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新葉之會(一)

字數:5704   加入書籤

A+A-




    十五已過,乾清仙門論道大會也緊隨著拉開了帷幕,各種講壇清談火熱地召開著,是一場學術的饕餮盛宴。各家弟子根據自己的專業和愛好挑選講座參加,講學的長老有時無意點出的一句話或許就可以解開困擾弟子多日的瓶頸,讓人受益良多。莊塵雖然懶散寡淡,但絕非驕矜之人,對知識向來有著非同尋常的熱情,幾天下來,他聽過的講學不下十數。

    這日下午,莊塵躲在“厭聽樓”裏整理完了聽學筆記,他的佩劍和兩隻葫蘆都立在窗沿上,窗外雲鬼正和其他靈獸在草地嬉戲。他合上書冊,思索片刻,將穀浮戒放在了桌上。拿到這戒指已有半個多月了,他還沒仔細研究過,莊塵是個謹慎的人,他不敢莽撞地對此戒滴血認主。他拿過一枚炭筆,飛快地在紙上畫下了戒指的樣子,隨後他將紙疊好收了起來,心想著日後或許有用。

    這枚戒指看似普通,莊塵卻知它是出自魔族之手,隻有魔族的工藝手法才能夠製造出如此冰冷深邃的黑釉。想到這裏,他又從紫金葫蘆中摸出來一枚黑金色的方印,有點眼力見的修士看了,都會對此大驚失色,定會叫嚷著要誅殺莊塵此人。多少人曾見過這枚黑金大印的滔天威力,作為英年早逝的上任魔皇的魔族皇印,它的下落一直是個謎。可無論出現在誰的手裏都不是好事,都隻能說明此人和魔族關係匪淺,絕對是正道隱患。

    和魔族關係匪淺這一點,莊塵承認。

    這一方上任魔皇大印為何會出現在他手裏也說來話長,反正絕對不是路邊一腳踹到見好玩收起來就是了。莊塵也知道這魔皇大印的敏感性,所以一直放在最穩當的紫金仙葫之中。

    他一手拿著魔璽,一手舉著戒指互相比較著。自從上次見到戒指上的銘文後,他就覺得那字體隱隱在哪兒見過,如今拿出來對比也是嚐試而已,他已是記不得這方魔璽上是否有刻字了。

    探查了許久果然無果,“莫非是在陰璽上?”他念叨著。世人皆知上任魔皇夫婦相敬如賓,共同主事,打造的帝璽也有兩枚,莊塵手上的是陽璽。

    那也不對,自己手上隻有一枚陽璽,根本沒見過陰璽,怎麽知道陰璽上麵有沒有刻字?

    “嘖,”莊塵不滿地把魔璽丟進葫蘆之中,臉上全是嫌棄,手頭上唯一可能的線索也沒了,他隻好拿著戒指幹瞪眼。他現在沒有時間去雁回樓之墓,隻能等“新葉集”過後才可外出。

    莊塵站起來,走到另一邊的牆壁麵前,上麵掛了一幅極其殘缺的路線圖,旁邊還有這幾行小字。與其說是殘缺的路線圖,倒不如說是路線圖的一部分。

    這便是那天莊塵從羊皮碎片上得到信息,那****僅僅是指尖觸及,其內承載的信息就像泄洪一樣洶湧地傳達到他腦海。再加上他精神不佳,所以直接昏迷了過去。這種莫名其妙傳遞信息的物品仙門中比比皆是,所以他也沒有想太多,還對那段艱澀難懂的字謎信息產生了濃厚興趣。經他幾個日夜的推敲方才出現得出麵前這麽一張殘破的路線圖,最主要的,這到底關於何物卻沒有任何記載,大概是在其餘的羊皮碎片上。莊塵小時候遊遍全國,也不知羊皮紙所記載的地方是在何處,和穀浮戒一樣,也是沒有頭緒。

    “篤篤篤,”此時,響起了敲門聲。

    “莊塵哥哥,我進來了。”白木堇喊道。

    莊塵應了一聲,問道:“怎麽樣,沒被人發現吧?”

