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雁銜雲去(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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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裴尹尹從一夜的修煉中退出時,房間中已經不見莊塵蹤影,隻在桌上看到了一張紙條。裴尹尹閱畢,照著莊塵留下的方法解開了房間的安全禁製。

    她推開木窗,緩緩吐出一口濁氣,體內的靈力經過一夜的周天循環又穩固了很多,預計在宗門大比前就可以渡過風劫了。

    如今的修士修煉都是依靠吸取天地中蘊藏的清氣,將其引入自身體內,在依靠心法開辟出來的經脈中依照心法路線循環周天,洗滌成自身靈力。對於妖族修士來說,便是妖力;對於魔族就是魔力。

    說起修為,裴尹尹又憶起昨晚。自己性子冷,宗門裏親近之人不多,在自己小得可憐圈子中,和莊塵的往來算是最多的,可相處這幾年了,自己仍覺得看不穿莊塵。莊塵的修為確實是明明白白,但他的真實實力和經曆是被濃霧籠罩的,越是相處,越是會發現莊塵不露的深藏。裴尹尹清楚那霧後麵的是山海,隻是不知山高矮幾何、海深淺幾許。

    每次想起來初次見麵,都讓尹尹覺得恍如昨日。

    說起來,那也算是一個俗套的英雄救美的故事,隻是“救美”並非“英雄”本意罷了。

    包括四個上宗在內,一些不錯的宗門每隔五年就會聯合起來進行聯考聯招,每一場招生都是世國仙門的盛事。莊塵這屆的招生由夷州的宗門承辦,裴尹尹因此在三年前隨著爺爺來到夷州。

    考試項目具體或有不同,但類型都是一樣,二選從來沒有多少規則,就是一場簡單粗暴的叢林戰。

    那時候,莊塵憑著一己之力,在夜色掩護下,團滅了困住裴尹尹等幾個少女組成的團體的三十幾人。和莊塵的第一麵,完全可以用“驚豔”二字形容,裴尹尹在那刻才正麵看見了莊塵。

    這裏有一件裴尹尹到死都不會說的事,這件事讓裴尹尹現在想起來還是會羞惱十七歲的自己。縱然是她,當時也是少女懷春的年齡,因為莊塵一個無意的舉動,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她都以為莊塵是來救自己的。

    後來入了乾清,和莊塵有過相處之後,她才暗自明白,莊塵隻是看中了那三十幾個人的分數而已。否則以莊塵那種遺世獨立,哦不,事不關己的性格,不可能會去幫助一個陌生人。

    至於求證?

    裴尹尹寧願自絕經脈也不會去求證真相。

    之所以說裴尹尹當時才真正看到莊塵其人,是因為在一試的時候,她就聽聞過“莊塵”這個名字。而在三試中,裴尹尹知道了莊塵是個長短板很明顯的人。一場考試,莊塵的基本特點裴尹尹全部知曉了。

    聯考的一選是筆試;二選是叢林戰;三選便是單獨比鬥。莊塵不適宜正麵單挑,所以三選的成績並不好看。好在一選、二選的成績都是名列前三才讓他有機會選擇乾清宗。

    一選的筆試向來令人發指,考生的答卷是一本厚厚的小冊子。考卷分有許多模塊:最基礎的修煉板塊是必選的,另外還有文藝博覽和旁門左道兩塊,前者如天文地理、琴棋書畫,後者如丹藥金石、奇技贏巧:是一場涉獵極其龐雜的考試。

    裴尹尹自己比較精通藥理生物這一方麵,就答這一板塊的全部,額外再挑點會的答。她的一選成績並不突出,僅排在中遊。據悉,一選前三名的考生試卷完成度都史無前例地接近九成,莊塵排於第二,可見一斑。

    裴尹尹趴在窗口托著腮,發呆似的俯視著樓下。每次來俗世,濃鬱的煙火氣息都讓她感到很是新奇。碗子鎮居民雖頭懸利劍,但日子還是要過,眼看著街道漸漸熱鬧嘈雜起來,裴尹尹身體輕盈,如一隻雲雀悄然掠出了窗口。

    她飛到山中,修士的聚所昨晚聽小二提過一個大概位置,不必費盡心思漫山遍野地去找。輕輕鬆鬆找到駐紮的營地後,裴尹尹沒有亂闖,她先點足停留在了一棵大樹上。遙遙地望去,視線所及之處,有修士十幾人,但這隻是一座掩人耳目的幻陣,景象栩栩如生,可見施陣者境界。按照莊塵推測,一旦設置有如此防禦,其內的修士必然是修為在某個境界之上的人,裴尹尹需要披上校服,彰顯身份,以謀得便利。

    乾清的女式校服是一件披於身上的長衣,製式煞是輕盈,布料薄如蟬翼,色淡如青蓮,至衣服下擺漸變成白色,袖口還燙有金色蓮紋,格外清雅。女子披上,顯得極仙。若是男子校服,則是一件款式類同的大衣,較之女式校服要更加大氣飄逸一些。

