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繡跟了何淑雲這麽多年，她的每個小細節，何淑雲都明白她的意思，

    就如現在，何淑雲看得出來錦繡的言不由心，知道她是在母親那裏碰了什麽釘子。

    母親是要見死不救麽？

    何淑雲覺得心口堵得慌。

    若是二妹病成這樣，母親一定會馬不停蹄的叫人去請大夫，她自己還要陪著哄著，親自伺候著。

    可換了與她無關的庶女，加上父親不在，馬上就不管她們死活了。

    她聽說父親出事，跑去母親那裏想探些消息，也是碰了釘子，不僅什麽沒問到，還被排揎了一頓，這才灰溜溜的回來。

    她的是小事沒關係，可三妹這裏是人命關天的大事，母親怎麽也能置之不理！

    何淑雲難過的直想落淚。

    讓錦繡起來，這才發現門口依著個小蘿。

    一頓火氣瞬間爆了開：“三小姐生了病，你一個丫鬟卻跑的無影無蹤，該當何罪！”

    小蘿跪下，說著早已想好的說辭：“大小姐，三小姐睡著之前還好好的，許是為了老爺的事憂心，情緒有些懨懨的，我才想著出去幫三小姐打聽消息，讓小姐省些心。路上遇到錦繡姐姐，才知道小姐病下了，連忙就回來了。”

    “你打聽到了什麽？”

    “什麽都沒有，大家都是一頭霧水，不知道老爺犯了什麽誒抓，可是都說……都說是蘇大人冤枉了老爺，老爺肯定能回來的。”

    何淑雲還欲再問，可聽見何歆穆哼哼了幾聲，轉頭看去，她眼睛微張，嘴邊喃喃說著什麽。

    何淑雲試探著問：“三妹，你醒了？”

    何歆穆沒什麽反應，身子卻在被子裏亂動，眉頭緊鎖，像是著了魔。

    何淑雲把耳朵湊過去，聽到她模模糊糊的說：“我是……丙二十七……不……我……何歆穆……”

    三妹在說什麽，這是魔障了？

    何淑雲急的不行，夫人又不管，隻能她來想辦法了。

    “錦繡，你告訴張媽媽，讓她出門找大夫去，夫人那裏要怪罪下來有我擔著，讓她務必把大夫請來，人命關天。”

    錦繡知道嚴重性，“誒”了聲，拔腿跑了出去。

    何歆穆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四周灰蒙蒙的，走了許久都沒走到邊。

    眼前的人如車水馬龍般的一個個閃過，抓抓不住，叫叫不住。

    就像，她跟他們完全不在一個世界，沒有人看得到她。

    這是哪兒？

    何歆穆憂心，走得累了，坐到地上休息。

    麵前又有人走來，她也不再在意，反正沒人會理會她。

    可是那人卻停在她麵前。

    何歆穆這才抬頭，緊接而來的是驚訝以及——驚恐。

    麵前的人是她自己，或者說，是真正的何歆穆。

    一比較她才發現，周圍的人都是灰色的，而“何歆穆”不同，她的身上是有顏色的，是一個鮮活的人。

    “何歆穆”冷眼看著她，開口說：“你是誰？”

    她是誰？

    何歆穆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一個從來沒有名字，隻有代號的人。

    可是她現在是何歆穆，所以她回答：“我是何歆穆。”

    “何歆穆”對她的回答很不滿意，加重了語氣：“別裝傻，你明白我在問什麽。”

    這時四周的氣流變得奇怪起來，她隻感覺忽然間狂風大作，還沒來得及思考怎麽回事，就發現，她和“何歆穆”被那些灰蒙蒙的人，圍到了中間。

    那些人一個個麵如死灰，兩眼無神，怎麽看都像是死人。

    何歆穆一一看去，卻突然臉色大變。

    因為這些人，她都有些麵熟。

    不，不止是麵熟，她已經認出了一個，那是戊十九，第一個死在她劍下的人。

    又認出了一個，是她在暗林殺死的一個不知名的孩子。

    還有很多，她認識的不認識的，叫得上名的叫不上名的。

    直到她找到薛統，以及韓閎。

    “何歆穆”一副居高臨下的模樣，冷笑道：“想明白了麽，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誰了。”

    何歆穆知道這是哪兒了，這兒是陰曹地府。

    這些人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都死在她的手上。

    何歆穆這些日子被夢魘折磨，本就心神虛弱，如今又遭這一記重錘砸下。

    情緒紊亂起來。

    不，不是的。

    那不是她能夠選擇的，她隻是想從你死我亡的生活中拚命活下去，那也錯了麽？

    那些都已經是過往，沒有人會知道她做過這些，“何歆穆”怎麽會知道。

    這不可能。

    難道她去了陰間仍不死心想要回來，才尋找她的罪證麽？

    這些人都是被她鼓動，聯合起來把她拉了下來，要找她清算。

    從前的麻木，讓她把殺人當做吃飯一樣正常，放眼望去，這麽多人，層層疊疊圍了好幾圈，都是她殺的麽？

    何歆穆也有些吃驚。

    原來她在不自知中已經造成了這麽多的殺孽。

    說不上是什麽感覺，她覺得她沒有錯，又覺得她錯了。

    不，錯的不是她，是黑江盟，是薛統，是石磊。

    他們才是罪魁禍首，他們毀掉了一個又一個人，有多少人是在他們的授意下而死的，她隻是一把刀子，一把一旦沒用，就會被人折斷的刀子。

    為了不被折斷，她沒有選擇。

    可是，有一個人是例外。

    韓閎……

    這是她在自主的選擇下，殺死的人。

    何歆穆有些崩潰。

    “我……是……丙二十七？不，我不是，我是何歆穆，你的死與我無關，是你自己作孽跳下去的，來找我做什麽。”

    “何歆穆”繼續冷笑：“你心裏不是很清楚麽，若不是你擠掉了我，我怎麽會連自己的身體都回不去，你用我的身子也就罷了，你還殺了我的韓郎，你覺得我能找你做什麽？”

    報複。

    何歆穆不想再聽她說話，她隻想逃。

    四周的人卻一個個猙獰起來，向她撲來，拉扯住她的胳膊、腿、頭發，要對她生吞活剝，讓她逃無可逃。

    “何歆穆”看著她的狼狽，在一邊哈哈大笑，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何歆穆心如死灰，感受著身體傳來的撕裂般的疼痛，閉上眼睛，任他們為所欲為。

    昏昏沉沉又不知過了多久。

    “三小姐……三小姐……”

    “三妹……”

    好像聽到了小蘿輕音，還有何淑雲的聲音。

    何歆穆重新睜開眼睛。

    這裏還是她的閨房，何淑雲抓著她的手，看見她醒來，擦了一把淚水，說：“你這死丫頭，終於肯醒了。”

    她，還活著？

    何歆穆長出一口氣，感覺劫後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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