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平明尋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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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柚柚提著裙角跑出議事帳篷,站在門口辨別了會兒方位,才又向前跑去。
這一片營地主要是六家的人搭建起來的,每個修士的儲物空間裏都會帶幾頂帷幕大帳,在搜異時,可供野外過夜用。除了標有六家族徽的六頂牛皮大帳之外,還有幾頂功能性的營房,韓柚柚要去的則是醫用帳篷,莊塵就在裏麵。
這頂醫用帳篷主要是乾清布置的,裏麵的人員也大多是乾清弟子。莊塵要了最深處的一處隔簾,白木堇和鳴軒就躺在兩張竹席上,定神香嫋嫋升起,能夠保證傷者不會醒來。
莊塵解開了白木堇的衣裳,眉頭擰到了一處,她受的傷遠沒有莊塵嘴上說的那樣樂觀。光正麵身軀就有幾道深可見骨的刀痕,傷及內髒。
莊塵手掌虛抬,將赤身的白木堇翻了過來,背後也有一道猙獰的一字切傷痕。莊塵想起那時有一個人似乎是善用飛刀的桂家之人。
總覽全身,白木堇周身皮膚都有不同程度的淤血擦痕,這是風屬術式引起的最常見的皮膚外傷。身體內部髒器也有輕重不等的內傷,左肩亦有重擊造成的骨頭碎裂。
所幸白木堇在莊塵來之前自己先服下了幾枚救急丹藥,否則情況要更加危險。
莊塵從葫蘆中拿出工具和瓶罐,開始為白木堇療傷。看莊塵行醫是件很有趣的事情,他除了用手操作,撒豆符召喚出來的小人也像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會幫忙縫合傷口、清除靈力殘留之類的事情。因為修行符法的緣故,他甚至還動用了精神力控製白木堇的身體。
外麵草原星漢燦爛,隔間裏麵燈火通明。
療傷從來不是服下幾顆什麽仙家丹藥就完事的,盡管丹藥的確是必需品。可倘若沒有經過專業精細的傷口處理和病症診治,一股腦兒就吃藥,企圖借藥力安穩渡過的話,那病患有極大的可能留下暗傷等後遺症,更有甚者,反而因藥力過重,加重了傷勢,趕著去麵見閻王。
故而,醫者地位也極高,而他們常和藥師有良好關係,也有醫藥結合的存在。
燭火燃了一半,莊塵眼眸裏的星光卻越來越盛,不知不覺他已被沾血的止血布和棉花團包圍了起來。他放下剪子,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白木堇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勢全部處理完了。莊塵摸出兩枚乳白色丹藥喂進了女孩嘴中,才將她身子放平,蓋上了一張寬大的毛皮,遮住了少女遍體鱗傷的身體。
“莊塵,木堇怎麽樣了,我可以進來了嗎?”
韓柚柚在隔簾外站了許久,見屏風上莊塵的身影暫時鬆了手,方出言問道。
“柚柚啊?進來吧,木堇是沒問題了,旁邊還有一位還沒仔細看過。”
莊塵揮手收拾掉了木堇遺留下來的醫用垃圾,起身走到了另一邊,紙片人紛紛抱起瓶瓶罐罐和各種工具尾隨身後。等莊塵坐下後,他們把東西整齊地碼了一排,安靜地跪坐著,等待莊塵的指示。
韓柚柚掀開簾子,看了一眼昏睡的木堇,再將視線移到莊塵身上。莊塵雖壓製了和伏波戰後的傷勢,但麵色依然異常蒼白,為木堇療傷時又消耗了不少心神,看起來更加病態。韓柚柚驚慌地掩住了小嘴,關切道:“發生什麽事了,怎麽傷這麽重?”
“之前被太清河守關的人找麻煩了,現在問題不是很大。”莊塵一邊說,一邊解開鳴軒的衣衫,“你怎麽來我這了?”
