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海棠春豔(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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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 原本肅靜的瓊花觀門前被一輛馬車拉住了路,很快這件事就傳遍了道觀。

    有正在求神賞園的香客知道了這件事,紛紛跑到道觀門口。觀裏的小道士很快也知道了這件事,扯著袖子叫囂著要去教訓對方。

    敢來瓊花觀撒野,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而道觀門口, 早被一溜兒衣衫一致的家丁圍住, 隻留下一點空,供人進出。然而膽子小一點的早就躲遠了,也不排除膽大的,留在外圍指指點點。

    “誰家這麽大膽, 敢把瓊花觀圍起來?”

    “不知道, 也許是哪個愣頭青, 也不看看瓊花觀是什麽地方,等這家大人過來,想來是逃不過一頓打。”

    ……

    不過敢將瓊花觀圍住, 還是很有勇氣,很快一傳一, 引來大量的群眾圍觀。

    二十個來家丁身後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內青河正給自家娘子扇風,沈洛啃著蘋果,靠在馬車後箱上,一臉悠閑的透過車窗看著屋外的動靜。

    她不能把皇帝怎麽著, 難道還不能拿瓊花觀出口氣?

    “娘子, 您這樣圍著也不是個事, 若是孫道長不出來,可該怎麽辦?”

    沈洛將蘋果核往桌上一扔,拿帕子擦了擦手道:“放心,他要是不出來,我也能把他逼出來。”

    青河一臉憂愁,以瓊花觀在揚州的名氣,她真怕自家娘子會踢到鐵板。

    沈洛要是知道她的擔憂一定會嗤之以鼻,先不論這些道士道法高低,隻要有皇帝在,別說瓊花觀連京城的白雲觀她都敢一闖。

    誰讓瓊花觀自己理虧,那姓孫的破道士明知道皇帝的身份,還把她拉下水,導致她現在被皇帝逼入皇宮,她想想就恨不得回到那天,親手掐死他!

    瓊花觀三清殿一側的側殿內,一名青年道士正向孫道長稟報外麵的情況。

    “師叔,外麵被一群百姓圍著看熱鬧,再這麽下去,我怕瓊花觀就成了揚州城的笑話了!”

    孫道長歎了口氣,他能有什麽辦法,作為揚州城消息靈通的人之一,他也知道沈娘子被皇帝看上的消息,他也明白像他們這種道門之人最忌諱和皇室扯上關係,一不小心一身道行就廢了!

    他能明白沈娘子的氣憤,一切都是他的錯,若不是他將沈娘子引薦給皇帝,沈娘子也不會受這無妄之災。

    所以孫道長自己也很愧疚,不敢出去麵對沈娘子,隻能躲在觀裏避而不見。

    “無需擔心,讓沈娘子出口氣便是。”孫道長安慰青年道士,他這個師侄常豐是觀裏這一代道法最高的一個,平日裏也算是友愛師兄弟,因為從小在道觀長大,所以對道觀感情也深,如今知道道觀被圍,自然是坐不住了。

    “要是沈娘子不退呢?”常豐追問道。

    孫道長掩麵道:“那就派人去沈府,請陛下派人把沈娘子叫回去。”

    常豐不知道他師叔為何對這位沈娘子步步後退,所以心裏有些不得勁。

    就在這時,外麵有小道士跑了過來,趴著大門上,喘著氣朝兩人喊,“不好了,師叔師祖,外邊出事了!”

    孫道長立刻站起來,急忙問,“出了什麽事?”

    常豐也是皺著眉一臉嚴肅的看著小道士。

    小道士抹了一把臉,道:“陳瀟師兄外邊的人吵起來了,說要鬥法……”

    孫道長一臉急切,“陳瀟真是太性急了,他哪裏是沈娘子的對手!”

    常豐聞言,便問,“師叔怎麽知道師弟比不過沈娘子,師弟的道法在觀裏也是數一數二。”

    孫道長急道:“貧道雖然不知沈娘子是否道法高深,可貧道卻自認不是她的對手,你師弟太衝動了,也不知是何人鼓動他。”

    常豐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咳了一下清清喉嚨道:“既然如此,那就讓師侄來領教一下沈娘子高深在何處!”