    白木堇坐下來,答道:“這幾天人超多,隨便混混就可以出去啦。”她方才陪雁無走出了心蓮山穀,送她到了最近的城市。雁無已經完全恢複身體,也沒理由繼續叨擾下去,便趁著論道大會人多離開了這裏。她說既然複仇結束了,也就不再修煉,下半生想以凡妖的身份生活下去。白木堇雖然擔心,但也沒法阻止,她和雁無相處得頗為融洽,此次離去心有不舍。

    “哎,莊塵哥哥我跟你說件事。”白木堇忽然想起來什麽,說道。

    “嗯,什麽事,說吧。”莊塵道。

    “我覺得你以後得多笑笑,你知道雁無師姐說你什麽嗎?”白木堇拿指頭戳戳莊塵,“她一直以為你曾經遭遇過什麽不幸,受到打擊太大,而對社會人情產生了漠視的心態。”

    “這哪兒跟哪兒啊!”莊塵哭笑不得。

    “他說每次看你都是一副死人臉,一雙眼睛沒有一絲生機活力,所以你應該對人更加親切和藹一點。”白木堇批評道。

    “這不廢話……我是給她去看病的,又不是跟她講相聲,整天傻笑幹嗎。”莊塵反駁道,“而且,我哪有不親切和藹,不對你們天天腆著笑臉嗎?”

    “那個不算,我可是知道的,”白木堇嚷道,“莊塵哥哥你隻會對熟人友好,對那些不曾有交往的人就極其、十分、特別冷淡。我還記得上次有人找你問路,你一臉人家欠你錢似的,人都被你嚇跑了,一點沒有友愛之心,你得好好反省!這次雁無師姐匆忙離去,是不是也是你下逐客令了?”

    “不可能,你記錯了。”莊塵嘴上否認,心裏卻記起當初好像是對雁無說過‘好了就快走’之類的話,當下心虛道,“我又不是太陽,整天對人發光發熱。”

    “怎麽就太陽了,你看顏音師兄不就做得很好?”白木堇道。

    “那還有陸羨呢!”莊塵這個反例擲地有聲。

    “你!……”

    木堇話語一噎,秀眉立起來,氣衝衝地說了一句“不管你了”就摔門出去了。莊塵聳聳肩,樓外又遠遠地傳來一句,“明天新葉集會我是不會來叫你起床的!”

    “哦,新葉會是在明天……”莊塵幡然醒悟,匆匆收起了物件,關上厭聽門追了出去。

    太清瓣的海拔南低北高,中間一條淵流太清河。南部主要是太清廣場和後麵的學樓院落;北部全是掌管宗門事務的一些樓閣殿宇,它們圍繞著中軸線疏星四布,互相獨立,最深處就是心蓮道場和掌門殿。

    作為備受矚目的新人大會,新葉集並非在太清廣場上舉辦,而是選在了學樓院背後的清心殿裏。

    與會的家族門生需要先走直道穿過學樓院。學樓院落,顧名思義,就是弟子們上課的地方。它分左右兩院,中間一條寬闊的直道,直通清心殿。直道兩側皆有園林式的鏤刻石壁,上麵講述的都是乾清曆屆優秀弟子的故事。學樓和學樓之間花木掩映,影影綽綽,因為遠離廣場,所以十分幽靜。

    登上直道盡頭的石階,走上清心台,才可看到那座九脊巍峨大殿。大殿背後懸臨河流,有七座石橋連接到對麵。宗門有傳這河中藏有護宗靈獸,但誰也沒見過。

    第二天一早,便有許多弟子從東指瓣掠出,飛往學樓深處。乾清作為東道主,門下的新生親傳弟子都必須提前趕到。

    莊塵臥室的銅鏡前,整理著自己的衣衫。鏡中人生得眉清目秀,頎長的身體中洋溢著清新且不息的生命力,像一株生長在深山中的修竹,能夠與清風共枕,邀明月相歡。破天荒裸露在外雙掌白皙如玉,十指修長,骨節分明,仿若一對藝術品一樣精致。可惜的是,他馬上拿過黑色手套戴上了,隻能看到十指細長的線條。穿好衣服後,他拿過酒葫蘆掛在了腰間,抖過那件燙印著修身長蓮的校服披上。

    “莊塵哥哥,你收拾好了嗎?”