“這幾天都沒見你,來看看你啊。”韓柚柚開心地道。
其實她一直被韓思景看得死死的。
她從不懷疑莊塵能進入第三層,所以特地穿了一件華美的紫色星點長裙,點了紅唇,麵似桃花,想以最好看的姿態等著心上人過來。唯有她腰間一隻小小的竹鳥佩與她這副穿著不般配。
那是一隻做工簡單的竹製飛鳥,由一根竹條編織打結而成,放在嘴邊可以吹出清越的叫聲。
莊塵聞言,轉過頭來,欣賞了一番韓柚柚的妝容打扮:“嗯,好看,柚柚真是越來越好看了!”
韓柚柚眼睛笑成了月牙兒,“嘻嘻,你喜歡嗎?”
莊塵坦然自若地道:“喜歡,自然喜歡,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韓柚柚愣了一愣,臉頰頓時飛上一抹紅暈,嘴巴囁嚅著,竟支支吾吾起來。
莊塵早就把頭轉過去看重傷的鳴軒,所以沒有看到女孩的窘態。
鳴軒的傷勢集中在上半身,最嚴重的是腹部的一處咬合撕裂傷、肩膀的刀傷和胸膛的血洞。
腹部的咬合撕裂傷有被人縫合的痕跡,不用想也知道是木堇的手筆。莊塵仔細觀察了一番,推測是某種中等體型的異獸撕咬所致,想來想去也隻有二層的沼澤巨鱷能製造這種傷痕。能在這麽多人手中撐下的人不知是怎麽會被鱷魚咬到的。
左肩的砍傷傷痕一直蔓延到左胸,傷口處有燒焦的痕跡,應是被火屬氣術所傷。而他胸膛的傷口則是長槍所致,幸虧沒有洞穿,否則以莊塵的手段,也難說把命拉回來。
鳴軒身體膚色和他的臉龐沒有任何色差,都是呈現出一種常年未受日曬的白色。因為受重傷的緣故,他的額間和眼瞼之下浮現出了一層淡金色的鱗片細紋。
果然是個妖族。
莊塵心想著,一邊準備工具,一邊喊道:“柚柚。”接連喊了幾聲,才把韓柚柚從迷糊中喊回來。韓柚柚漲紅了臉,驚慌道:“怎、怎麽了?”
“你是要待在這裏給我打下手呢?還是出去等我一會兒?”
“在這裏幫你吧,我看你也很累了,有個人幫你會好一點。”
莊塵點點頭,“那待會兒我說要什麽,你就給我什麽。”
韓柚柚答應下來,看了她和莊塵身邊一圈,十幾個可愛的紙片人臉朝著他倆,等著命令下達。韓柚柚看著莊塵有條不紊地進行傷口處理,心想自己和他相識多年,倒也沒怎麽見過他行醫,自己也隻是知道他醫術了得罷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看看。
腦子裏這樣想著,少女便拖著腮,認真地盯著莊塵起來,完全把答應給莊塵打下手的事情拋到了九霄雲外。然而實際情況是莊塵也並不需要有人幫忙,十幾隻紙片人就是他最好的幫手。
韓柚柚看莊塵的側臉看得入迷,不禁想起尚還年少時的莊塵模樣,心下比較起來。
莊塵的穿著風格和以前並沒有什麽不同。以前的高馬尾還顯得稚氣十足,現在更像個仙家俠士。印象中,莊塵似乎一直都是紮個幹淨利落的高馬尾,額前留著長長的劉海,現到了加冠的年紀也不束發成冠,和自己的哥哥、陸羨、顏音等人完全不同。
身形也一如以前單薄瘦削,就和山裏細細長長的修竹似的。臉蛋也變得更加立體了,但沒了以前的可愛。
說起竹子,韓柚柚還記得莊塵小時候的佩劍是一把簡單的竹劍,較之正常的長劍要短一些,一看就是專門給小孩子用的。如今長大之後,換了真正的長劍。仙門曆來有共識,就是劍是最養人氣質的兵器。莊塵終日與劍為伍,身姿也如劍一樣颯爽。
“真好看!”韓柚柚在心裏總結出了三個字。
這是一樁真正的“情人眼裏出西施”案例。
論顏值,莊塵是絕對不如顏音、萬堯、沈頌、陸羨等人的,奈何分星一脈的二小姐就是喜歡。
莊塵忙著手術,視線中忽然伸進來一隻手,幫他把掉下來的劉海撩了起來,放到了耳後。他轉過頭去看,韓柚柚起先一直盯著他的臉看,這時二人視線相對,韓柚柚這才反應過來,立馬慌亂起來,一瞬間打開了害羞的開關,手足無措解釋道:“那、那個,我是看你頭發掉下來了,就想幫你……是不是打擾你了?”