    孫道長盯著他看了一眼,“那你就去吧!”他算是反應過來了,這觀裏誰還能鼓動他的傻弟子,平日裏他那弟子可是常豐的小尾巴。

    正好讓常豐去比試,讓他不要自視甚高,明白什麽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適當的挫折可以磨礪下一代,最近幾年常豐可是有孤高自傲的跡象。這可不好,再繼續下去,人會有走極端,常豐是下一代他最看好的一位,可不能折在這上麵。

    想到這裏,孫道長也不急了,等常豐離開,他上了一處高樓,打算看看情況。

    瓊花觀大門外,沈洛已經下了馬車,她對麵站了幾名年輕道士,此時都是一臉氣鼓鼓,其中一個高一點的仗著身高,居高臨下對沈洛道:“既然來挑場子,那就劃下道比一場。”

    沈洛斜眼睨他,這小子一定不知道她的身份,不然也不會出這種餿主意。

    “陳師兄,跟她比道法!”

    “陳瀟師兄,要比就比風水術……”

    “別呀,比風水太麻煩了,還不如點龍脈。”

    “師兄,加油我看好你,要比就比卜卦,你卜卦不是學的最好嗎?”

    陳瀟猶豫了片刻,對沈洛直接道:“那就比三場,卜卦、道法、風水。”

    沈洛一臉隨意道:“行,就這三樣。不過比試之前,可得說好彩頭,不然可就沒意思了。”

    陳瀟梗著脖子道:“我要是贏了,你要對我全觀人說道歉,帶著你這些人離開。”他指著圍在門口的家丁。

    “這個可以有。”沈洛點頭,“若是我贏了,你們全道觀可都得鞠躬向我賠罪。”

    陳瀟一聽臉漲得通紅,“你這小娘子好不講理……”

    沈洛抬眼打斷他,“比不比?”

    陳瀟話悶在嘴裏,半響咬牙切齒道:“比!”

    一聲比後,沈洛隨著道士們進了觀,沈府的家丁們看了看將大門堵了個嚴嚴實實,隻許人出不許人進。

    一行人來到前院停下,正好麵對著三清殿。

    “怎麽比?”

    青河遞給了一把團扇給她,沈洛悠閑的邊扇邊問。

    相對於沈洛這邊的閑適,道士們便有些落下風,七八個人圍在一起商議。

    隨後陳瀟站出來道:“第一場我們各出一人從香客中找一個人出來,幫香客卜一卦解決心事。若是兩場不分勝負,再加一場。”

    恰好這時觀裏停駐的香客們也知道了這裏的情況紛紛圍過來。

    沈洛同意了,陳瀟那邊出了一人從人群中尋了一名香客出來,沈洛朝青河點點頭,青河也從人群中拉出一人。道士那邊的是位男香客,一臉苦相,頭發根處已經發白,精神氣也短了一大截。

    青河挑的香客也是名男子,三十多歲弱不禁風的樣子,臉色蒼白沒有一絲血氣。

    詢問過兩人後,都同意參加這場比試,便由道士那邊的男香客先來。

    “俺兒子大寶四天前跟隨俺來城裏丟了,俺找了四天四夜聽說這道觀裏許願很靈,俺就想知道俺家大寶在哪裏?”

    這是來失蹤兒子的,沈洛拿著團扇慢悠悠的扇著,道士陳瀟先開口問,“大叔,您能報一下您兒子的生辰八字嗎?”

    那大叔連忙說了,陳瀟記下,然後又問了失蹤時的時辰地點以及當時他兒子穿的衣服顏色。

    問完後,他心裏有數,然後昂著頭鼻孔朝天的對沈洛道:“沈娘子有什麽想問的嗎?”

    沈洛搖搖頭,笑而不語。

    陳瀟心裏更自信,這一代中他卜卦學的最好,而沈娘子不過才十幾歲,他不相信她能力能高到哪兒去,想到這陳瀟露出自得之色。

    這個樣子讓人群中的常豐不由掩麵,他實在不知道師弟這是在得意什麽?

    同樣看到此場景的還有孫道長,他站在三樓上搖搖頭,輕聲道:“真是一瓶子不響半瓶子晃蕩。”

    沈洛不經意掃了樓上一眼,孫道長忍不住後退一步躲開,他搖頭苦笑看來自己被發現了。

    沈洛停下扇子,接過青河遞過來的杯子喝了口水,道:“想來陳道長已經有了看法,不如我二人寫出來如何?”

