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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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委領導表現的低調了,經常看望看望他們,帶點禮物,幫他們辦些具體的事情,像解決子女的提拔問題了,解決公款旅遊參觀問題了,他們滿意了,還好說,就會為你說些好話,等中組部考核你的時候,他們為你捧捧場。心裏不舒服了,他們就會撕破臉皮,和你鬧到底。雖然你是省委書記或者省長,但這些老家夥,都會倚老賣老,你還真是沒辦法。
所以,現在的社會,從中央到地方,誰當政,都不敢惹老同誌。你沒看中央領導,每年也得舉辦老同誌的迎春晚會,在老同誌麵前,再大的官,也得放下架子,和他們握手言歡。
這是王一鳴來西江省的第一個春節,許多老同誌,他還都是在參加大型會議時,和他們見過麵。具體誰叫什麽,他還沒有完全搞清楚。當然,那些老家夥們,都認識他。他們都是老江湖了,知道這個王一鳴,來頭不小,看起來今後會前途遠大。
王一鳴帶著禮物,鮮花,慰問金,挨個走訪了四個老領導,說了許多感謝的話。老領導們看王一鳴親自登門慰問,也覺得有麵子,當天晚上,省裏的電視台,都播出了新聞畫麵。
王一鳴走訪了一遍,發現這些老領導,生活水平遠遠高於一般人,他們的晚年,都是無憂無慮的。他們有別墅住著,兒女不是當官的,就是做生意發大財的。當年的秘書,也都走上了領導崗位,不是這廳長,就是那市長。這些老同誌,真正是安享晚年。按說,他們的工資、獎金和各種福利,已經讓他們的生活,一點問題都沒有。普通人遇到的問題,他們根本遭遇不到。從這個角度上說,其實他們是領導們最不應該關注、最不應該傾注精力的一部分人。因為沒有任何人過問,他們的生活水平,不會有絲毫的下降。他們掌控的資源,直接和間接的,已經足夠他們安逸的過完這一生了。比著那些下崗的職工,沒有家沒有任何收入的流浪漢,一年到頭在外麵奔波打工的農民工,那些連學都上不起的孩子,那些因為沒有錢、交不起巨額的醫療費,被醫院停藥停醫、奄奄一息、坐以待斃的病人。這些老幹部的日子,簡直是在天堂裏。他們已經受到了太多的關注和照顧了,就像一塊地的樹苗,有一片已經幹枯多少年了,但還是有人,不停的澆水;而旁邊大片還返青的樹苗,本來有足夠的水,是可以度過旱季的,但卻沒有人,願意向它們的身上,淋上哪怕是一小瓢的水。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殘酷,不公平,有的人得到太多,有的人卻連最基本的生存條件都不具備,在這個世界上,坐以待斃。這是典型的馬太效應。
晚上十點,王一鳴到酒店裏看望了一個到西江出差的老同事,在坐車回家的時候,經過一個路口,他看到,在一家銀行的門口,睡著兩個流浪漢。
這是陽曆的一月下旬,西江這裏,雖然地處熱帶,沒有像北方那樣的冬天,到處是冰天雪地。但是,今年的冬天,氣溫非常低,連續十幾天,都不見太陽,外麵的氣溫已經是零上六七度,這個氣溫,在北方不算什麽,但在西江這裏,因為濕度大,讓人感到非常冷。外麵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風刮在身上,刺骨的寒。坐在汽車裏,小邵都要開著暖氣。王一鳴在車子等紅綠燈的時候,透過車窗,看到一個蓬頭垢麵的人,從身材和穿著的衣服上,他判斷,這個正在向地下鋪東西的人,是個女人。這樣寒冷的夜晚,一個女人,竟然要在這個銀行的門口,身上蓋著一條破棉絮,度過一個漫長的夜晚。王一鳴感覺到,自己的心裏頓時一震,他連忙讓小邵把車子停在路邊,帶著小龔,下來車,向台階上走去。
正在鋪東西的女人,腰彎著,根本就沒有留意有人接近她,她習慣了,每天生活在人們異樣的目光中,接受著人們的不屑和鄙視,她隻能默默的低下頭,不往心裏去。你要是計較,隻能是死。或者跳樓,或者跳江,就是死了,也沒人可憐你,誰讓你是個生活的失敗者。沒有工作,沒有家庭,沒有立錐之地。
王一鳴和小龔站在她身後,怕嚇著她了,隻能輕聲的說:“同誌,你冷不冷?”
