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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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鳴問:“楊局長,情況怎麽樣?”

    楊發魁說:“粗略估計,村民有五六百,現在站成了一個圓圈,人人手裏都拿有磚頭、石塊,我們的人剛集結完畢,就等著各位領導指揮了。”

    王一鳴說:“你這裏有多少人?”

    楊發魁說:“這裏剛剛集結的有六百五十人,現場對峙的有三百多警察,路上還有增援的三百多防爆警察,整個加一起,有一千二百多人,按照我們的慣例,是兩個對一個。征調的大客車也正在路上,到時候兩個人抬一個,半個小時,就清理完了。往車裏一塞,就拉到郊區了。地點我們也選好了,是一個廢棄的水泥廠的大倉庫,別說六百人,就是兩千人,都關的了。別看他們現在鬧,等關上十天半個月,他們知道了進去的滋味,比什麽都老實了,今後讓人鬧,都沒有人參與了。”

    正說著話,李耀的車也到了。

    李耀下來,和王一鳴握了手,看了一眼整裝待發的警察,對楊發魁說:“準備好了吧?”

    楊發魁兩腿一磕,身體一繃,舉起右手,向李耀行了個禮,說:“報告李書記,全部準備好了,就等著你下命令了。”

    李耀說:“好,按照你們平時訓練的處置突發事故的預案,立即行動,爭取一個小時之內,完成任務。”

    楊發魁說:“是。”

    然後拿起對講機,說:“各個行動小組請注意了,現在我命令,立即行動。我再說一遍,立即行動。到現場後,先完成包圍。等候下一個處置命令。”

    隻見現場的警車和運兵車,立即啟動,排成一隊,加速往黨校的工地開去。

    警車過後,王一鳴和大家才各自進入自己的車子,跟著長長的車隊,進入施工現場。

    十幾分鍾後,車子離事故現場越來越近了,由於汽車實在是多,前麵的路邊,停了長長的一排,等一會兒還有大客車開過來,要給它們騰地方,也為了安全,你想啊,領導們的車子都是小汽車,不是奧迪就是別克,那些鬧市的農民一看,就知道是大官們的座駕,趁著人亂,他們不管三七二十一,胡砸一通,一輛車子就是幾十萬,損失就大了。傳了出去,說某某領導的車子被砸了,也不好聽啊。

    於是,幾個領導的車子就停在了路邊,大家下來,步行往前走。楊發魁一揮手,就上來十幾個防爆警察,手持盾牌,把幾個領導包圍著,前呼後擁的往前走,生怕從哪個角落裏飛過來一塊磚頭,把大人物給砸了。

    穿過一排汽車,王一鳴遠遠的就看見,在黨校昨天舉行開工儀式的一片大空地上,聚集了一大片人群。最中間的是一大群當地的農民,他們圍成了一個圓圈,外麵包圍的是一排排的警察,他們手持盾牌,圍成一個大圓圈。

    走到離包圍圈還有一百多米的地方,江岸區的區長、區委書記,和當地的基層幹部,都紛紛迎上來。王一鳴和李耀,和大家紛紛握手。

    李耀對江岸區的區長說:“薑銘傳,你給王書記先介紹介紹情況。”

    王一鳴看到,這個個子不高,胖胖的區長,站著對大家說:“好,各位領導,我先介紹一下情況。”說著他用手一指被圍在中間的人群,說:“這裏是江灣村和坡頭村兩個村的村民,估計總共是一百多戶人家,六百七十多口人。他們的菜地和宅基地,被我們征用,劃撥給省委黨校,做新校址建設。征用的土地,總共有五百一十畝。按照市裏製定的補償標準,每畝菜地,按八萬元一畝補償,宅基地不算麵積,按建築物每平方米五百八十元的標準補償。村民們有的同意,有的不同意,我們通過多次做工作,基本上達成拆遷補償協議,有八十多戶,簽訂了補償協議,按時領到了補償款。但剩下的二十多戶,不斷的煽動人心,說補償款過低,拒絕和政府簽訂協議,並趁黨校開工建設的契機,煽動鬧事。初步查明,為首的是村長杜田友和方大山,他們是兩個村去年剛剛選舉出來的村長,平常裏這兩個人,聽說都是刺頭,敢於出頭,在村民中有些威望,我們的鄉鎮幹部,曾經多次做他們兩個人的工作,但他們就是不配合,這一次又鬧出這麽大的事情,給我們整個江岸區,整個江城市,都丟了臉,耽誤了省裏的重點工程建設,所以,我建議這一次要對這兩個人動真格的,判他個三兩年刑期,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薑區長簡單匯報完情況,王一鳴思忖了一下,和自己估計的差不多,群眾還是對補償不滿意。標準還是過低。不管你征地出於何種目的,但實際上,農民的利益是受到最大傷害的。人家祖祖輩輩就住在這裏,有自己的住房,有大院子,還有幾畝自留地,可以種菜、種糧食。這裏離城裏也方便,基本上就是郊區,種什麽都好賣。

