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金庫被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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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無憚翹首以盼回信,可惜頭一封信發出去都小半月了,還沒有收到回信。

    司空摘星自然不可能晾著他,要麽是他藏身深山老林,信沒送到,要麽就是出了岔子。張無憚一時十分擔心,耐著性子又等了五日,總算見到有一隻信鴿標著江南花家的標誌,抖著翅膀飛過來了。

    他跳起身來將信鴿抓在手中,取出竹筒來看,回信的是花滿樓。因司空摘星和陸小鳳行蹤不定,張無憚需要找他們時都是直接將信鴿發往百花樓的。

    花滿樓絕大多數情況下能找到陸小鳳,通常情況下能找到司空摘星,可這次這兩人一塊沒了消息,他本擬請陸小鳳幫忙找司空摘星,見此隻好給張無憚回了信。

    張無憚拎著回信反倒放下心來,這一瞧就是這兩人聯手不知在耍什麽鬼心眼,世上能坑到他們兩個的人實在不多了。

    隻是七王爺率領大軍南下,眼看就要抵達,事情不能耽擱了。張無憚抓耳撓腮找不到第二個擅長易容的人物,便問封弓影紅巾教內部是否有此等奇人。

    封弓影為難道:“要說會易容的,咱們有,可又會易容又會武功的,還真不好找。”

    張無憚一怒,擼袖子道:“那算了,我自己上。”他請朱停造了個□□,正是七王爺帳下同他身形相仿的武士哈日陶高。

    但他有自知之明,少許身高差可以用縮骨功來補救,可聲音和行為習慣是模仿不來的,他非專業人士,就不露醜了,這麵具隻是揣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封弓影同青衣樓聯絡,不多時回報道:“教主,他們開價四十萬。”

    嗬嗬,你們知不知道司空摘星偷東西也不過一二十萬?要不是裝逼的話已經撩出去了,老子就換一家雇傭了,古龍家的殺手得比金庸家的貴十倍。張無憚麵露笑容,眼也不眨劃出一遝銀票來,發現自己的手有點抖,便不動聲色將銀票又揣了回來。

    封弓影略顯詫異地看著他。張無憚道:“別用銀票,我給你寫手令,你去附近幾個藏銀點將埋藏的銀子起出來。”見封弓影不解其意,提點道,“讓人抓緊重鑄過,用平南王銀錠的款式。”

    封弓影笑道:“欲蓋彌彰,教主這一手用得漂亮。”他就說嘛,紅巾教流動資金以百萬計,更別提他教主埋在各地的銀子還不知有多少,怎麽可能四十萬都舍不得拿出來。

    張無憚目送他離開,呸道:“這麽拙劣的栽贓嫁禍,有個屁用。”隻是他隨口扯來掩飾自己迷の手抖的,四十萬,買成酒砸令狐衝的好感度,說不定能達成感天動地成就,連娃娃都能砸出來了。

    他悶悶不樂了好一陣,聽封弓影來報說青衣樓已經接單了,方才重新高興起來,問道:“一般這破樓子多少天動手?”

    “他們共有一百零八座樓,每一座樓有一百零八位殺手,人員多不勝數,遍布全國各地,怕現在就有殺手接了單子,走在路上了。”封弓影道。

    張無憚笑道:“成,那我現在就潛入軍帳。”他有心吐槽一零八的平方怎麽就多不勝數了,想想也覺得自己沒趣,橫豎錢都砸出去了,自然這家樓子的實力越強越好,就沒說出口。

    他在軍營中埋伏了三天時間,已經瞧見了四撥刺殺,前三撥七王爺自己的護衛隊能夠攔下,第四撥時全靠他關鍵時刻出手相助。

    張無憚心中暗驚,這青衣樓雖草創不久,可旗下殺手素質極高,若非他不是當真想殺七王爺,該覺得這筆錢花得真值了。

    眼見七王爺調來了大批朝廷一流高手,將軍帳裏裏外外都包圍住了,以張無憚的武功都不得不退避三舍,隻在軍營外圍潛伏。他果真收到封弓影的密信,青衣樓高層覺得難度過高,無法下手,這次委托恐怕失敗了。

    張無憚大喜,回信道:讓他至少退一半委托金。他哼著小曲將信放飛,待青衣樓那邊高掛的懸賞已經扯下來後,便在侍衛交接班時退離了軍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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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王爺數日之間幾次死裏逃生,黃昏時分更是差點被一刀捅進心窩,雖那刺客在緊要關頭讓他身側武士阻攔,刀刺偏了幾分,可仍是讓他肩部受了重傷。

    七王爺剛剛包紮了傷口,橫在床上同幕僚議論此事,問道:“這次是我命大,僥幸未死,殺手實在猖狂,查出來什麽來頭了嗎?”