那女人聽見有人和她說話,並且叫她“同誌”,忙直起腰,看了王一鳴和小龔一眼,看到的是兩個穿著大衣,穿著黑皮鞋的人,一看這樣的人,她就以為是城管大隊的人來了,於是連忙收拾自己的行李說:“你們要幹什麽?不要打我,我這就走,這就走!”
王一鳴說:“同誌,你別著急,我們不是來驅趕你的,你把行李放下吧,繼續住。我是想問問你,這裏這麽冷,你怎麽受得了?你沒有家嗎?”
那女人用茫然、無助的眼神,看了他一眼,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重複著說:“不要打我,我就走,我就走。”說著麻利的卷起自己的鋪蓋,抱著,一路小跑,向前麵的店鋪走了過去。
王一鳴判斷,這是一個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他以前可能遭遇了別人的多次驅趕,隻要有生人接近她,她就走開,躲避是她唯一能做的事情。這個可憐的女人,在世上活著的每一天,對她都是折磨。這樣寒冷的夜晚,她連一口熱水也喝不上,真是太悲慘了!
王一鳴看她跑遠了,怕自己追上去,更會嚇著她,於是就到了旁邊一個正睡著的流浪漢旁邊。
這個流浪漢已經睡著了,臉上胡子拉茬的,頭發有一尺長,披散著,蓋的棉絮,髒兮兮的,旁邊放著幾個塑料編織袋,裏麵放了幾十個礦泉水瓶子。他的鞋子,不知道從哪裏撿來的,是一雙看不清顏色的皮鞋。後跟踩平了,被他當成了拖鞋來穿。
王一鳴站在旁邊,彎下腰,對著他的耳朵,輕輕的喊了一聲:“老鄉,老鄉,醒一醒!”
那流浪漢睜開了眼,看到兩個男人站在自己身邊,一下子坐了起來,做出很生氣的樣子,說:“怎麽?你們要幹什麽?”
王一鳴說:“不幹什麽。我就是想問一問你。”
那流浪漢平靜了一下,說:“問啥?”
王一鳴說:“這裏冷不冷?你受得了嗎?”
那流浪漢說:“你這個人,你傻啊你。你說冷不冷?我們就是怕冷,有什麽辦法?”
王一鳴問:“難道你不會去收容遣送站?那裏應該有吃住的地方吧!”
那流浪漢說:“不去,去了死的更快,他們那幫人,壞透了,說不定就把你送到哪裏幹活去了,累死了也沒有人知道。”
王一鳴說:“有這等事?”
那流浪漢說:“怎麽沒有?我就差點被他們送進去,我裝瘋賣傻,才躲過這一劫,再也不去了,他們真是壞透了。”
王一鳴看自己實在沒有辦法幫助他了,隻好掏出一張一百元的票子,遞給那流浪漢大哥說:“這是一百元錢,你買點吃的吧,喝口熱湯,別凍壞了。”
那流浪漢愣了,他可能從來就沒有遇到過曾經有人給過他這麽大的票子,遲疑了一下,忙接了過來,說:“謝謝你了,好心人,你會得到好的報應的。”說著一軲轆爬起來,對王一鳴鞠了一躬,說:“我好幾天沒有喝一碗熱稀飯了,天天在垃圾桶裏撿東西吃,現在冷的受不了,得吃點熱東西去。”說完,頭也不回,一溜煙的跑到胡同去了。
王一鳴抬頭看過去,幾十米開外的地方,燈火輝煌,那裏有著名的小吃一條街,整個夜晚,都有店家在營業,估計這個流浪漢,去那裏大快朵頤去了。一百塊錢,他如果省著點吃,能吃幾天的熱飯了。
王一鳴看著他留在地下的破棉絮,塑料編織袋,心裏發出感慨,這些流浪的人,才真是一無所有啊,百分之百的無產階級。在改革開放取得了巨大成就的今天,為什麽還有那麽多的人,一無所有?他們流浪在街頭巷尾,沒有吃,沒有穿,每天靠翻垃圾桶找吃的,他們過的生活,其實已經不屬於人類,甚至和有家有口的狗都不能比。這樣的人生,真是悲劇啊!活在世上,卻要受這樣的罪。是我們的國家沒有錢嗎?好像不是,我們是世界上經濟增長最快的國家之一了,那些大型運動會,經貿洽談會,明星演唱會,幾乎每天都有,一年下來,要花多少錢,沒有人算得清。為什麽老是愛搞那些沒用的東西,老百姓都要坐以待斃了,那些親民的官員們,卻沒有幾個人真正想著為這些人,最應該關注的人,做一些實實在在的事情,讓他們像人一樣,在世上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