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帳內的氣氛十分凝重，陸飛緊隨馬武來到大帳中央，所有軍將分兩排站立在大帳兩側，都在靜靜的凝視著陸飛與馬武，直到二人來到蕭佟身前時，馬武最先拱手說道：“大人，我把陸飛帶來了。”

    陸飛也緊忙單膝跪地：“拜見統製大人。”

    蕭佟目光在陸飛身上打量一番，這才朗然笑道：“起來吧。”

    陸飛起身道聲謝，剛想退到一旁，卻見蕭佟迎麵走來，蕭佟此時麵色略顯難看，雙眉緊皺，似乎有什麽煩心事，而馬武卻已退到了一旁站立，就這樣，陸飛與蕭佟相對而站，彼此注視著對方。

    而進入大帳之前，馬武在大帳外怒罵了一陣，在怒氣宣泄之後，馬武告訴陸飛，延安府發來緊急軍情，西夏軍已開始跨境，但是他們並沒有對銀川城發動進攻，而是在三個晝夜後，消失在宋軍的視線之內，不知去向，即使是綏德軍臨時布置出去的三隊斥候，也未能發現西夏軍的具體位置。

    之後，綏德軍知軍將這一情況匯報了剛剛抵達延安府的鎮西大將軍童貫，在幾日的商討之後，童貫下令，綏德軍全線北進，增兵銀川城，而黑水堡，臨夏城，撫寧城則出兵從西路北上，向橫山一帶靠攏，嚴防西夏軍從此處南下，之後，三軍將會於銀川城一線聚攏，等待主力部隊，全線向西夏進兵。

    如果僅僅是嚴防西夏入侵，馬武還不至於如此惱怒，可從延安府發來的軍情分析，童貫這次西進的目的，不僅僅是守衛永興軍路，秦鳳路，如果可以，宋國有可能會已永興軍路為核心，秦鳳路，河東路為輔，全線向西夏發動進攻，而黑水堡，綏德軍，臨夏城等等的軍隊一旦離開家園北上，會使綏德軍全境空虛，一旦這場戰役敗了，西夏軍便可長驅直入，恐怕西北一帶，永無寧日。

    這也是馬武極力反對北上的原因所在，但是軍令難違，蕭佟尚且無能為力，馬武更是敢怒不敢言，隻得忍下這口氣，可就在商討北上之時，一向和馬武作對的閉元白卻先一步推薦了馬武麾下的陸飛作為探路先鋒，向北探查敵情，為後續部隊開路。

    這擺明了是拿馬武的人當劍使，馬武怎肯咽下這口惡氣，便在帥賬內當著蕭佟的麵與閉元白大吵一架，可最終，蕭佟還是同意了閉元白的意見，已騎兵為先鋒斥候，探查敵情，開道北上是最好的選擇。

    別無選擇的馬武走出帥賬，怒罵一番之後，還是將一切告訴了陸飛，此時陸飛入賬，就是為了接受軍令，即刻啟程。

    可入賬的最後一刻，馬武貼耳說了一句話，讓陸飛十分感動：‘這個任務九死一生，如果不想去，不要勉強，我會為你轉轘，不要擔心。’

    也許這句話是陸飛認識馬武之後，聽到的最暖人的一句話，但是陸飛知道，既然走入了這個帥賬，就由不得自己選擇，這個任務即使九死一生，知道去了未必能回來，陸飛也不能後退半步，而此時，蕭佟在凝視陸飛半響之後，終於開口說道：“延安府已大將軍手諭發來急報，令我軍即日北上，向橫山進兵，沿路探查西夏軍蹤跡，若有敵軍越境，當極力阻擊，並向銀川城求援，已達到兩麵夾擊西夏軍的目的，將他們殲滅在綏德軍境內，而這次北上，本官決定由你的隊伍來擔任先鋒斥候，於今夜啟程，你可願接令？”

    “將軍有令，屬下定當遵從，可是將軍可曾考慮，一旦我軍北上，黑水堡所剩兵馬還能否抵禦西夏軍？”

    陸飛抱拳之餘，卻反問了一句，這讓蕭佟略感驚訝，他目光犀利的凝視著陸飛，朗然笑道：“我軍北上，道路不通，難不成西夏軍會飛嗎？”

    “可是一旦我軍傾巢而出，西夏軍必然會將我軍主力牢牢拴在北麵，那麽，西夏軍必然會有足夠的時間尋找捷徑，繞過我軍，抄襲後路，那時，我軍進退維穀，反而失去了最佳戰機，還請將軍明察。”陸飛話音剛落，一旁的參軍忍不住怒斥道：“大膽！軍國大事，豈是你一個小小隊長可以過問？”

    蕭佟卻並沒有因為陸飛的話而惱怒，他長歎一聲，略顯無奈道：“軍令如山，本官也無能為力，你既然肯接令，就回去準備準備吧，入夜之後，必須出發。”

    說完，蕭佟已無心理會陸飛，隻向外揚揚手，令道：“你下去吧。”

    陸飛本想借機勸說蕭佟，不要北上，一旦北上，黑水堡必然會成為西夏軍南下的重要突破口，若宋軍勝，尚可無憂，若宋軍敗，那麽黑水堡恐怕也難以保全了，但此時，蕭佟並沒有心思聽從自己的勸告，陸飛隻得輕歎一聲，轉身大步離去。

    看著陸飛離去的背影，馬武略顯無奈的搖搖頭，這時，蕭佟又道：“僅僅一隊騎兵，難以保全萬一，本官令你再選兩隊精銳騎兵，與陸飛分道進發。”