莊塵把頭轉回去,繼續手頭的工作,“你怎麽還是老樣子,傻乎乎的。我馬上結束了,好了再陪你玩。”
“噢……”韓柚柚弱弱地應了一聲。
韓柚柚坐在莊塵旁邊,愈發局促不安,剛才那一幕一次一次地在她腦海裏上演。她心裏懊惱不已,一個勁地數落自己:“當時看到他頭發掉下來怎麽就這麽順手地幫他撩上去了呢?搞得像和他有多熟一樣!你又不是人道侶!”
“嚇!道侶?……夫人?”
韓柚柚胡思亂想地把重點放在了不著邊際的詞匯上,她為自己的大膽的想法嚇了一跳,重又看了看莊塵的臉,又慌慌張張地把頭低下去。小臉不知是被燭火照紅還是如何,燙得像是火燒,像是陽春三月的暖陽能把桃花灼傷。
她把頭埋得更深了,雙手緊緊地攥著衣裙,不停地揉搓著,直教人心痛這件昂貴的裙子。她努力把心頭古怪的想法壓下去,一邊又止不住地偷眼去看莊塵,不知是想看他發現了自己的異常,還是想看他神色如常地工作著,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窘態。
期待,還是僥幸,連韓柚柚自己都說不清楚。
韓柚柚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從脖子紅到了耳朵尖,像是煮熟了的蝦一樣,正不停地往外咕咚咕咚冒著熱氣:“好、好熱啊……莊塵你熱嗎?”
“還行吧,可能是有點悶,”莊塵雙手如飛,縫合著鳴軒的傷口,“它會幫你解熱的。”
韓柚柚還沒反應過來“它”是什麽東西,便看到一隻紙片人跳上了她的膝蓋。
“把它接在手裏,你哪裏熱就吹哪兒。”
韓柚柚心裏躁動不安,看到這個小人兒又覺得好奇,莊塵手裏總有些新奇玩意兒。她讓紙片人跳到她的手心裏,然後舉到了自己眼前。紙片人在上升過程中死死地趴在韓柚柚掌心,生怕突然上升掉下去。
紙片人站了起來,作了一個猛吸氣的動作,隨後對著韓柚柚的臉蛋就吹出了一陣微風,吹得韓柚柚發絲翻飛。這陣微風像是夏日雨後的晚風,涼意絲絲入骨,頓時就把韓柚柚的燥熱降了下去。
韓柚柚雙眼放光:“這東西真好玩兒,能送我嗎?”
莊塵道:“不值錢,自己做的,送人不合適,我有空送你個更好玩的。”
韓柚柚心下一喜:“那這個我也收著了!”
說罷,她便把紙片人收了起來,和腰間的竹鳥掛在了一塊。
“咦,我送你的鳥哨還在啊?我以為你應該丟了的。”
莊塵終於結束了對鳴軒的救護,同樣給他服下了兩枚丹藥,把他放平了下去。
韓柚柚聽聞此言,像是努力宣誓一樣,稍稍提高了音量:“我絕對不會扔的!”
“嗯,你二十生日還沒過吧?等你生日的時候就拿這些東西與我來換,我給你新的。”莊塵站起身來許下諾言,一甩手把現場的東西全部收拾了幹淨,伸了個懶腰,“哎,終於好了,我們出去吧!”
“木堇他們怎麽辦?”
“我去叫浩七過來搬人,這邊放著不安全。”莊塵道,伸手掀起了隔簾,等著韓柚柚過來。
韓柚柚見狀,又開心地笑起來,腳步輕快地走過去,湊近莊塵道:“我還有五個月就過生日啦,你到時候別忘了帶禮物上山來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