    那幕僚道:“這青衣樓是近來才聲名鵲起的殺手組織,前頭來的兩位,都是在青衣樓第二樓有畫像的。後麵這兩個,則是在第一樓就有畫像的,是他們的頂尖殺手。”排位越靠前,自然能力越強。

    七王爺閉著眼思量半晌,冷笑道:“一個小小的江湖門派,也敢向本王動手?你去查他們的這一百零八棟樓都在何處,查到一處,剿滅一處,本王向皇上請命,調來重兵圍剿!”

    他存了殺雞儆猴之意,這勢頭也必須止住了,得讓這幫難管的江湖人士都意識到,朝廷不是好惹的。

    如此過了三日,七王爺已經能在仆從的攙扶下下床走路了,聽手下來報說已經剿了排名靠後的十三棟樓,還有二十四棟樓已經查明位置了,正在撥調大軍前往。

    七王爺“嗯”了一聲,道:“有第一樓的消息了嗎?”餘下不過爾爾,等閑端掉幾十樓都不算什麽,真動手就要給對方致命一擊,砍掉第一樓才能將青衣樓連根拔起,讓其徹底在江湖上除名。

    副將垂首道:“都是屬下辦事不利,江湖上從來不曾有過青衣第一樓的消息,連上麵懸掛的一百零八幅畫像,也未曾有人親眼見過。”

    他說罷,見七王爺半晌不語,忙道:“不過屬下今早在床頭瞧見了一個包裹,已經測過無毒,請王爺過目。”他一睜眼看到這包裹時真是嚇出一身冷汗,他隻是副將,守衛森嚴比不過王爺,對方能悄無聲息將信放下,也能悄無聲息取他項上人頭。

    七王爺拆開來一看,自包袱中掉出來兩枚銀錠,笑道:“算他識相,鏟除青衣樓的事兒可以緩一緩了。”將銀錠拿在手中把玩,見底部有個小篆體的“南”字,一把扔在地上,不悅道,“也太瞧不上本王了!”

    他雖是武將出身,可極推崇漢人的兵法謀略,浸淫此道數十載,一見這等拙劣的栽贓嫁禍,一下便惱了。

    七王爺深吸一口氣,方盯著副將道:“一計不成,怕對方又會再使一計,我這次都是僥幸逃過,下次可未必如何了。本王寫一封密信,交予你手。命你第一時間趕回大都,將此信交到皇上手中。”說罷連聲催人磨墨。

    他已經篤定不是紅巾教就是汝陽王雇傭青衣樓刺殺他,想到汝陽王忠奸未分,經此事後,他同反賊勾結的嫌疑又大了一分。

    七王爺先在信中表明自己對元廷的忠心,例數汝陽王一府種種可疑之處,又說若他死了,請皇上第一時間下令斬首汝陽王,決不可將大元帥的權柄交予此人之手。

    待墨跡風幹,他親手封上火漆,交給那副將,咬牙道:“若是我僥幸未死,請皇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

    他帶著親兵南下了,大都中多是汝陽王的親信,還當穩妥為主,好歹要撐到他率軍回朝,再對付汝陽王。

    待副將鄭重離開,一直垂手靜立的幕僚道:“王爺不是曾說,汝陽王一脈在軍中威望無兩,若他們有通敵之嫌,怕惹得軍心大亂?況且此事您也沒有切實證據,不知皇上可信?”

    七王爺冷笑道:“我不動手,難道眼睜睜看著他先動手?他害我兒子還不夠,反過頭又來害我,本王焉能忍下這口氣?”頓了頓又道,“何況……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有跡可循,待我回朝,助皇上將汝陽王打入天牢,重刑之下,還怕他不從實招來?”

