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同流合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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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子,若交代清楚,就出去吧,奴才怕是受不了這盈盈燭火。”莫車兒捂住自己的脖頸,呼吸困難,痛苦的快要死了。

    皇後冷笑一聲,遞給桂秋一個眼神,將莫車兒扶出了蠟燭間。

    這個蠟燭間便是鳳寰宮的懲罰室。

    平日裏若有不聽話的下人,或者是嘴不嚴的下人,桂秋都會將其拉入這裏,或是憋悶個個把時辰,或是將那滾燙的蠟油滴在身上。

    懲罰看上去都不是很重,可是那陰沉的氣氛和手段確能在你心裏留下烙印。

    當差在鳳寰宮內的下人,沒有幾個是多言多舌不聽話的。

    大軍啟程的日子因為蕭將軍身感不適而推遲三天,萬璟遷有心將首帥的位置交給風相瑞,被雲姬拒絕了。

    蕭太衝太魯莽,隨軍的一路手下隻有雲姬一個,勢單力薄,萬璟遷實在不放心。

    蓬萊宮近日來,如同集市,人來人往皆是送行的。

    “小姐。”其他人來,不過是逢迎拍馬也就算了,聽到皇後也派人來了跟著一起湊熱鬧似的,雲姬的眉頭再次緊皺。

    看來在出征前,還是要經過一番明爭暗鬥,如今這宮中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日子,真當是讓人難熬。

    “皇後娘娘請占卜師前去小坐。”桂秋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更像是一個沒有性格沒有知覺的木偶。

    雲姬怎會知道,皇後身邊的心腹在外都是這般,隻是這樣的人在這後宮太常見了。

    雲姬隨桂秋穿過慈寧巷,徑直往風寰宮的內堂走去,風寰宮的月荷塘邊上栽了一溜海棠,暖風摩挲,時不時的有幾串海棠吹落,翩翩花葉在風中打著旋兒,不肯停下來歇歇。

    巷道兩旁每隔幾步都會有一隻走水救火的瓷缸,底上澆築了黃銅,約莫有幾百斤的分量,年深日久,竟然在地上墩出了一圈深深的印記,偶爾有幾隻蟋蟀從缸底濕漉漉的縫隙裏竄出來,吵鬧上幾聲,又不見了蹤影。

    雲姬抬頭看看不緊不慢走在前麵的桂秋,這丫頭看著也有十七八歲光景吧,去年燈宴時候見到過,抿著嘴一聲不響的立在皇後身旁。

    那時似乎還不像現在這般得寵,身形也不如眼下如此曼妙。

    “桂秋。”

    桂秋駐足,回頭看著雲姬,眼角掠過一絲遲疑隨即又一臉平和,隻是眉頭微蹙道:“占卜師大人,有什麽吩咐?”

    “沒事。”雲姬說著,彎腰拾起身前的一塊羅帕。“隻是絲絹掉了,這是江南織造歲進的雪桑蠶絲織就的吧,很是稀貴的物什,要貼身帶好了才是。”

    桂秋道了聲謝,轉身又朝內堂走去。

    轉進前廳,便是皇後寢宮的過堂,也是平日裏後宮各院的姐妹給皇後請安的地方,平時往來的人不少,也比別的屋子多陳放了幾張椅子,皇後很喜歡丹漆整雕的桌椅板凳,每年南方進貢來的楠木有一半都給風寰宮打了家具。

    “是誰來了。”

    聽到外麵腳步聲音,皇後在內堂裏拖長了聲調從嗓子眼兒裏擠出來一句。

    “回娘娘,是占卜師大人。”雖然隔了一道屏風一串珠簾,立在外麵的桂秋還是畢恭畢敬的請了個萬福,應聲道。

    隻聽得稀稀拉拉撥弄珠簾的聲音,皇後從屏風後走出來。

    “不知皇後娘娘找我何事?”雲姬也沒有請安,單刀直入的說出自己的疑問。

    她實在沒有必要和皇後浪費時間,本來大家也沒多熟。皇上允許她在皇宮內不必遵守宮中的規矩,這麽大的恩典她如何敢不珍惜。

    皇後斜起下巴瞟了雲姬一眼,在正堂的一把青梨黃花整雕的太師椅上落坐下,身旁桂秋接過丫鬟遞來的一盞毛尖,放在皇後手邊桌前。

    皇後端起來用茶碗蓋撥弄著茶盞中立著打轉的一根茶葉,朝雲姬點了點頭:“坐。”

    “謝皇後娘娘。”

    雲姬剛要轉屏風落座,又隱約覺得似乎有什麽不妥,捋了捋衣袖,又立在一旁。

    “眼下大軍出征在即,行卜扶乩,沙盤操演,都要有勞占卜師大人了。”皇後冷冷的說道。

    “皇後娘娘言重了,能為皇上分憂我很高興,有勞一詞從何說起呢?”

    皇後放下手中的茶盞,笑了笑接著道:“說起蕭元帥。”皇後頓了頓,抬頭看了看雲姬的神情。“占卜師大人可知蕭元帥是本宮的表哥?”

    這次平亂,蕭太衝能坐上這統帥全憑雲姬一席話,當然雲姬這麽安排自然有雲姬的深意。皇上不是希望她能去除後宮的汙垢嗎?這就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既攘外也安內。

    雲姬隻是雲淡風輕的笑著,並沒有多說什麽。她安排的人她會不知道嗎?