    “可以。”陳瀟很自信,他已經將卜算出具體方位了,無論結果如何這一場他贏麵都很大。

    道觀裏的道士搬來兩張桌子,桌與桌之間隔了屏風,保證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影。

    沈洛和陳瀟分別站定在桌前,桌上擺放了筆墨紙硯,兩人同時落筆在紙上寫了起來。

    陳瀟那邊停手時,沈洛這邊還在寫,他心裏暗笑,想來這位沈娘子急了,瞎寫一通,卜卦隻能卜算個大概,難能有那麽詳細。

    反正在陳瀟眼裏,這沈娘子或許有些手段,不過卻是外行,比鬥的這幾關都是道士常用手段,他不相信她能贏得了他。

    很快沈洛這邊也停筆,為了以示公平,從香客裏找了一個識字的婦人來念兩人寫下的結果。

    婦人接過兩張紙,先看了陳瀟那邊,然後念道:“陳道長這邊寫的是出城後一路往南,泮水側便是孩子的藏身之處。”

    那大叔露出激動的表情,連忙想轉身去尋孩子,這時陳瀟喊住他,“先別急著走,或許沈娘子有不同見解。”

    大叔一愣隨即又停下,眼巴巴的望著一旁沈洛,期望她趕緊說完。

    婦人將沈洛的紙拿到上麵,看到上麵的內容後愣了一下,然後望了沈洛一眼,急切念道,“沈娘子寫的是,出南門後沿著官道走五裏,遇見岔路走岔路,再行一裏見一座破廟,孩子就被藏在破廟中。注意拐子一共有四人,有尖銳之器,多去幾個人,再晚對方就要轉移地點……”

    聽到這裏,香客們傳出嘩然聲,沒想到沈娘子能說的這麽清楚,連對方幾個人都知道,眾人開始討論起真假來,有知道那處場所的人立刻辯道:“南門外的官道當初修時是往東邊斜了一點,五裏外也是有一條岔道,之後修了官道後那條路就逐漸荒廢了,那岔道就是通往城外正南方向,上旬去踏青我還誤走過那條路,那路盡頭通往一座山神廟,哪裏後來因為沒有人煙就被廢棄了,那山神廟就坐落在一條河旁邊!”

    “那豈不是陳道長說的,沈娘子也都說對了嗎?而且比陳道長說的更詳細?”

    ……

    討論聲不斷,那大叔顯然知道要是按照沈洛的說法來能省不少功夫,遂跑過來向沈洛磕頭,“沈娘子,要是找回俺家大寶,您就是俺家的恩人,俺會一輩子記得您的大恩大德,俺給您供長生牌。”

    沈洛失笑的將大叔扶起來,“不用了,大叔你趕快去救你兒子吧,記得要多帶些人,免得對方狗急跳牆。”

    有好心人道:“我哥是府衙的衙役,大叔你跟我走,我讓我大哥帶人幫你救人。”

    大叔感激涕零,“好人,你們都是好人。”

    沈洛朝青河使了個眼色,青河塞了塊銀子給大叔。

    大叔連忙推卻,“不能要,俺不能要你的銀子。”

    沈洛道:“大叔不要推卻,這是用來請衙役吃酒的,衙役們跑一趟,總不能讓他們白跑。”

    大叔手還想拒絕,青河在一旁勸道:“大叔收下吧,別耽誤了救孩子。”

    大叔一聽,也不在推辭,和那好心人連忙離去。

    陳瀟看著這場景,撅起嘴來,明明他也算中了,為何這些人卻更看中沈娘子的答案?

    不就是多算了一筆嗎?他也算得出來呀,可惡,這女人完全是討巧。

    “師弟。”

    常豐從人群中走出來,陳瀟見到師兄有些委屈,“師兄。”

    沈洛看著走來的常豐挑了挑眉,這是欺負小的來了大的?

