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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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一鳴說:“好的,他隻要來,我一定通知您。”

    王一鳴問:“家裏還有什麽問題需要我解決的嗎?孩子們的工作情況怎麽樣?”

    覃光明說:“沒有什麽問題,我什麽都不缺,非常滿意。孩子們也沒有什麽問題。我三個兒子,兩個姑娘,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在北京工作,大兒子五十八了,快退休了,現在在國家電力總公司,也是司局級幹部了。二兒子在國家財政部,是副司長。大姑娘在廣州,是一所大學裏的教授。在西江省裏,隻有小兒子和小姑娘跟著我,在這裏落戶了。他們的工作都很好,我對組織上的安排,非常滿意,不再提任何要求了。”

    覃光明的小兒子叫覃永輝,是省民政廳的副廳長;小女兒叫覃素梅,是省財經學院的副院長,都是副廳級領導幹部。他們這樣的家庭,從政有天然的優勢,大學一畢業,參加了工作,就進入了升遷的軌道,過個三五年,總會動一下,不費什麽勁,就是廳級幹部了。因為許多領導,當年都是他父親的部下,就是不打招呼,他們也是要關照一下的。王一鳴看過全省廳級幹部的花名冊,知道覃永輝和覃素梅的社會關係。

    王一鳴說:“您老這個房子,要不要換一換?省委不是剛建了一個別墅區嗎,那裏新建了四十幾棟別墅,在鳳凰山下,風景和戶型都很好,現在還剩餘幾套房子,您老如果需要,我幫您安排安排。”

    覃光明知道,王一鳴說的是剛建成的鳳凰山省級幹部別墅區,對外叫“鳳凰山老幹部療養中心”。位於鳳凰山山腳下的一座丘陵上,高低錯落,依山而建,風景非常好。

    原來一年多前,當時的省委書記楊春風和省長劉放明,考慮到自己很快就要退休了,要在西江省這裏養老,總得有一個幽靜的風景宜人的地方,於是就讓省老幹部局出麵,說是搞一個省級幹部的別墅區,按照在職的省級領導的人數,設計建設幾十棟別墅。考慮到領導幹部經常變動,於是就設計了四十六套。多餘出來的,為後來的領導幹部做好了準備。當然,在那裏,王一鳴也分得了一套三百多平方米的獨棟別墅。

    那些別墅當初設計的時候,就沒有考慮退休的老幹部的,因為退休的老幹部,本來每人都已經有一棟別墅住著了,隻不過有的建築年代久一些,現在如果全部考慮進去,省級幹部退休的加上在職的,要一下子蓋一兩百棟,那根本不可能。於是那些已經退休的老家夥們,許多人就非常有意見,說楊春風和劉放明這一屆領導班子,是吃苦在後,享樂在前。

    在當時的省委常委會上,王一鳴也沒敢說什麽反對意見。因為大家一看就明白了,楊春風和劉放明已經達成了協議,兩個黨政一把手決定要幹的事情,你一個省委副書記,就是有不同意見,也隻能是自討沒趣。況且,也有你一棟嗎!

    對於要不要這棟別墅,王一鳴沒有像其他的省級幹部那樣,表現出迫不及待,誌在必得。因為王一鳴覺得,自己養老,最大的可能,還是回北京去。自己還年輕,離退休還遠著呢!現在就考慮養老的問題,為時尚早。現在自己主要的努力方向,是自己的仕途,隻要官當得越來越大,何愁沒有房子住!

