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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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死命的逃,這是他僅存的唯一意誌。
夏末微涼,夜黑如漆,叢生的雜草處尚殘留著鮮血,三三兩兩的樹杆上,也偶有殘留的血跡,血跡方向的盡頭是一個身著黑衣身材矮小的身影,渾身狼狽,身形不穩,腳步踉蹌,勉強行走在樹林中,對自己遺留的血跡仿佛恍然未覺。
逃得掉嗎?
他不知道,他的視線已不甚清晰,身上有太多的傷口,腳步也變得虛浮。該死,走了這麽遠,就這麽到此為止了麽?
向後望去,隱約的火光越來越近,再一次擦掉嘴角溢出的鮮血,喘著粗氣,繼續向前奔去。
血跡和汗水夾雜著流下,可他卻隻剩下了奔跑,沒有多餘的空暇去擦拭,粘稠的液體順著眼睛滑下,讓他眼前一片紅光。
在血跡的另一端,隻見幾個舉著火把的大漢,對這片樹林進行搜索。
一個留著絡腮胡的大漢用刀抵著地上的血跡,喊了聲“這邊,繼續追!”一行人應聲而去。
絡腮胡一邊追一邊自言自語:“那小子流了這麽多血,該快死了吧,怎麽還跑得這麽快。”又心想,要是帶不回去這個半死的小子,那他恐怕是沒法混了,得卷鋪蓋回鄉下種地去了。
眾人眼觀六路耳聽八方,注意著周圍的動靜,和有可能藏匿人的地方。
那小子渾身的傷口,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沒法處理的,循著血跡定能抓到他,要是能直接撿到他的屍體更不錯,還省得他們動手,反正上麵說的是死活不論。
尋了一陣,有人覺得不大對勁,湊到絡腮胡大漢身邊,指著隨處可見的血跡,說:“老大,不對吧,這會不會是障眼法,那小子把我們引到這裏,其實已經躲了起來?”
絡腮胡心下一咯噔,朝四周一看,不禁眉頭一皺,這血,是誇張了點,顯得有些刻意,就像生怕他們看不見似得。難道,真著了他的道?
絡腮胡沉著臉,心想這次不會真栽在這裏了吧,不過就算錯了也得硬著頭皮跟著,說不定那小子真是傷得不行了才搞成這樣,安慰著自己:“他離我們沒多遠,不可能這麽快布置好這裏還能躲起來,一定就在附近,繼續找。”
這時,離此不遠處響起了刀劍碰撞的聲音,絡腮胡眼前一亮,找到了?
等趕到近前,卻看到自己的人半跪在地上,被一名陌生的青衣男子拿劍抵著脖頸。
青衣男子看幾人走近,眼神愈發淩冽,用腳挑起地上掉的刀踢向絡腮胡,同時用劍柄敲暈抓住的那人,跳到幾人麵前迎戰。
幾招過後,絡腮胡幾人十分心驚,這人好高的武藝,這是哪裏冒出來的?
該死,不會是那小子的同夥吧?
絡腮胡嚐試的喊道:“誤會,誤會!我等追尋府上逃奴至此,無意間驚擾大俠,是我等的不是,還望大俠恕罪,手下留情!”
青衣男子斥道:“當我是瞎的麽,早過了城門關閉的時辰,你等莫非是天上飛下來的不成?”
絡腮胡解釋:“我家老爺在離這裏不遠處有座別院,誰知竟有不知好歹的小子趁機逃跑,我們這才追尋至此。”
男子聽他這麽一說,果然放慢了招式,問道:“哦?你們想出手就出手,說誤會便要和解,當我是軟腳蝦不成?”
見對方有和緩之意,絡腮胡大喜過望,心想,看來跟那小子沒關係,哪裏敢在乎是對方先出的手,說:“實是我等的不是,瞎了眼睛竟然冒犯大俠,還請您息怒。”
男子叮叮當當幾下挑掉幾人的刀劍,拿出手絹擦去沾染的血跡,收劍回鞘,沉聲說道:“既是誤會,此事便罷了,”踹了地上那人一腳,“把他帶走吧。”
沒想到這人如此好說話,絡腮胡眼珠一轉,對他作了一揖,硬著頭皮說:“大俠寬厚之恩,我等沒齒難忘,大俠深夜在此,不知……是否需要落腳之處?在下是別院的總管,安排住宿這樣的小事還是能辦到的,您可願去歇息一晚,也讓在下略盡感激之情。”
青衣男子麵無表情,冷聲道:“還不快滾!”