    常豐朝沈洛拱手道:“沈娘子,師弟道行淺薄,這場比試就有我來代勞吧。”

    “師兄!”陳瀟不樂意的拉著常豐道袍,“我還沒輸……”

    常豐掃了他一眼,陳瀟立刻訕訕的放下他的袖子。

    沈洛看著覺得有趣,真是一物降一物,這陳瀟看著跳脫沒想到還有怕的人。

    “不知你是?”沈洛問常豐。

    陳瀟跳出來道:“我師兄可是觀主的首徒,他比我厲害多了,沈娘子要是怕了,可以主動認輸。”

    沈洛還沒發話,常豐先瞥了自家師弟一眼,陳瀟頓時噤若寒蟬。

    “我道號常豐,抱歉,我師弟不會說話,還請沈娘子原諒他無禮之處。”常豐向沈洛一拜。

    “師兄~”陳瀟不依的叫道。

    常豐瞪了他一眼,陳瀟立即後退,退入師兄弟之間。

    沈洛笑道,“無妨,陳道長挺有趣。”

    常豐噎了一下,不知該如何回答,對一個二十歲青年來說,有趣可不是個好詞。

    “這一場我與陳道友都答得一樣,不如算作平局?”沈洛轉了個話題道。

    常豐自是無意見,“那下一場就由我與沈娘子比試。”

    沈洛聳聳肩,她無所謂,無論是誰都是為她送菜的份。

    原本等待的香客走了過來,先前第一位香客讓他見識到沈洛的厲害,他希望自己也能成為幸運之人。

    “小生姓原,年二十三,家住東關街,家裏開了一間當鋪。一年前,小生無端生起病來,然看遍了揚州的大夫都找不出病因來,隻知道小生體內的生氣莫名流逝,如今隻能靠人參丸續命……”

    沈洛沒想到這位原公子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其實才二十出頭。

    什麽病折磨的人一年蒼老了十歲?

    原公子說了幾句話就喘了口氣,然後靠在身後的書童身上,繼續道:“小生不想求別的,隻希望知道自己到底是生了何病。”隻有找到病因才能對症下藥。

    上一位是求兒子蹤跡,這一位是求自個兒的命。

    沈洛有些納悶了,這人怎麽都跑到求神了,不過想想也能理解,這些事已經不是人力可以解決,比如之前那位大叔,想必找到衙門也會被趕出來,比如這一位,直接被大夫宣布等死,也隻能求神保佑了。

    常豐皺起眉頭,仔細盯著原公子的麵相看,隨後問沈洛,“沈娘子按理說這場比試的是卜卦,可人命關天,能否換一個比法?”

    沈洛問,“你說?”

    “比如醫術?”

    沈洛點點頭,“行。”她幹脆了當的同意了,看了那麽多醫書,總算是能有個人讓她實習一下了。

    常豐將原公子請到桌前坐下,他那群師弟搬椅子的搬椅子拿藥箱的拿藥箱。

    常豐坐在椅子上,然後給原公子診脈。

    原公子一臉虛弱,整個人跟癱了一般,癱坐在椅子上,一旁他的書童扶著他,防止他倒下。

    常豐唇抿的死緊,手放在原公子手腕上,眼神虛盯著前方。

    沈洛沒再看下去,她叫青河也去搬兩張椅子過來,站了好一會,她腳都疼了。

    青河立即照辦,跑到那群道士那邊,也不知道說了什麽,小道士們鼓著臉,可還是照辦了。

    很快兩個十歲出頭的小道士跑到沈洛身邊放下兩把椅子,然後飛也似得跑了,沈洛坐下,好奇的問青河,“你都說了什麽?”

    青河也跟著坐下,笑著回答:“我不過是說他們沒有待客之道。”

    沈洛差點笑出聲,對於瓊花觀的道士來說,她們雖然是客,可卻是不速之客,沒打出去就已經很有修養了。

    沈洛彎了下唇,眼睛暼向右邊的三樓,隻見一個黑影很快後退。

    沈洛撇撇嘴,這老道士真是無趣,是打算看著她教訓他這些徒子徒孫嗎?

    孫道長抹了一把汗,想想還是離開吧,在這麽來幾次,他非嚇出毛病來。

    常豐鬆開手,半蹲在原公子麵前,手按著他腹部,“這裏是不是時常會有刺痛?”