    省委書記和省長決策要幹的事情,自然是很快的,哪個部門敢不配合啊!一年多的時間,已經基本建成了,馬上就分到戶,進入設計裝修階段了。王一鳴的那套已經在選設計方案了,王一鳴沒有時間管這個事情,一切都是遊金平找人設計的,反正徐建設是他表哥,第三建築公司下麵,有建築設計公司,有施工隊五,到時候他們負責裝修,工程質量上有保障,價錢上他們也不敢多要。既然大家都有,王一鳴也沒必要推辭,畢竟在西江省工作,到底呆多久,現在誰也說不清,在這裏,總得有個住處吧!省委大院家屬區那棟別墅,是為省委常委準備的,都隻有使用權,而沒有產權。

    這棟不一樣,是可以辦成自己的產權的。但是,和一般的商品房還是有些不一樣,將來就是不住了,要出售,隻能是出售給省委老幹部局。因為你想啊,這裏是普通人可以隨便進出的地方嗎?!武警二十小時守衛,這裏都是省級幹部才有資格住的地方,你就是再有錢,是大老板,買得起,也不讓你買啊!

    覃光明對於楊春風和劉放明為自己退休之前蓋別墅這件事,非常有意見,再說了,他住這個地方,位於市中心,幹什麽事情方便,想逛街了,自己帶著警衛或者秘書,兩個人就出去了,逛逛商場,看看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和老百姓聊聊天。現在出去,一般的老百姓都不認識他是誰了。他退休多年了,現在的打扮,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老年人,走在大街上,誰也不會留意這個老人就是當年的省委書記。他很享受目前這個狀態,可以看許多新鮮事,得到許多真實的信息,老百姓也敢於和他說實話,在路邊看別人下棋,或者聽一些退休的工人聊天,在小胡同裏轉一轉,才真正是生活在群眾中間。

    到了郊外的鳳凰山下,出了院子,就是林地,草坪,山坡,到了晚上,想一個人溜達溜達,出了大院子都不安全。

    所以,壓根覃光明就沒想去。

    他回答說:“不用了,我住這裏挺好,接地氣,生活在老百姓中間,聽他們談論現在的社會,挺有感觸!”

    王一鳴順著他的話,說:“您老談一談,都有什麽感觸?”

    覃光明說:“那多了,我現在經常出去,在大街上溜達,看到了聽到了許多新鮮事,如今的社會,從表麵上看,比著三十年前,物質是極大豐富了,到處是高樓大廈,燈紅酒綠,一般的老百姓,再也不用為穿衣吃飯發愁了,隻要你身體健全,願意掏力氣,混一口飯吃,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啦,但是要想通過合法的勞動,改變自己的命運,過上富裕的生活,對一般的勞動者來講,應該是希望非常渺茫的。因為啥?工資低唄!到飯店裏當個洗碗工,每個月才四五百塊前。當個公務員,科級幹部,一個月才多少錢?兩千出頭。我是正省級,每個月才多少錢?五千都不到嗎?現在馬上就進入2003年了,我們改革開放已經進行二十多年了,我們的工資水平還是發達國家的幾十分之一,和非洲那些最落後的國家差不多。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毛主席還活著的時候,那個時候,工資是低,一般的職工,每個月才三四十塊錢,但是那個時候,物價幾十年保持基本上不變啊,國家從來不濫發貨幣,銀行裏的存款,利息也高,有的時候,利率達到了百分之八了,比現在的貸款利率還高。那一塊錢才是一塊錢啊,一塊錢能到商店裏買不少東西呐!到大街上吃碗粉,才八分錢。現在你看,多少錢一碗?少於四塊,你吃不到了。喝瓶礦泉水都要一塊多錢。農民工到城裏打工,一個月才幾百塊,要租房,要吃飯,怎麽活?有的辛辛苦苦,打工一年,到了年底,等候老板發工資回家過年了,老板卻卷款潛逃了,他們辛辛苦苦一年到頭,吃苦受累,等於是‘楊白勞’。前兩天我到街上溜達,到一個飯店門口,就發現站了幾十個人,都是飯店的廚師和服務員,我過去一問,原來他們的老板跑路了,拖欠了他們幾十個人的工資,有的人半年多沒有發工資了,有的人還被收了上千元的押金,房東的房租,也拖欠了十幾萬。總數加起來,有四十多萬。老板說好的,說是月底給大家全兌現,結果還沒有到月底,他就帶著全家跑了,到處找不到。他們去報案,公安局也不管,說是經濟糾紛,讓他們到法院起訴去。他們連工資都沒有拿到,連生活都成問題了,拿什麽錢去打官司?再說了,就是告,老板跑了,到哪裏去找?他們擔心錢花了,老板也找不到,或者找到了,錢也追不回來,隻能是變賣店裏的一些電器、鍋碗瓢盆、沙發之類的,街道邊擺了一大片。誰見我問明情況,都不斷地搖頭歎息。