    幕僚見他心意已決,便也不再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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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無憚橫坐在官道旁的參天大樹上,眼睜睜瞧著一個軍官打馬狂奔,向著大都方向而去。

    這軍官穿著低調,不過是下品品階打扮,臉上還有易容,但張無憚混跡軍營數日,瞧他眉眼同帳中一副將頗神似,這副將在數位同僚中,最得七王爺信任。

    他眯著眼笑了一下,旋即道:“我在這裏當螳螂,怎麽閣下是想當黃雀不成?”

    張無憚一邊說著,一邊扭頭看過去,見旁邊大樹枝丫上站著一持劍的白袍男子,笑容頓了頓:“喲,怎麽是葉城主?”

    對方沒有隱藏行蹤,他覺出來有人了,見竟然是兩撇胡子的葉孤城,一時大奇,他同這位白雲城主可是沒有交情也沒有過節。

    葉孤城並不看他,平視前方,緩緩道:“你拿給青衣樓的銀錠有平南王府的標記。”

    這破爛小樓信譽不成,你為了生存給七王爺送銀子去就算了,竟然還給了葉孤城一錠。張無憚不甚滿意地咂了咂嘴巴,方道:“這事兒是我做的不地道,借用了貴府的名頭。不過七王爺定然不會信是平南王□□,他把賬都算我頭上了,想來並無大礙。”好吧,其實頂缸的是汝陽王。

    他不讓範遙一舉殺了汝陽王一家,而要讓元廷高層陷入內鬥之中,削弱他們的有生力量。

    張無憚不信葉孤城會為了這等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來找他麻煩,何況消息絕不會傳得這麽快,除非葉孤城早就盯上他了。

    擱一年前可能還發怵,如今他《九陰真經》大成,沒什麽可懼怕的了,張無憚有恃無恐,好奇道:“葉城主,有事不妨直說。”

    葉孤城道:“看來你確不知情,不然風口浪尖上,也不會試圖聯係司空摘星和陸小鳳了。”當然,這也可能是張無憚為了撇清自己的嫌疑,故意為之的,他心存疑慮,方才找上門來了。

    張無憚將他話語中的線索從頭到尾梳理了一遍,驚道:“該不會這兩人把平南王府金庫給一鍋端了吧?”頓了頓忙又道,“平時玩笑,司空兄同我說過幾次,我還當他隻是玩笑話呢。”

    原著中金九齡就曾偽裝成繡花大盜,潛入平南王府偷走了十八斛珍珠、數麵玉璧,可那是和平年代,金庫守衛森嚴程度不可同日而語,如今平南王手下數萬軍隊就指著這金庫采辦軍糧了,金庫被盜,可是大事中的大事,無怪乎連葉孤城都驚動了。

    葉孤城不置可否,隻冷冷打量著他。

    鍋都快揭不開了,你還冷冷個屁。張無憚皺眉道:“這可不成,我半個月前就聯絡不到他二人了,你們金庫被盜少說也有二十天了,不知軍糧可否為繼?”

    他的意思是若是糧草不夠,他可以援助一部分應急。葉孤城這才道:“盛名之下無虛士,你倒當真有幾分為國為民之心,不像是四十萬兩還跟人討要的。”真要援助南王大軍糧草渡過難關,四十萬兩不過杯水車薪。

    張無憚振振有詞道:“我的委托他們沒做到,還不許我討要一半委托金了?沒讓他們倒賠償就算好的了。”

    想到這幫古家人花錢如流水,不把銀子當回事兒的勁頭,他惡向膽邊生,嚷嚷道:“我可沒葉城主這等好運,生來就繼承了前宋大筆遺產,好刀要用到刀刃上,隨手多扔出一兩銀子,少買一人份的糧草,難說就是一條人命!”