一行人連忙扶起地上那人,正欲離去,青衣男子卻又開口:“慢著。”
幾人一驚,握緊刀柄,絡腮胡則是心中一喜,以為對方考慮了他的提議。
青衣男子卻隻是朝身側努努嘴,慢條斯理的說:“我在這邊歇息,莫要過來打擾,若是在這附近再讓我發現爾等蹤跡,”說到這裏冷哼一聲,眼露寒光,“可別怪我的劍不留情麵。”
幾人哪敢再提要追捕逃奴的事情,隻得應是,帶著暈倒的那人迅速離開。
等身後的壓迫感逐漸消失後,幾人長長吐出一口氣。
絡腮胡想起方才人還覺得心有餘悸,他是誰,怎麽會這個時候出現在這兒,到底跟那小子有沒有關聯。他眼中寒光一閃,心想,不管到底有沒有關聯,恐怕也得有了。
那小子受了多重的傷他們都是看到了的,能走這麽遠已讓他們心驚,還給他們布下莫名其妙的障眼法,以他的毅力,隻怕這會兒不是跑遠了就是在什麽隱蔽的地方躲起來療傷。
這麽大的林子,今夜恐怕是找不到了,回去鐵定交不了差,不如……
絡腮胡把手放在嘴邊,清咳了一聲,說:“方才那人分明是那小子的同夥,把他藏匿了起來,假情假意放我們走,不過是知道我們主子是誰,不敢得罪。”
有人想反駁,話到最嘴邊看到老大一臉篤定又凶狠的模樣,就咽了回去。
另一個機靈些的一想就明白了他的用意,配合到:“還是老大英明,可那人太厲害,咱們打不過,要不到人這可怎麽辦?”內心卻道,你都未必知道咱們主子是誰,他又怎麽能知道,老大你也真會扯。
絡腮胡麵露沉思,“看來,隻能如實稟報讓上麵派人來拿他了。”
“你,你,還有你,留在這兒,離遠點兒守著,若有動靜就跟上,要是摸清他們的去向那就是大功一件,我回去定稟報頭兒論功行賞。”隨便指了三個人,帶著其他的人離開了。
被留下的三人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想起剛才那人就覺得頭皮發麻,隻盼著能離多遠離多遠千萬別被他發現,功勞什麽的也得有命在才能受不是。
而在他們離開之後,青衣人後退了幾步,在他身邊的一顆樹幹上,赫然出現了方才拚命奔跑的少年,看他模樣像是暈了過去。剛剛幾人注意力都放在青衣人身上,又有夜色隱藏,因此無人發現這裏還躲著一個人。
況且就算發現了又能如何?
青衣人這時開口:“出來幾個。”
夜色中竟突然出現三個黑色身影,立在青衣人身後。
“你們兩個去摸清他們底細,全數處理了,切勿驚動旁人。”
兩人人應是,向他們離去的方向追去。
剩下的那個……
“把他拖回去。”留下這句話,青衣人把他留在身後先行一步。
黑衣人想了想,拖?有些費勁,還會留下痕跡,於是把暈倒的少年扛在了肩上。
借著夜色與樹木的隱藏,層疊之後,竟有著十數的人馬。
此時此刻,方才的青衣男子正蹲在眾人中,處於中心處盤膝坐地的一名銀白衣袍的男子身旁。
“……都是些雜魚,我三兩下就搞定了,要知道這麽沒意思,我才不去!”青衣男子抱怨道。
銀白衣袍的男子乍一看隻是十六七歲的少年人,可觀其氣質,卻深邃穩重不輸於久浸江湖之人。隻見他把玩手中玉簫,手指愛憐的摩挲它的每一條紋路,對青衣人所說仿若未聞。
青衣人卻不罷休,“那小子我已經交給衛蘭了,看他那模樣跟死人沒什麽兩樣,我看他來頭定有文章,應能撬些東西出來。”
“……”
跟石頭說話最沒意思了,柳青衣撇撇嘴,坐在地上,無聊得拔了片樹葉放嘴裏嚼著。
不一會兒,一位身著灰褐色儒衫的中年男子向這邊走來,沉著臉。顛簸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歇息片刻,卻被那聒噪的小子弄醒,塞了個半死的人過來。
走到銀白衣袍人的麵前,作了一揖,說:“公子。”
“……”
柳青衣隻得替他發話:“那小子怎麽樣,沒死吧?”
他們都已經習慣了,隻要柳青衣在公子身邊,那他的話就等同於公子的話,誰讓公子總是……懶得說話。
衛蘭斜了柳青衣一眼,隻肯看著公子,回答道:“他身上傷口無數,都是些外傷,不打緊,就是血流得太多。可最致命的卻不是失血過多,而是他所中的蝕心丸,他毒發已超過一個時辰,按理說不應當還活著……”
“蝕心丸?”青衣人皺眉,他好像聽過這東西,突然一拍大腿,驚呼:“黑江盟的東西!”
要說蝕心丸恐怕沒什麽人知道,但說起黑江盟,這地界卻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普通人聽到了聞風喪膽,武林人遇見了必恭敬非凡。
而蝕心丸是黑江盟曆代盟主掌管的東西,毒發時血液沸騰,髒腑仿若燃燒,讓人在無比痛苦中死去,通常是盟主親自使用,從不假以人手,江湖上幾乎沒有人見過它,或者說見過它的都死了。
被稱作公子的銀白衣袍人這時才有所反應,眉頭微皺。
柳青衣則已經皺成了麻花眉,“他們不在蘇州老窩跑這兒來做什麽,咱們跟黑江盟井水不犯河水,應當不會……衝著咱們來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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