是商業地產這一塊,鋪麵,就可以賺十幾個億。我估算了一下,這個項目的利潤,有將近二十個億,所以,你協調好這個項目,我從公司那裏,會給你合法的提取一筆協調費,最少有七八百萬吧。這些錢,你收了不好處理,所以還放我這,等機會合適了,我給你轉到國外去,多轉幾個圈,就誰也弄不明白了。我知道你這個人,不愛錢,但錢這東西,是要有的,沒聽人家說嗎,現在沒啥別沒錢。你現在春風得意,是沒問題,但你要想到孩子啊,王禮怎麽辦?他難道還像你一樣,在國內,從政,從一個小科長做起,還有意思嗎?我們的下一代,看到我們的生活,他們對從政,還有太大的興趣嗎?現在這個世界,有錢才是硬道理。以前是有理走遍天下,現在是有錢走遍天下。隻要你有錢,不做官了,到了國外,照樣做人上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好的,不會有任何事情。你的事情,不方便出頭的,我來辦。我的政治生命,就這樣了,我也看開了,而你不同,老頭子比較看好你,你是他心中的希望。所以我幫你,也算是盡點孝心吧。兩年後,你就是接了省委書記了,也要和上層維持關係,沒有錢,仍然是不行的。你那個脾氣,讓你像別人一樣,厚著臉皮撈錢,你不會。低三下四的去巴結別人,打通關節,你更不會。但有的時候,有些事情,你不去做是不行的,你拿不了小架,人家拿得。你就失去了競爭的優勢。所以,你的事情,我還得替你斡旋。反正我是商人,在商言商,他們也說不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