    葉孤城深深看他一眼,動容道:“受教了。張教主小小年紀,能空手攢下這麽一大筆積蓄,可見都是平時節衣縮食所致。”

    “……”其實是端了峨眉地宮所得一大筆橫財,不然憑他在天鷹教一個月幾百兩銀子的零花錢,天天不吃飯也湊不夠這麽多軍費。張無憚低調拱手道,“不敢不敢。”

    古家人大抵沒拿這種窮酸方式裝過逼,葉孤城頭一遭見,多少有些震撼,態度平和了許多,緩緩道:“因玉璽之事,平南王府同司空摘星有些過節,事後證明是太平王暗中挑撥,本以為此事已經揭過了,誰成想還能有這一遭。”

    張無憚笑道:“葉兄放心,司空兄此人最是以百姓為重,這是反元的軍糧,他定是不會貪下,最多嚇嚇你們罷了。您此時回平南王府,說不定那批銀子已經神不知鬼不覺又出現了呢。”

    司空摘星氣惱玉璽上的香毒,害得他渾身鬱金香、金盞花香氣散不掉,生生被熏了一個月,早就嚷嚷著要報複了。但要說他為了一時之氣,害得戰士在前線吃不上飯,那也絕不可能,所以平南王手頭餘錢即將用盡時,他定然會把錢還回來。

    “我信不過司空摘星,倒是能信得過陸小鳳,”葉孤城瞥了張無憚一眼,稍一猶豫還是補充道,“也算信得過你。既然張教主擔保了,我這就回去。”

    “慢走,不送了。”張無憚一拱手,見他輕飄飄踩著樹枝飛走了,搖頭道,“耽誤事兒了。”

    幸好也沒耽擱太久,他斜跳下樹,順著那副將駛走的路追擊而去,後發先至,沒一會兒就看到了這一人一馬。

    張無憚並不著急,尾隨著他一路到了大都附近,在郊外方才將人一掌擊斃,搜了一遍身,摸出了七王爺所寫的那封信,手一震碎成齏粉,又將那人的屍首處理幹淨了。

    倒是馬匹是西域進貢的好馬,民間不能得,一瞧就是七王爺為了屬下速去速回,將自己的心愛之馬下賜了。張無憚沒舍得弄死,收拾掉馬蹄印記,騎著回紅巾教駐地了。

    這一來一回間,又是小半月過去,待張無憚回了九龍湖,一股腦收到了司空摘星八封回信。

    他拆開來簡單看了看,見這猴精沒提盜取金庫之事兒,也沒問,確認他和陸小鳳兩兩平安,沒讓葉孤城宰了下酒,就順手放到一邊了。

    倒是這匹馬真合他心意,張無憚在駐地中溜達了一圈,惹紅了無數將領的眼睛,方才嘿嘿道:“近日徐大哥連番大捷,這馬就贈與你了!”

    徐達受寵若驚,瞧瞧這馬,實在舍不得往外推,咬了咬牙方道:“此乃教主心愛之物,屬下怎敢奪人所好?”

    張無憚笑道:“我趕路都是使輕功,不著急時尋常馬匹也夠用,用這等好馬實在是白瞎了。寶馬贈英雄,你莫要推辭了。”這馬給徐達正合適,他連打勝仗不說,又沒有同七王爺對上,不怕七王爺認出來。

    徐達堅辭不授,還是左右將領都勸了幾句,他方才連連道謝收下了,拉拉韁繩順順馬鬃,喜愛之情溢於言表。

    後世男人玩車玩表玩遊艇,古代男人玩馬玩兵器,尤其軍中男兒,最喜好馬。張無憚見他這麽喜歡,那幾分不舍之情也就淡了。

    不過騎過這寶馬後,他再騎別的馬匹,總覺得不大對味,四下無人時跟封弓影合計道:“我該同義父提議,波斯總教都給咱們打怕了,不能白打呀,讓他們每年進貢寶馬來,咱們把中原的土特產返還,雙方互通有無,兩廂便宜。”

    說到這裏,他突然想起來了,許多後世常見的作物如玉米、甘薯、辣椒等好似都是明代時才從外國引進的。張無憚曆史不好,壓根不知道具體是哪國傳來的,待這邊騰出手來,可得派人去外國找找。

    封弓影對這等事兒從來不置一詞,趁機道:“教主,這四五日來,謝教主先後召集了鷹王、青翼蝠王、五散人上光明頂,不知所為何事。”

    “還有這等事兒?這還是義父繼位後第一次發教主令吧?”張無憚想想,近來江湖和朝廷都風平浪靜,連平南王軍餉丟失之事都隻在小範圍內流傳,何況五散人都到場了,怎麽還不見有人來叫他?