    原公子點頭,他的書童幫他回答,“我家郎君每到卯時這地方就由刺痛,可看過大夫後,都說腎髒沒問題。”

    常豐一臉歉意道:“抱歉,我隻能看出是腎髒出了問題,沒辦法醫治。”

    這位原公子腎髒上起了癰疽,癰疽對於醫林來說就是不治之症,他們沒有扁鵲的起死回生之術,若是扁鵲在世還可以開刀割除病灶。

    也不怪,那些大夫都宣稱無法救治,醫術淺薄的可能連病灶都看不出來。

    原公子這一年來已經聽到不少這種話,所以也沒有意外,而是將期待的目光投向沈娘子,在他看來沈娘子要比這些道士厲害多了。

    常豐見原公子看向沈洛,便起身退後一步。

    沈洛走過去坐下,手搭在原公子手腕上,靈力透過指間直奔剛才常豐指過的地方。

    當看到腎上鼓起的紅腫後,腫瘤這個名字無端出現在她腦海裏。

    沈洛低垂著眼,對麵原公子一臉忐忑的看著她,就怕她也宣布無能為力,常豐突然開口問道:“不知沈娘子看出何種病因來?”

    沈洛收回手,沒有看他,而是對原公子道:“能治。”

    原公子霎時喜極而泣,他的書童高興的叫道:“郎君你聽到了嗎?沈娘子說你有救了!”

    原公子激動的點頭,回應他,“聽到了,聽到了。”他說著起身,書童連忙扶住他。

    原公子長拜道:“希望沈娘子能救小生一命。”

    一旁的常豐緊盯著沈洛,想要看出她臉上的想法,沈洛先前被腦海裏突然出現的名稱弄得情緒不大好,如今見到原公子拜她,她連忙躲開,“我既然說能救就一定會伸出手。”

    原公子臉頰顫抖,他激動的都說不出話來。

    常豐開口,“既然沈娘子願意救,不知能否讓我觀摩一下?”他猜想,沈娘子莫非習有扁鵲之術,不然為何說原公子有救?

    沈洛看了他一眼,常豐並無退縮,於是她道:“行啊,在場哪位敢興趣都可以來看。”

    這次輪到常豐遲疑了,“這不好吧,人多會有妨礙吧?”

    沈洛想想也是,便道:“那就選五個人好了。”然後她吩咐青河去將馬車上的箱子拿過來。

    “不知沈娘子還需要什麽?”比如刀之類。

    沈洛搖搖頭,“不用,準備一間亮堂的屋子,一張榻就行,對了再加一個托盤,一盆水。”

    常豐有些摸不著頭腦,還是吩咐身後的師弟去辦了。

    很快一切準備妥當,原公子也被轉移到後殿的榻上,沈洛沒有管這些,而是動動手腕,用自己帶來的朱砂磨了朱墨畫起符籙來。

    這次她畫的符跟以往沒有一張相同,常豐瞪大眼,一旁換了一身衣服的孫道長也不再假裝路人,扒開前麵的弟子,盯著符紋不放。

    沈洛畫好符,然後命青河將東西收起來,她直接往後殿走去。

    她一走,不少人跟著走,等到了後殿,跟隨來的香客被攔在門外,沈洛進了屋,立刻五名道士也跟了進去。

    孫道長占用了一個名額,沈洛掃了他一眼,挑挑眉也沒說什麽,反倒是孫道長自己有些不好意思,連忙退到師侄常豐身後,這小老頭立刻被常豐高大的身軀遮掩的嚴嚴實實。

    榻子就放在窗下,顯得分外明亮,沈洛走到原公子麵前,他睜開眼,緊張的看著沈洛,“沈娘子這是要開始了嗎?”

    沈洛朝他笑了一下,笑容裏滿是鼓勵,“原公子不必擔心,就當成睡了一覺,等你醒了,就能恢複正常了。”

    原公子眼中滿是感激,“多謝沈娘子吉言。”

    沈洛讓他重新躺回去,然後翻了一張符,用靈力激發,迅速貼在他眉心處。

    原公子立即閉上眼,頭一歪失去了知覺。

    身後有道士立刻發出抽氣聲,沈洛回頭警告,“別再出聲了,要是出了問題我可得找你們。”

    那之前出聲的道士立刻捂住嘴拚命點頭。

    孫道長一直作壁上觀,他還想看沈洛是怎麽用符咒來治療人。

    常豐皺起眉,因為他發現這沈娘子對符籙一行有一手,不過他還沒弄懂這符籙如何治療癰疽。

    沈洛警告完人後,開始進行下一步,她掀開原公子上衣一側,露出腰來。

    然後手成刀狀,看不見的靈力在她手側澎湃,她在原公子腰間一劃,很快肚皮上出現一道傷口。

    有膽小的道士撇開眼,看了一眼毫無知覺的原公子,有些同情他,這完全是被人當成豬肉來對待。

    沈洛很快劃開了肌肉,血液流了出來,沈洛用靈力封住血管,露出腎髒來,那一半腎上紅腫的鼓包立刻出現在眾人眼前。

    這時所有人都明了這就是病灶。

    沈洛繼續將腫瘤切除,然後朝身後喊,“托盤!”