    乾清校服男女分季節各有兩件,額外還有一身端莊的禮裝。世國凡是有頭臉的宗門家族,各自的校服辨識度都很高,是一種身份的象征。

    “來者何人?”虛空中一道劍光帶著喝問飛來,直直地插在裴尹尹的腳尖前方,阻之去路。這劍來得隱秘,裴尹尹一時竟找不到出劍者在何方,訝異對方精湛的劍術。修士各有專門修煉的方向,像這種浸淫於劍術的修士一般稱作劍修,此類人在氣術方麵比較薄弱。

    裴尹尹藏於衣袖之下的手掐著一發術式,若是對方露麵襲擊,便是雷霆一擊招待,防人之心不可無,誰知道這個墓招來了哪些牛鬼蛇神。

    “乾清,裴尹尹。”

    “哦?”和剛才淩厲的喝問不同,這一聲聲調輕佻,似乎這才是對方的本音,“我怎知你是乾清弟子,不如讓我仔細看看?”

    話音剛落,裴尹尹麵前便冒出一張年輕的臉,不斷地逼退女孩,使勁往前湊。如此近距離地看,可以發現此人眉清目秀,隻是眉宇間的輕狂讓人感覺不到一絲穩重。

    他嘻嘻一笑,“這位小姐姐長得可真是俊俏,這衣服也倒是乾清校服。不過真偽嘛,哼哼,就不一定了!讓在下好生辨別一番。”劍客聲音清脆,嘴角帶笑,話語中滿滿的調戲,手也已經探上裴尹尹的肩膀,但並沒有半點淫邪之氣。

    “公子好自為之。”裴尹尹掐著決的那隻手抵在劍客腰間,從手勢看來,是乾清招牌的“袖下清明”,聽來文雅,對敵毫不含糊。劍客再有半點動作,一株瘦小卻遒勁的桃花枝便會洞穿軀幹,四濺的血液將化成桃花瓣散落至地。

    “小姐姐脾氣真大,我知錯了!”劍客收回動作,突然收斂輕浮,擺出一副肅容,有模有樣地作了個揖,“我確定尹尹你的確是乾清弟子了,請跟著在下走。”隻是這近乎套得實在有點不要臉。

    裴尹尹無視掉後,也跟了上去。她看不出此人來路,身邊能做到瞥一眼就知曉底細的,隻有莊塵這一家。

    “尹尹,”走到半道,劍客突然停下腳步,喚了她一聲,接著反手一劍刺向尹尹麵門。裴尹尹連忙一個後跳躲過了劍勢,緊急掐出兩條手臂大小的長龍攻向劍客。這兩條龍是乾清的“乾龍吟”,裴尹尹召出來的“龍吟”由桃花瓣組成的。

    劍客氣勢如虹,並不懼這手情急運起的術式,以劍斬開便可。裴尹尹腳尖連點,借著那一式威力不大的乾龍吟與之拉開距離。接著她從腰間摸出了一株一尺半長的桃枝,抬手攔下了劍客的豎劈。看來這株桃花就是是裴尹尹的氣武了。

    看來此人路上的安靜都是在為這場發難醞釀,孩童心性太濃。裴尹尹心底大感煩躁,對著劍客胸口赫然拍去一掌。劍客見勢不躲反笑,裴尹尹猶豫之下收了手,飛身飄出了他的攻擊範圍。

    然而一切如故。

    裴尹尹手下的攻勢越發淩厲了。

    “喂喂喂,我可不是怪啊,別把我當怪一樣打呀!”劍客似乎遊刃有餘,一張嘴還是閑得很。二人越打,這條羊腸小徑上飄灑的花瓣就越多,到後來直教人以為下了一場花雨一般。

    “我可是久仰尹尹你大名了,一直聽聞你術式如人,美得令人心曠神怡,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桃花根不愧是最美的靈根之一!隻是可惜,這花瓣我是萬萬不能沾到一片,怕是身沾見血。實在遺憾不能立即扔了劍去好好欣賞一下這場桃花雨啊!”