    不過他對謝遜信任度夠高,這個不是親爹勝似親爹,不會故意把他排擠在外,不叫他去,可能的理由有很多,他就不費腦子多想了。

    這事兒張無憚在腦中過了一遭就不再理會了,安心經營紅巾教。他又在此地住了兩個多月,七王爺領兵能力一般,不說讓朱元璋、湯和等人打得丟盔棄甲也相去不遠,估摸著撐上三個月就得班師回朝。

    派出去的副將遲遲未歸,他自然是知道出事兒了,派人順著馬匹的痕跡一路追蹤,發現追到了大都郊外就不見了。七王爺又讓人在西郊地毯式搜索,挖出了一副新屍體,盔甲、馬匹等物都不見了蹤影,屍體的麵部也被毀掉了。

    七王爺已經認定這人正是自己的副將,為保險起見還是命仵作驗屍,證明是被武林高手一掌劈斷心脈而亡的,又說這人右腿有兩處增生,曾經斷過兩次,又指出身上其餘傷疤,皆同他副將對上了。

    七王爺震怒,要是副將出了軍營就死還罷了,但這分明是副將到了大都附近,才被汝陽王府的眼線探知,對方生怕事情敗露,這才匆匆將人殺死,再毀屍滅跡的。

    “皇城近旁,天子腳下,還有人敢行事這般猖狂?”他氣得渾身發抖,摔了最喜歡的一套功夫茶具,怒道,“回朝,本王親向皇上稟明此事,他要殺,來殺我好了!”

    幕僚站在一旁,唯有諾諾應是,心中暗道人家不是沒來殺你,不是殺了沒成嗎?就這幾天,陸陸續續還有人試圖潛入軍營,幸賴高手雲集,未讓他們得逞罷了。

    七王爺有了向皇帝揭露汝陽王陰謀的名頭,名正言順撤離了戰場,那頭韓王韓山童就帶著兒子摸去了九龍湖。

    張無憚不奇怪他們來,明眼人都知道紅巾教突然跳出來跟七王爺對上,就是為了解韓王之圍,如今危機解除,韓山童無論如何也該走這一遭。

    他備了豐厚的酒席招待貴客,席間酒過三巡。韓山童拍著韓林兒的肩膀道:“張公子年紀輕輕,已有大將風範,日後成就不可限量。犬子年輕氣盛,等閑不肯服人,可得蒙張公子救命之恩,十分敬服。”

    張無憚忙道:“韓王謬讚了,此言愧不敢當。韓公子自是人中龍鳳、義氣當先,早先在災區時,若非他鼎力相助,我們的賑災糧就斷了。”這是真心話,他這輩子頭一遭賑災,準備並不齊全,差點出了岔子。

    韓山童麵上含笑,拿眼去瞅韓林兒,示意雙方彼此都拍過對方馬屁了,他再回拍張無憚一輪,這事兒就齊活了。

    韓林兒卻不解其意,呆了半天,隻好站起身來,給張無憚滿上酒杯,還特意嗬嗬笑了一下。

    張無憚哈哈大笑,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而後見韓林兒又站起來了,忙兩手一蓋將杯口掩住了:“夠了夠了,韓公子請坐。”

    韓山童想不到兒子這麽狗腿,恨鐵不成鋼瞪了他一眼,誰成想韓林兒一激動,騰一聲又站起來了。他實在忍不住,伸手將兒子拽得摔了座位,罵道:“你屁股下有錐子不成?”