    一拿著托盤的道士上前,沈洛頭也不回將切除的腫瘤扔到盤子上,那道士抖了一下,連忙閉上眼,隻覺頭皮發麻。

    沈洛鬆了一口氣,留了一絲靈力在腎髒中防止複發。然後她將切開的肉並攏在一起,拿出一道符貼在那傷口上,很快符便沒入傷口中,沈洛鬆開手,那傷口依然合攏。

    沈洛再貼了一道符,那傷口頓時消失,隻留下一道紅痕與旁邊白皙的皮膚格格不入。

    眾人揉了揉眼,不敢置信的看著那光滑的皮膚,真的沒有傷口,若不是那切掉的肉還在托盤上,就好像沒有剛才那一幕沒有發生。

    眾人看沈洛的眼光頓時不一樣了,雖然大部分是符籙的作用,可符也是她實力的一種。

    沈洛將罩著傷口的靈氣撤掉,現在手術完了,也不怕病菌進入原公子體內。

    等沈洛揭開原公子眉心的符,符籙靈力耗盡,符上的朱砂也變了顏色。

    孫道長連忙接過已經廢棄的符籙,就是廢棄又怎麽樣,關鍵的是符上的符紋。

    原公子皺了皺眼,很快清醒過來,他發現自己被道士圍了起來,想起之前的事,他連忙坐起身,摸了摸傷口處。

    “小生,小生這是……”

    那一直托著托盤的道士擠了進來,將托盤往他懷裏一擱,“呐,別小生了,這是從你體裏割出來的玩意。”

    原公子看了看托盤上的東西,勉強笑了下,然後拿眼神去尋找退到道士身後的沈娘子。

    常豐拉起原公子的手腕,把脈後說,“脈搏有了微弱起勁,原先的病灶確實消失了,不過流失的生氣,還得補回來。原公子你身體太虛弱,還得躺床上修養一段時日。”

    洗完手的沈洛也走過來,道:“你那傷口我雖然幫你止了痛,不過隻是暫時,你趕緊回家躺著,等過兩個時辰後痛覺就會回來。還有你的傷口雖然也生好,不過畢竟是新生,還很嬌嫩,萬不可用力拉扯它。”

    原公子一個勁的點頭,感激道:“是是是,您說什麽小生都記著。”

    沈洛轉而問常豐,“這一局?”

    “你勝。”他轉身往外走。

    沈洛笑了笑跟上。

    原公子被道士們攙扶著往外走,門口已經等候已久的書童,幫過來接住他,“郎君,你身體怎麽樣?”

    原公子感激的望著沈洛的背影,道:“沈娘子真乃神人,我的病讓她給治好了。”

    “真的?”書童高興的大聲問。

    聽到兩人說話的香客們也議論起來。

    “真的好了?”

    “沒看原公子自己都說了嗎?”

    “哎呦,看沈娘子年紀小小,沒想到是真厲害。”

    “那可不,不然怎麽有傳言說她是仙女下凡,可不就是救苦救難來了……”

    ……

    重新回到三清殿前的院子,沈洛對常豐道:“如今已過兩關,一關平局,一關我勝,這最後一關該如何比?”

    之前可是隻選了兩名香客。

    常豐看了看回流而來的香客們道:“再擇一人。”

    “這回,請讓老身來。”他話音剛落,就有一老夫人在兩名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來。

    老夫人出來後,對著身後的香客鞠了一身,道:“抱歉了,老身也是走投無路了,還請各位將這次的機會讓給老身。”

    香客們大致都認識這位老夫人,也知道她家裏的事情,便紛紛諒解道:“夫人請。”

    “沈娘子很厲害,一定能讓您如願以償。”

    ……

    “謝謝,謝謝!”老夫人再次鞠躬,然後轉身和藹的對沈洛道:“沈娘子,這次由老身來,可行?”