    “好了,就來。”莊塵應道,提起青穗推門而出。蜷縮在他懷裏的雲鬼察覺到動作後也爬到了他肩膀上,嗷嗷叫著,躍躍欲試。

    白木堇身上也是一件三心青蓮服,青白兩色,顯得清新淡雅。女式校服的燙印蓮花線紋不如男子的奔放,圖案也小巧許多,蓮莖嫵媚地纏繞在手臂上。男子校服則是一朵怒蓮,蓮莖豪邁地從下擺長起,綻放在背後。

    學樓區禁飛,所有人都隻能步行到達清心殿,直道上行人三三兩兩,都是乾清麵孔。二人走進清心殿,殿裏已經有許多長老、弟子坐下。莊塵和白木堇分別,各自去尋了自家師父,不遠處的庚浩七、沈頌二人見莊塵到了,湊了過來,先是和季拓問了聲好,後壓低聲音問道:“你知道考核的題目了嗎?”莊塵搖搖頭,庚浩七猛地一拍他肩膀,動靜不小,招來了莊塵師門的目光。沈頌賠笑著點點頭,嗔怪地白了一眼庚浩七,對莊塵說道:“這次首先要渡過太清河,然後登上蝶栩樓二層去奪一枚玉箭,最後交到翎先塔前便可。”

    莊塵點頭,“計時排名麽?”

    庚浩七道:“對的,聽說玉箭隻有五十枚,而參加新葉集的弟子有五百多人。”

    沈頌道:“而且今年新葉集的難度有點大,我記得以前幾屆都沒這麽刁難人的。”

    太清河便是清心殿背後那條寬十丈的淵河了,太清河上有七座漢白石橋連接南北兩部,共行人行走。

    莊塵知道,這河裏如傳說所言,的確有幾隻護宗靈獸棲息著,平日裏這幾隻強大的靈獸神龍見首不見尾,這次考驗顯居然把它們當做關卡,也不知給了什麽好處。他忽然想起以前一些事情,打了個惡寒,問道:“咱們能走橋麽?”

    沈頌想了想,道:“應該可以吧,不過你聽……”他指了指清心殿後半部分,“聽到水聲了嗎?”

    莊塵臉色一變,他怎麽會聽不到,隻有聾子才聽不到那轟隆如悶雷的水聲,怒道:“這也太過分了吧……太清河明明很溫和的,這不是給我們宗門丟臉麽!”

    庚浩七贈給莊塵一個鄙視,“不會吧,大哥,渡河而已,蝶栩樓才恐怖吧!”

    蝶栩樓位於太清北瓣,就是過太清河後穿過鳳羽殿看見的第一棟樓閣,鳳羽殿是一座穿堂殿,貼著蝶栩樓背後就是翎先塔,走一段時間就是心蓮道場,再然後就是最深處的掌門殿。

    乾清宗的山門、太清廣場、清心殿、太清河、鳳羽殿、蝶栩樓、翎先塔、心蓮道場和掌門殿都在一條中軸線上,兩兩相隔距離有近有遠。

    蝶栩樓這個地方在乾清所有弟子心裏都是一個噩夢,它是檢驗乾清弟子實力的地方。每年年底,乾清就要準備考試,把一屆又一屆的弟子丟進蝶栩樓中去。

    蝶栩樓占地廣大,共有七層,每層內部設置了重重關卡,關卡的原則是“怎麽把人往死裏打怎麽來”。其內全是堪稱在蝶栩樓中立於無敵之地的傀儡和陣靈,這些東西最擅長的就是痛打落水狗、暴力圍毆。曆史上能登到第三層的弟子都屈指可數,更是根本就不存在有關於某位弟子登上第四、第五層的記載。

    此次新葉集要求去蝶栩樓二層也是夠嗆,誰知道他們把玉箭放在二層最前麵幾個關卡還是深處。

    相比之下,最後的翎先塔是整場考驗中最溫和的一個地標了,翎先塔**奉的全是已經仙逝的前輩英靈,平日不對人開放,是個很神聖嚴肅的地方。乾清不可能把它也作為考驗場所,任由參賽者拆了。

    莊塵翻了個白眼:“你懂什麽,我以前得罪過裏麵太清河裏麵的東西……”

    庚浩七的眼神頓時從不屑轉化到了憐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