    韓林兒一時給罵懵了,他分明覺得自己做的不錯啊,怎麽就挨罵了呢?偷偷抬眼看張無憚,見紅巾大俠正笑眯眯衝著他樂呢,更有底氣了,挺起腰杆哼了一聲。

    韓山童一時糟心得無言可對,權當沒看見他的臭德行,捏著酒盅醞釀一下情緒,方道:“我這一步,走的是太急了。事前不知道天高地厚,聽了‘明王出世,普度眾生’之語,就急火火想著稱王稱霸,待到見真章時,才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

    同七王爺的大軍打第一場仗起,他就知道壞事兒了,元軍再爛,也經過幾場硬仗,他借著黃河決堤拉起來的這幫起義軍,不僅在裝備武器、糧草補給上都差了一大截,連戰鬥意識都遠遠不如,稱一聲“烏合之眾”並不為過。

    到大軍壓境了,韓山童方知周子旺為何兵敗得如此迅速,他苦笑道:“我早先多少瞧不上周王,想他稱王時何等聲勢浩大,卻草草收場,撐不到短短兩年,料想自己準備充足,得天時地利人和,等不當如此,誰料得到,我要能撐兩年,當真得燒高香拜菩薩了。”

    韓林兒聽他一說,心頭淒涼不勝,顧不上置氣了,歎著氣幫他滿上一杯酒。

    韓山童拍著兒子肩膀道:“要不是紅巾教仗義相助,交戰後期又有明教兄弟來援,怕這頭一波圍剿我就撐不過去,日後如何,更是福禍難料。我是不在乎了,這輩子什麽沒經曆過,隻是這小子,實在叫我放心不下。”

    張無憚聽到此,算是明白他如何會帶著韓林兒來,瞧韓林兒這性情就知道,他隻管吃喝玩樂,等閑有事兒韓山童是不會稍帶上他的。

    他卻沒應聲,隻又揀好聽的讚了韓林兒幾句,好話又不費銀子。

    韓山童不見他順著自己話頭接,已知他的態度,心頭已涼了半截,硬著頭皮往下道:“我這孩子,雖讓我教養得不諳世事了些,但絕無壞心,還算是個可造之材,若是張教主不嫌棄,可否讓他跟著您曆練一陣,多少長些見識。”

    張無憚多少不太樂意,韓林兒身份特殊,要是韓山童已死,他把韓林兒拉來紅巾教,有助於他收攏韓王舊部。

    可如今韓山童還活著,真把韓林兒擱在身邊,弊大於利。就這麽閑置著他吧,韓山童肯定不高興兒子被當豬養,可要真用起來,戰場上刀劍無眼,真有個三長兩短,那就結仇了。更何況血緣是最牢固的結盟,韓山童不死,韓林兒一日不可能真正歸心於他,真培養個大將出來也隻能徒為他人做嫁衣,何苦來哉?

    但是韓山童話都說到此處了,也不好拒絕。何況瞧韓林兒模樣,真拒絕了就傷了人家的心了,施恩不成反成仇了。

    韓山童將父子二代的心眼集於一身,如何不明白他的顧慮,連忙道:“這小子讀書不中用,但行兵打仗也算有些天分。他平時跟著我時,也帶過幾次兵,不是一味紙上談兵。”說罷將韓林兒帶兵之事揉開了、掰碎了講給他聽。

    張無憚本來權當給他麵子,聽到後來卻越發驚奇,讚道:“韓公子果真頭角崢嶸。”他前幾次稱讚韓林兒都沒過心,這次卻稱得上真心實意,要是韓山童話中水分不大得離譜,甚至隻有三四成可信度,韓林兒於此道上當真稱得上有天賦才能。

    他打量了韓林兒幾眼,單瞧這一副憨厚的模樣,可真瞧不出是善於行兵打仗出詭計的。張無憚兀自有幾分疑慮,便將《武穆遺書》開篇幾章挑出來考較。

    他自己於兵法一道上頭疼發怵、全無天賦,但鑽研此等精妙兵法已久,多少也算有些過人感悟,幾次發問見韓林兒所答雖失於稚拙,但自成章法,自有一番奇特之處,不禁連連點頭。

    張無憚手中不缺大將,如徐達、鄧愈等都是曆史的勝利者,但這幫人本身同一撥發跡,彼時他忙於幫助明教摘掉武林公敵的帽子,這群人是憑著實打實的軍功一步步走上來的,都不算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何況他們同朱元璋私交甚好。

    張無憚現在還處在打江山的初級階段,朱元璋是個出色的將領,還遠不到鳥盡弓藏、兔死狗烹的時節。

    他信任徐達等人對他的忠心,可紅巾教如今脫離明教而存在,他雖擔任著明教朱衣麟王一職,可教眾都沒多少歸屬感,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徐達等人是支持朱元璋呢,還是肯歸附明教呢?

