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不愛相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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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昊走到裴皇後身前三尺處停了下來,譏諷的神色中透出了一絲憐憫。

    殊不知對於此時的裴皇後而言,最受不了的就是別人的可憐,尤其這份可憐還是來自於這個毀掉自己一生的男人。

    她攏了攏寬大的袖子,漠然道:“方才本宮失態了,太子殿下還有什麽想要羞辱本宮的話便一並說了吧,反正以後也沒有機會了。”

    宇文昊笑道:“阿瑜,你旁的長處本宮尚未發現,唯有這份忍功著實了得。的確,咱們都是犯了死罪的人,大約是活不了多久了。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為了你下輩子能活得聰明點,本宮今日便多說幾句。”

    現在想起喚阿瑜了?

    裴皇後冷笑不已,自己是傻,他也未見得聰明,否則怎的會淪為階下囚?

    宇文昊哪裏會在意她的想法,繼續道:“你之所以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根本原因就是你太貪心。有舍才能有得,你卻什麽都舍不得失去卻什麽都想要。

    當年在驛站的時候你可以拒絕本宮的,隻要隨便弄出點動靜,本宮便會無所遁形,但你卻為了少女時代那一點執念……阿瑜,其實你對本宮的那點情意不叫愛,而是執念。為了那一點執念你毀掉了自己大好的前程。

    更可笑的是,既然選擇了本宮你便應該幹淨利落地舍棄宇文昭,那樣行事便會無所顧忌。可你呢?一邊又被你兒子那嫡出皇子的身份迷了眼,認為靠向宇文昭勝算更大,結果落得竹籃子打水一場空。

    最讓人不可思議是,你究竟得是有多愚蠢,居然對自己的大嫂和嫡親侄女下手!

    不就是宇文昭對顧夕一直念念不忘麽,這對你們母子而言難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兒?一國之後整日糾結這些兒女情長,本宮當初真是高看你了……”

    他滔滔不絕地說了一長串,真是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意思。

    “說完了?”好容易他止住了嘴,裴皇後反問了一句。

    這樣的反應有些出乎宇文昊的預料,他抬了抬手道:“你說,你說。”

    裴皇後自嘲道:“你已經承認自己一直在欺騙,本宮卻不得不再自欺欺人一回。上次你說歆歆是你唯一的骨肉,本宮姑且就當這話是真的,可你進門這麽久,說了這麽多話,卻半點都沒有提到她,你這人究竟是有沒有心?”

    宇文昊道:“我們都是一腳踏進鬼門關的人,提她作甚?不管在什麽地方,總比陪著我們送死強,更何況你以為她得知了自己的身世,會覺得開心覺得榮耀?說起來同樣是因為你……”

    裴皇後厲聲打斷他的話:“不用你提醒,本宮知道是自己貪心,那時候還不如讓歆歆好好兒做親王嫡女,反正瞞天過海之計已經成功了,不是麽?”

    宇文昊點點頭。

    事實就是如此,如果沒有那個愚蠢之極的調包計,裴廷瑜自己不用傷到身體,裴錦歆也不用做早產兒,順順當當做一名親王嫡女,宇文昭上位之後她便是當今陛下唯一的嫡出公主。

    就算她模樣生得一般,尋一位家世好樣貌好的駙馬並不是難事,說不得又可以替宇文恒拉攏一股勢力。

    可惜……

    他這副理所當然的模樣讓裴廷瑜的心寒到了極點。

    她緊了緊衣袖從鳳座上站了起來,朝宇文昊的方向走了兩步。

    整套的皇後大禮服厚重繁瑣,大約是還有些虛弱的緣故,她顯得有些步履蹣跚。

    宇文昊負手而立,一點想要扶她一把的意思都沒有。

    裴廷瑜走到宇文昊身前,兩人之間隻剩下了不到半尺的距離。

    她比尋常女子高很多,縱然宇文昊身材修長,她也差不多齊他的眼睛高。

    加之她今日梳的是高髻,打眼看去兩人的個頭幾乎不相上下。

    裴皇後凝視著這張迷惑了自己二十多年的麵皮,抬起左手輕輕撫上了那俊朗的眉眼。

    她這輩子就是被這副絕佳的皮相把眼睛給迷瞎了,竟會看上這麽個禽獸不如的東西。

    比起他來,宇文昭雖然也不是什麽好丈夫,但起碼還是個勉強合格的父親。

    如果當年她真把歆歆留在身邊撫養,縱然不及她做顧夕的女兒那般得宇文昭寵溺,也是大周永泰一朝唯一的嫡公主。

    她去年及笄,自己一定會為她挑一名出眾的青年做駙馬。

    譬如說歆歆自己看中的那一位俊若謫仙,驚才絕豔的傅家公子傅韶昀,那樣歆歆會有多開心多滿意。

    可如今她卻落得一個生死不明的下場,更別提嫁與什麽如意郎君……

    她的眼淚噴湧而出,把精心描繪的妝容毀得一塌糊塗。

    宇文昊似是略有觸動,也不在乎髒不髒,拾起自己雪白的衣袖向裴皇後臉上拭去。

    說時遲那時快,裴皇後突然伸出右手,一把短小鋒利的匕首準確無誤地插入了宇文昊的左胸。

    宇文昊不可思議地低下頭,盯著自己胸口的刀柄和刀柄上那隻修長白皙的手。

    “阿瑜?”輕喚了一聲裴皇後的名字,劇痛讓他的俊臉瞬間變得扭曲。

    畢竟是第一次動手殺人,裴皇後是真被嚇壞了,握住刀柄的手順勢一鬆。

    然,宇文昊卻不容她退縮,一把捏住了她的手腕。

    裴皇後滿臉驚恐,她一點也不想陪著這男人一起死,可手腕上的那隻大手卻如鐵鉗一樣捏得她生疼。

    宇文昊笑了,笑得比四十年中哪一次都燦爛,他溫聲道:“阿瑜,宇文昭許了你什麽,告訴我——”

    裴皇後的腦袋搖得像撥浪鼓,顫抖著聲音道:“沒,我沒有……”

    一縷鮮血從宇文昊的嘴角流出來,他卻一點也不在意,依舊笑道:“阿瑜,左不過就是一死,死在你手裏也不錯,終究這輩子是我對不起你……”

    他手上一用力,捏著裴皇後的手腕把匕首又往胸口裏送了一寸,直到再也送進不去。

    裴皇後已經徹底懵了,她動了動唇瓣,卻什麽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宇文昊喃喃道:“可對不起我的那些人呢,他們呢……母後,能死在您曾經住過的地方,兒子這輩子無憾了,你等著兒子……”

    他突然用力把裴廷瑜往後一推,胸口處鮮血噴湧而出,他重重倒在了地上。

    “殿下……”裴廷瑜手裏的匕首也咣當一聲掉在地上,神情木然地朝宇文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