    我和幾個路過的老年人聊天,他們說,不稀罕,這樣的情況,司空見慣了。現在的人,黑著呢!什麽樣的壞人都有,良心簡直是大大的壞了。什麽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都有人去做!這個社會簡直是亂透了,原來根本就沒想到,這個社會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原來窮是窮點,但人多好啊,到處是好人,人幫人,人愛人,到處是助人為樂的,鄰裏之間,大家互幫互助,有什麽事情了,都可以商量著辦。現在呢,誰也不會搭理誰,你愛幹什麽幹什麽,誰越狠,越惡,讓人害怕,越有人巴結你,你混得越好。大街上到處是小偷,騙子,你到集貿市場上買個菜,一不小心,錢包就被偷了。到街頭遇到陌生人搭訕,問你幾句話,你一接他們的話茬子,就進了他們設計好的騙局了,他們院子裏有一個退休的老幹部,還是處級,接了一個詐騙電話,就把自己的存款全部轉走了,損失十幾萬。老人又氣有恨,到派出所報案,派出所的民警說,這樣的詐騙案件,全國每天不知道有多少起,勸他別想了,能追回來的希望不大,這些詐騙團夥,都是跨國犯罪,說不定幾分鍾,就把錢轉走了,老家夥聽到這個消息,一著急,一口氣上不來,就突發了腦溢血,送到醫院裏去搶救了半天,也沒有搶救過來,被活活氣死了。你說這個社會,還像話嗎!現在走在大街上,我看就是妓女多,流氓、無賴多。你看那大街小巷裏,多少年輕的女人,穿的衣服少少的,坐在店裏,搔首弄姿的,到處是幹這個生意的,你說你這麽年輕,幹點什麽不好啊?!你幹這個!不就是賣肉嗎?過去解放前的時候,幹這個的都是家庭非常貧窮的,窮人家的孩子,被父母或者人販子賣在妓院了,幹這個。現在你看,笑嘻嘻的,她們都是好吃懶做,為了錢才主動幹這個的。這不是自甘墮落嗎!我們中國人,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的!三十年前的中國人,勤勞、善良、淳樸、自尊,助人為樂,與人為善,到處是雷鋒,王進喜;現在卻到處都是潘金蓮、南霸天!記得八十年代,我到北京參加中央會議的時候,有些老同誌議論說,改革會導致中國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年輕人羨慕西方腐化墮落的生活方式,會不由自主地改變社會風氣,這樣的結果是,無數革命烈士的鮮血算是白流了,我們這些老家夥算是白革命一回了。小平同誌也很重視這個意見,他說:‘不會的,我們這些老家夥不是還在嗎!如果出現了兩極分化,那我們的改革就失敗了;如果又出現了一個什麽新的資產階級,那我們就是走上邪路了。’現在小平同誌已經作古好幾年了,他再也看不到當初設計的藍圖而今變成什麽樣子了,但是我們這些老家夥,卻是越來越少了,許多人都要去見馬克思去了。我們共產黨人,最講‘認真’二字,講究無私無畏,我現在這麽大年紀了,為黨和人民的事業,貢獻了一輩子,現在這個年紀,更是無所畏懼了。我也不怕你們這些年輕人,說我是老頑固,我就是認為,我們現在的社會,有些地方是比計劃經濟的時候好,比如物質增長,是夠快的。人民的生活水平,大部分是有了很大改善的,改革開放的成果也是很大的,但是,我們的問題也是非常嚴峻的,特別是黨風政風社會風氣,和三十年前,是沒辦法比。官員腐化墮落,老百姓寡廉鮮恥,這樣發展下去,沒有好轉的跡象,怎麽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