    但是她不想和皇後廢話。

    所謂言多必失,在這個心機頗多的女人麵前,她還是謹言慎行的好。

    雲姬的平靜落在皇後的眼裏自然是換了味道,此刻皇後正是得意,大概做夢也想不到這世間還有一招數,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如今的雲姬,即是螳螂前的蟬,也是螳螂後的黃雀。

    皇後卻想,雲姬上頭有自己表哥壓著,不死也蹭掉三層皮,更何況又有莫車兒從中作梗,讓她雲姬這趟是有去無回。

    皇後心裏這般盤算,臉上自然洋溢出幾分得意,幾縷春光透過窗格鋪撒在前堂,若是有不明二三的外人此時闖將進來,看到這春室喜暖的情景,怕是要以為皇後這是在嫁女兒哩。

    雲姬看在眼裏,心裏卻是另一番盤算。

    “娘娘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個?”

    皇後輕笑,鳳眼微眯,審視雲姬。不知道眼前的雲姬是太淡定,還是太能偽裝。

    出宮,離開皇上的庇佑,軍中首帥又是她的娘家人,一個占卜師,有什麽理由不害怕?

    皇後翹起小指,舉在眉間,借著從窗格中透進的春光,端詳著指甲上紫色勾邊粉色吐蕊的那朵牡丹。

    桂秋轉進內堂,不一會端出來幾樣小點心,雖然還不及去嚐嚐味道,但覺一股桂花香氣沁人心鼻。皇後輕輕拈起一塊,舉在嘴邊,又放了回去。

    “占卜師大人。”

    “在呢。”雲姬有些站不住。她和皇後的磁場實在是不和。

    “聽說桂花雖是六月吐蕊,八月開花。但要桂花拿來做點心,卻要將其在采摘後曬幹,與吊金鍾花莖一同窖藏過冬,讓花莖化其八月的戾氣,待來年二月,春風將這春泥化開,漿冰解封,才好拿出來烹用。”

    皇後將茶碗蓋反擱在桌幾上,輕輕的折起羅袖,用食指和中指輕輕的捏起兩塊,置入茶碗蓋中,扭頭衝桂秋使了個眼色:“來,把這幾塊桂花糯,拿去給占卜師嚐嚐看。看我這窖釀的桂花,與那鮮摘來的有甚不同。”

    桂秋抿了抿嘴,上前幾步,小心翼翼的捧起茶盞蓋,扭身給雲姬端了過去。

    茶蓋雖是倒置,內裏卻描金彩繪了一隻鸞鳳,回頸折翼,翹首獨足,栩栩如生,呼之欲出。

    與那幾塊嫩綠泛黃的桂花糯襯在一起,總覺得很突兀。

    雲姬猶豫之間,手臂顫抖的抬起,精明的流光掃過皇後坐在太師椅上搖曳的身子,微微眯起。

    她來鳳寰宮整個蓬萊宮的下人都知道,她就不相信,皇後敢這麽明目張膽的害她不成。

    可是眼下,這點心,怕是不吃也的吃了。

    從茶蓋中拈起一塊,輕咬一小口,雲姬食不知味,雖覺得糕點潤膩細滑,卻含在嘴裏始終不肯下咽。

    桂秋和皇後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雲姬手中的糕點和含在嘴裏的糕點,一動不動的等著雲姬吃完,極有耐心的樣子。

    “皇後,我不喜歡吃這種糕點。”雲姬欲將糕點放回原位。

    皇後淺笑的臉收起。“禦膳房的用膳記錄上白紙黑字的記載著你吃栗子糕的次數最多,怎麽?怕我下毒害你?”

    雲姬輕笑。“就算皇後沒有下毒害我,可是,我們熟悉到坐在一起吃糕點的地步了嗎?”

    可是,萬般的小心,剛剛含入口中的那一小塊還是化成盈盈甘甜被吞入腹中。

    皇後冷笑一聲,心中大喜。轉頭吩咐桂秋道:“既然占卜師不吃,那就倒掉吧。”

    “是。”桂秋拾起糕點,轉身走了出去。

    雲姬被皇後的搞的雲裏霧裏的,看來她要快些去找萬子然才可以。

    一邊,皇後的深笑在注視到雲姬的眉頭微微皺起的時候更為明顯。

    原來,皇後與莫車兒那日密謀除掉占卜師雲姬,謀至深處,竟不約而同想出毒殺雲姬的惡計。

    莫車兒喚來親信念喜兒詢問,這念喜兒入宮時初在太醫院行走,做些掃地抹灰的雜役。後來萬子然看他機靈,就提拔他去太醫院學著幫忙,平下裏理個藥櫃,煎個湯劑什麽的。

    這念喜兒聰明,雖說隻是個下人,做的久了,竟熟識了各種藥材的藥性。

    莫車兒喚他來,就是問他可曾知道有什麽毒物,給人食用後藥性要慢慢才顯現出來,而且不會留下什麽痕跡。

    念喜兒直當這莫總管是要害些宮中的理事太監,掌事內衛什麽的,哪裏想得到這廝竟是要圖占卜師大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