    沈洛點點頭。

    一旁的常豐突然露出苦笑,“薛老夫人,令孫的事,我真的無能為力。”

    薛老夫人一臉鎮定道:“老身知道,所以老身這次想問的是沈娘子。”

    沈洛一頭霧水,她不知道二人在打什麽謎語,“二位,誰能跟我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麽回事嗎?”

    常豐朝薛老夫人看,薛老夫人點頭,然後由常豐向沈洛道明。

    原來,薛老夫人在瓊花觀還挺出名,主要是她有個孫子被那位進京的觀主評為天煞孤星。

    什麽是天煞孤星?

    天煞孤星無情緣一個人注定一生孤獨的命運。雖為大凶之相,對本人沒什麽影響,主要針對的是他周圍的人。

    一般這種人克父克母,給周圍人帶來災禍,家無寧日,若是與他在一起會不得善終。

    薛老夫人的孫子的情況要好一些,他克的不是親人而是與他訂過婚的女子。

    每任未婚妻都會出意外,前兩個直接一命嗚呼,在接連換了七門婚事後,揚州認識薛家的人都知道薛家公子克妻。

    以至於原本在婚姻市場上很受歡迎的薛公子,成了令人避之不及的滯銷貨。

    薛老夫人向來有些迷信,就拉著孫子讓瓊花觀觀主幫她孫子看看是怎麽回事,為何在姻緣上如此艱難。

    哪知瓊花觀觀主看了一眼薛公子,直接丟給薛老夫人四個字——孤鸞寡宿。

    這四個字就是說薛公子命中無姻緣,注定孤寡命,鐵齒銅牙直接將薛公子的命運給定下了。

    薛老夫人哪裏會願意相信自己的孫子是孤寡命,這可是薛府唯一的子嗣,若是沒了下一代,這薛家的血脈可就斷絕了,這讓她以後下去怎麽麵對列祖列宗?

    所以薛老夫人便時常來瓊花觀想磨磨觀主能否為他孫子改命,給天煞孤星改命,不想活了?

    觀主直接躲了。

    觀裏其他人沒人敢說這命格是老天注定,想改也改不了,薛老夫人年紀可是在那,若是聽到這般噩耗出了事,誰能擔得起?

    所以每當薛老夫人問起這事時,能躲的就躲,實在躲不了的就推說他們能力不夠,幫不了這個忙。

    而今日湊巧就是薛老夫人來觀中燒香的日子,也恰好遇見了這次的比鬥,所以她直接將希望寄托在沈洛身上。

    常豐心裏倒是希望沈洛能幫薛老夫人這個忙,可他深知希望渺茫,自古以來天煞孤星這種命格可沒人能破除過。

    沈洛聽完後,沒多問,直接對薛老夫人道:“不知能否將薛公子請過來,我想親眼看看他的麵相。”

    不見到人,她也不知道具體情況,聽人說,總沒有自己親眼所見來的好。

    “行。”薛老夫人見沈洛這樣問,她很高興的讓人去把孫子叫過來,在她看來,沈娘子若不是有把握絕對不會提出要見人。

    神仙保佑,這次總於有個人肯幫她孫子一把。

    薛府在揚州也算是有名,不同於沈家富甲天下,薛府是以戰功聞名,先人跟隨開國皇帝立下屢屢戰功,後來更是得了爵位,回到江南安穩的做了富家翁。

    也算是本朝少有善終的侯爵之家。

    到薛公子這一代,爵位已經到頭,薛家在江南這一片也站穩了腳跟,這爵位有沒有倒是無關緊要。

    而本朝經商之風盛行,商人地位也有所上升,所以薛府也開始涉及生意來。

    去找薛公子的小廝正是在薛家一家玉石店尋到他。

    “你是說,祖母找我?”薛公子放下手中的玉雕問那小廝。

    “祖母不是去瓊花觀了嗎?怎麽想起來找我?”薛公子洗了手,拿布帛邊擦手邊問。

    對於薛老夫人每逢初一十五逢年過節就要去瓊花觀燒香這一事,他已經習慣了,所以突然有人說祖母要見他,薛公子第一反應就是懷疑。

    小廝老實道:“老夫人還在道觀,小人也不知道是因何事讓小人來找您,小人原本等在道觀外麵,是老夫人身邊的杏桃謝謝吩咐小人過來找公子您的。”

    杏桃是祖母身邊的得用人,自然不會假傳話,薛公子這下相信了,確實是他祖母叫他過去。

    隻是不知,叫他去是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