    張無憚不能放任朱元璋一係坐大,若韓林兒當真是個可造之材,倒也可以一用,起碼先拿來頂上一段時間。

    懷著這個心思,張無憚仔仔細細考量了韓林兒一番,將他問得滿頭是汗。

    韓林兒初來答得從容,到後來他問得越來越深,手足無措,說出來的話也不知對還是不對,不禁頻頻看向韓山童,讓韓山童掄了兩巴掌上去:“老子臉上有答案啊!”看個屁,你沒斷奶不成,不知道這是減分項嗎?

    韓山童揍完兒子,不動聲色打量張無憚,他隻聽說麟王工於心計,卻沒聽過他擅長兵法之名,可聽對方頻頻口出驚人之語,怕不是他的心得,而是自什麽無上兵書中看來的。

    說起明教的兵書,第一個想到的就該是《武穆遺書》了,韓山童親眼見證了這兵法自斷裂的屠龍刀中掉落的場景,可惜他在明教中地位隻是中上,無緣一觀,但張無憚定是看過的。

    張無憚問了半天,方才露出笑容道:“不錯。”

    韓林兒對自己所答如何沒個譜,但韓山童卻知兒子答得很不錯,好不容易等來了張無憚這句話,連忙道:“張公子瞧得他上眼就好,從紅巾教來說,咱們是天然的盟友,從明教來說,您更是我的上司,犬子跟著您,我再放心不過了!”

    張無憚心頭發笑,這可當真是生怕他培養韓林兒時還心有顧慮,從兩方麵表忠心。但也看出,韓山童對自己的前景很悲觀,這才著急忙慌為兒子找個下家。

    這樣一想,倒有些可憐。張無憚瞧韓林兒還懵懵懂懂著,暗歎了一聲,還是道:“韓王信得過晚輩,我也不推辭了,希望我能同韓公子親如兄弟。”

    說到最後有幾分真心,他想了想衝韓林兒補充道:“改日我介紹幼弟給你認識,你們想必能合得來。”性格相近是一碼事兒,他還記得原著中韓林兒就是張無忌的腦殘粉呢。

    韓林兒連忙應了。

    韓山童道:“他自小嬌養,身邊常隨無數,既然來了張公子處,這些臭毛病都給糾正過來,一個都別帶,就跟著您。”

    張無憚並不擔心這個,他瞧韓林兒也沒有公子哥的驕裏嬌氣,知韓山童所說不過是場麵話,口中虛應了。

    散了席,韓山童連夜就離開了,他連喝酒都沒喝痛快,看起來心事重重的。張無憚為韓林兒安排住處時,旁敲側擊了一下。

    韓林兒如何不知他父親在發愁些什麽,隻是韓山童不愛他跟著一塊幹著急,是以平日裏隻做不知罷了,此時就道:“爹爹近來是不太痛快,謝教主十分體恤下屬,送糧送錢又送了人來,隻是軍隊發展得不盡如人意,他老覺得對不住教主。”

    這個嘛,瞧韓山童起義前就先用“石人獨眼”的民謠造勢,其後又想直接把封號定為“明”就能看出來,這人野心勃勃,想做一番大事業。可野心勃勃和好高騖遠有時隻差一線,接受不了理想和現實的落差也是有的。

    張無憚老早就覺得韓山童眼高手低,對其觀感平平,倒對韓林兒的印象一直還不錯。

    說真的,瞧朝廷這一有人稱王就不惜工本派大軍圍剿的勢頭,對韓山童的前景,張無憚也並不看好。

    七王爺是被打跑了,可若再派汝陽王或王保保出征,韓山童能不能挺過年節都難說。這些念頭不過一轉,張無憚打發韓林兒睡下,自己回房間卻又睡不著,橫在房梁上有一搭沒一搭看起兵法來。

    韓林兒能不能用,此時還言之過早,先培養著瞧瞧,若能成一員大將,他也不需暗搓搓覬覦王保保了。(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