    裴尹尹隻聽得劍客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卻無法理解到底在說些什麽。

    裴尹尹所謂的“桃花根”是木靈根中的一種變異根。

    靈根,或說根骨,決定修士所修靈氣的種類。根,有七屬,為:金、木、水、火、土、風、雷;前五個叫五行根,後兩個叫風象根。

    一般修士身具一根、兩根,三根以上算資質上佳。擁有何根,便可吸收天地間對應的清氣,從而轉化為自身靈氣。所以一般情況下來說,根越多的修士越強。

    靈根各有品質,稱之為根性。優秀根性有百零八數,品質越高,靈力品質也越高。一個修士擁有的每個靈根的品質不一,故一般修士都有其修煉的側重點。若某人靈根為同一根性,則叫做根組,此乃最上佳。目前已知根組有三十六數,不是每一種根性都可以對應上七個靈根。

    有品質,自然有類型。除去最為常見的五行根和風象根,還有異根和合根。異根便是性質改變的靈根,裴尹尹的桃花根就屬這一類,類似的還有土根變異沙根、水根變異冰根。可以理解為是一種細化。異根修士可以表現出異根,同樣基礎根的表現不會消失。一般情況下,異根優於基礎根,像裴尹尹常駐桃花靈力。

    合根修士,則是兩種或兩種以上的根發生了融合,例如火根和土根融合岩漿根。這種修士極其罕見,無一不是驚世駭俗之輩。這種修士原有的基礎根是不能使用的,所以功法和術式都很特殊。其逆天的所在,便是可以直接“外化”靈力。

    何謂“外化”?

    “外化”就是將靈力外放表現出來實體來。例如,水靈力直接表現成水。基本上提到“外化”就是“術式”。可一旦使用術式,就不免會出現掐訣時間長短、靈力調動運轉是否流暢、靈力利用率高低等問題,合根修士就沒有這種困擾,稱為“人形自走術式”並不為過,完美體現指哪兒打哪兒。

    合根和異根的區別在於,一般修士通過修煉氣術基本也可以表現出合根。例如,水根修士可以表現出冰。但是無法表現異根,因為異根是多種靈力的組合。而作為修士的一條天生死律就是,無法左右互搏。沒有人可以在同一時間使用兩種靈力,因此也就無從做到不同靈力的組合。當然,多人合作術式另當別論。

    “二位施主,還請住手,別再打了。”

    正道二人打得歡暢之際,一名手持佛珠的和尚從花雨中赤腳走來。他不懼裴尹尹這暗藏殺機的片片桃花,因為每一片快要落在身上的花瓣自動燃成了金色火焰。他的聲音堅定平和,仿佛能平息心中一切波瀾,看起來是一個得了點道的高僧。可惜對打得熱鬧的兩位來說,沒有半點用處。

    和尚無奈搖頭,唱罷一句謁語,從袖口甩出一口小鍾。那小鍾迎風暴漲成一口巨大的古樸佛鍾,直直地對著二人撞去。

    劍、枝一錯,兩人不約而同地朝著對方背後衝去,正好躲過那口山也似的佛鍾。

    “鐺!”的一聲,佛鍾在地上砸出一個大坑,看起來暴力,倒是很好製止了打鬥。這和尚也直接,不似那些拘泥佛法的僧人,唧唧歪歪說了一堆,人都打完了,架還沒勸完。

    “亦期你什麽時候能改掉隨手扔垃圾的習慣?都說出家人慈悲為懷,你這東西這麽大,萬一失手把我當場擊斃,對你我都不好吧?”劍客嚷嚷著,與和尚頗為熟絡。

    “溫喧你又說笑了,”和尚安撫了一句,便轉向裴尹尹行了一禮,“貧僧法號亦期,不知裴施主還記得小僧否?”

    “見過亦期師父。自然還記得亦期師父的,我對亦期師父及師兄的佛法頗為敬佩,日後有機會可要好好商討一番。”裴尹尹做足了禮數。

    亦期師承白鹿寺,於仙門中獨樹一幟,門下弟子以佛法入道,高深莫測。由於入門限製,綜合實力不及四上宗,但絕對不下前列。他此前隨師來乾清交流過一段時日,裴尹尹有點印象。

    “裴施主謬讚了,”亦期說,“想來施主前來也是為了屍墓吧?”

    “尹尹此番的確是為此事而來,隻是這位道友多次冒犯,是欺我乾清否?”裴尹尹冷眼相對王溫喧。

    “還請施主息怒,小僧還是介紹一下,這位是琅琊王氏小公子溫喧。近日屍人屢次襲擊營地,所以溫喧便守在門口。至於向裴施主出手,他性子一向如此,小僧也無可奈何,還望施主海涵。”

    王溫喧?王家的人?裴尹尹心中念叨了一番,對此很是陌生。

    王溫喧名氣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主要是他頭頂上還有幾個哥哥甚為突出,但同輩中基本互相還是聽說過的,除了這位。

    “見過王公子,煩請王公子日後勿要再行此無禮之事,否則小女子定當以乾清宗規處置。”裴尹尹不卑不亢。

    亦期在場,王溫喧也不好再亂來,隻好扯出一個笑容,賠了個不是,心裏卻道:“你們乾清門規如何誰還不知?哪來以門規處置?不過她好像不知道我,我知道你,你怎麽能不知道我呢?真沒禮貌!”

    亦期熱衷於和稀泥,聲色不動地將話題往其他方向帶,“既然二位已冰釋前嫌,那還請隨貧僧往前吧,裴姑娘到來定是一大助力。”

    “那就勞煩亦期師父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