    農民們有自己的住房,院子裏可以自己種菜,房前屋後可以種樹,吃水有自來水,不想花錢了,還可以自己打水井。地裏有莊稼,完全可以自給自足,不管你城裏人的物價怎麽一天天高的離譜,和他們沒關係,因為他們一不用買你那價錢高的離譜的商品房,二不用像城裏人那樣,連喝水都要錢,一天不上街買東西,家裏就什麽也沒有。

    現在倒好,你推土機轟隆隆的一聲響,農民的菜地推平了,房子倒了,院子沒有了,樹木被砍伐了,他們拿著政府給的十幾萬、幾十萬塊錢,看著是不少,但一套小房子都買不起,隻能租房子。更可怕的是,他們成了無業遊民,農民沒有了地,還是農民嗎?

    政府給的那幾個錢,在現在的社會,能算得了什麽吧!一天一天,人民幣在國內貶值的速度,在加快。政府每年都往社會上,投放了海量的貨幣,都超過GDP的多少倍。去年的一萬元,到了今年,購買力就成了九千,或者八千了。其實在今天,最大的小偷就是政府,他們一天天不負責任的發行大量的貨幣,相當於每天在從每一個中國人手中搶劫。隻要你手中攥著的有人民幣,就不可能抵擋政府的搶劫。

    中國的農民們,是最節儉最善良最老實的,他們因為生活沒有保障,隻能從牙縫子裏,省下每一分錢,存到銀行裏去。讓他們萬萬想不到的,也無法明白的是,自己的錢放在銀行裏,還生著利息,怎麽會一天天,這樣不值錢了呢?

    農民們即使拿著錢,買了房子,住上了樓房,成了市民,但他們從此什麽都要買,他們的收入,能夠支撐下去嗎?

    所以,每一次大規模的拆遷過後,都製造了大批失地的農民,他們從此無依無靠,生活在死亡線上。王一鳴作為一個農村出身的領導幹部,他不用調查,都知道農民在想什麽,他們為什麽抗爭。

    他在想,如果這裏是自己的老家王家莊,這裏有自己爹娘和親戚鄰居,自己會怎麽想,怎麽辦?這個時候,他想到,老家的村子遠離城市,看似偏僻,是落後的,但也是幸運的,它們因為遠離城市,才沒有第一波趕上這輪中國曆史上最大規模的拆遷運動。爹娘才能在有生之年,過著他們想過的,習慣的鄉村生活,有自己的院子,有自己寬敞的住房,可以在院子裏種上自己喜歡的樹木,秋天的時候,棗子、梨子都熟了,院子裏香飄四溢。爹娘還有自己的地,六七十歲的人了,每天還能在地裏轉一轉,看看自己的莊稼,享受著田園風光。他們的日子是安逸的,充實的,幸福的,比著這些拆遷後一無所有的城市貧民,不知道要幸福多少倍。

    對於農民同情歸同情,但王一鳴覺得,自己也毫無辦法。整個體製都這樣,自己作為裏麵的一分子,看著是身居高位,其實是身不由己,自己的決策隻能是按照約定俗成的規矩來,要不然沒有人聽你的,你說的話做的事,就會成為笑話。

    就像這一次,不能因為我王一鳴同情這些農民的遭遇,就答應大家的要求,提高補償標準。占用一畝菜地,補償五十萬。拆遷一平方米的住房,按照商品房的價格,補償四千元。那農民肯定是歡天喜地,配合的很。但錢從哪來?江城市政府會給嗎?他們從哪裏出這個錢?再說了,他們也是冤枉的,為你省委黨校供地,還是劃撥地的價格,得罪人的事我們全幹了,你們這些當大領導的,動動嘴就行了。你們要是逞能,你們拿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