    ……

    與眾將商討完軍務，已經是申時了。

    蕭佟獨自站在地圖前，他已疲憊之極，但即將到來的戰爭卻讓蕭佟的神經一刻也不敢放鬆，而陸飛下午所說的話，更像是一根針，深深的紮入蕭佟的心裏，那段話無數次的在耳邊回蕩，一旦黑水堡的主力部隊離開黑水堡，這場戰爭的勝算有多少？如果前線潰敗，西夏軍大舉南下，那麽，原本駐守在高丘的黑水堡將會形同虛設，無法阻擋西夏軍的馬蹄，而綏德軍也將會隨之失守。

    可朝廷已經下定決心北伐，宋國多年與西夏的戰爭不可避免，但唯獨讓蕭佟想不明白的是，皇帝為什麽會讓一個宦官擔任征西大將軍呢？

    從今天他下達的軍令便可以看出，蕭佟太過魯莽，敵情未明之前，便倉促調撥軍馬北上，一旦有什麽閃失，誰來守衛黑水堡？誰來保護綏德軍的百姓呢？

    為今之計，隻能調撥黑水堡七成的兵力，也就是七百餘人參與北上，蕭佟不知道這場戰爭能否勝利，也不知道，自己北上之後，是凱旋而歸還是戰死沙場，可無論如何，自己要留下三百兵馬，無論日後西夏軍能否殺到黑水堡，這將是黑水堡最後的守城主力。

    而這一場不知勝負的戰爭，蕭佟知道，也許陸飛所言是對的。

    就在蕭佟長籲短歎，準備離開地圖回到軟席上坐會的時候，門外響起了軍士的匯報聲：“大人，蕭戈求見。”

    “讓他進來吧。”蕭佟的聲音已幾近嘶啞，他疲憊的坐到軟席上，這時，賬簾被掀開，蕭戈快步走進了大帳，來到蕭佟身前時，躬身施一禮：“孩兒給父親大人請安。”

    “這裏沒有外人，戈兒不必多禮了。”蕭佟擺擺手，指向對麵的軟席，沉聲道：“你坐下吧。”

    蕭戈點點頭，坐到了軟席上，這時，蕭戈才注意到，已經疲憊不堪的父親正在凝視著自己，目光中充滿了關懷，蕭戈雙眼微紅，險些落淚，他強壓眼中的淚花，朗聲道：“不知道父親這麽急著找孩兒，有什麽要事嗎？”

    “我決定，調你去李瓊部下做司馬，留守黑水堡。”蕭佟沉聲說道。

    這一突來的變故，讓蕭戈大吃一驚，他忽然從軟席上站了起來，詫異道：“父親不是說過，讓我隨軍出征，從士兵做起嗎？為什麽今日又變卦了？”

    “西夏軍出沒無常，這次北上生死難料，我現在改主意了，你回去收拾一下，我會讓馬武另調一人，接替你的位置。”

    “不，我不離開騎兵隊，我要跟著陸飛北上！”蕭戈的態度很堅決，這更加惹惱了蕭佟，他猛拍桌案，一聲悶響：“砰……”

    這時，蕭佟臉上的青筋已經暴起，他怒視著這個不聽話的兒子，恨聲道：“若是平日裏，我定會由著你的性子，但這一次不同，你必須聽我的，況且，我們北上之後，黑水堡隨時都會處在西夏軍的騷擾之中，我留你在此，也是給你鍛煉的機會，希望你能跟李瓊好好學習守城之道，他日也能成為我們蕭家的棟梁之才，榮登大寶，加官進爵……”

    蕭佟的話還沒有說完，蕭戈已斷然回道：“父親，孩兒沒什麽可求你的，就這一次，讓我隨軍北上吧！”

    “你要忤逆我嗎？”蕭佟氣的勃然起身，怒視著蕭戈道：“我意已決，你回去收拾下，準備去李瓊那報道吧！”

    “我……”蕭戈還想再說什麽，這時，帳外已有人匯報道：“大人，馬將軍來了。”

    “讓他進來！”蕭佟向帳外大喊一聲，這時，賬簾掀開，馬武快步走入，當他來到大帳中央時，恰巧也看到了蕭戈，吃驚之餘，馬武並沒有表現在臉上，他快步來到蕭佟身旁，拱手道：“大人，我已經安排好了，酉時陸飛等人將會分批出發，我已經把綏德軍地圖分發給他們了，讓他們按照既定路線向北進發，每人十日糧草，若沿途沒有西夏軍，我們將會在十日後會合在橫山縣一帶。”

    蕭佟滿意的點點頭，這時，他目光落在了蕭戈身上，冷聲道：“還有一件事，蕭戈從今天起，調撥到李瓊部下擔任司馬，你再軍中選一名精銳之士頂替他的位置吧。”

    馬武略顯驚訝，他看了看蕭戈之後，微微點頭：“末將這就去安排。”

    馬武唱諾準備離去之時，蕭戈卻忽然大喝：“且慢，父親，孩兒還有一事稟明，若此時能夠查明，孩兒願聽父親發落。”

    聽到蕭戈稱蕭佟為父親，馬武心中忽然明了，為何蕭戈會在大戰之前臨時調撥到李瓊麾下，原因很簡單，因為李瓊將會率軍三百，駐守黑水堡，而就在馬武心中胡思亂想的時候，蕭戈目光堅毅的看著蕭佟，沉聲道：“軍中有人要刺殺陸飛，若父親能查出凶手，我願聽父親發落，否則，還請父親尊重孩兒的決定，讓我自己選擇未來的路該如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