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老人的怪異而感到有些惴惴不安，可當看到孩子那雙木訥呆滯的雙眼後，一切仿佛又有了眉目。

    有一刻他忽聞部落的衰敗之息，可轉瞬後，又隻剩眼前這個被稱為“領袖大殿”的灰黃岩窟。

    在千照烈火直指的大殿正中，閃動光澤的岩座巋然不動，它直視他，正如他直視萬民那般。

    冷風趕巧湊在了一塊，並作更凜冽的勢頭襲向訶倫。

    迷糊的意識被寒意激散，他打著哈欠從溫暖的洞穴裏小心翼翼地冒出頭來。養子加入的征討隊伍二十天前就已經離開鳥羽聚落，遠行的身影在他的注視下消失於凍湖的另一端，此刻四野無人，湖麵上唯有幾隻蠢笨的大鸕鶿盯著遊動的虛幻魚影。

    也許是餓瘋了，即便深冬讓冰麵越結越厚，它們還在不停顛動長喙想要敲開堅冰。

    “可以出來了麽，我的謹慎朋友？他們早就走遠了。”蛇人蒙葛亦早早蘇醒，看見穴外探出腦袋的原人。“這麽冷的天，隻有落魄的家夥們還敢在外麵露營，比如說你我。”

    “如果他們鐵了心要逮我們的話，或許會在這裏埋伏半個踱星期。”

    “還埋伏呢？”說著，蒙葛拾起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奮力投擲出去。空中的石塊飛轉，呈弧線落到冰麵上，驚得大鸕鶿撲騰翅膀，兩兩湊在一起怪叫，卻忘了起飛。“鳥都凍傻了，沒人還會盯著你這個逃犯不放。”他大叫。

    “逃犯？對救命恩人的稱呼要有起碼的尊敬。”

    救命？噢，那個鳥羽之戰中厲害的年輕人，訶倫的養子。然而蒙葛並不希望有人會記得自己那段不太出彩的逃生表現，他差點被一個小崽子掀翻在地。

    “是是是，我還沒為這事找你算賬呢，在部落的幾年裏你都教了他什麽？”

    “告訴他如何做一頭優秀的獅子？其實……我也不清楚，好像那個孩子的一切如今離我都太遠。”作為額撒，當孩子重新被提起時，訶倫也變得迫切想去了解。“去叫醒賽罕，準備啟程了。”他不願再聊這個話題。

    “喂，隻此一次別得寸進尺，我不是她的姆媽。”蛇人擺著長臂重新鑽回洞穴。

    訶倫踩在崖邊的岩石上好讓自己視野更寬廣。這片橫亙萬畝的狹長凍湖大體上南北寬於東西，而順著它的東南方向望去無法一眼企及盡頭，在戰爭結束後，養子的隊伍便從湖東架鸕鶿車橫跨至湖西離開。

    訶倫眯了下眼睛，他們停靠的地方目所能及：幾架造型奇特的木製車東倒西歪在湖邊，遠遠望去猶如漆黑的煤球，而湖上的大鸕鶿或許掙脫了繩索從那裏一路溜到自己麵前。沒人會記得它們——鸕鶿或車。

    前者餓死凍死，後者腐爛沉雪。而西麵作為曾經鸕鶿車往返鳥羽與部落的乘點，在戰爭後也必定遭到廢棄。

    他這才抽空開始回想支埠事變的始末。

    在脅持著突魯朝魯兄弟混進鳥羽的時候，晦暗的火光和鬼祟的守衛令人不免起疑，可他疲於多管閑事，畢竟在孛兒帖埠已經吃夠苦頭，他現在想做的隻有吃和睡，除非某日首領百足蟲到大帳前邀請他，他才肯再把腦袋透出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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