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六十親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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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芙蕖原本還在猶豫是否該上去打攪,誰知道還未等她做好心理準備,便被發現了。

    她深吸了一口氣,倒是緩步走了上去。不等她福身行禮,文景暉與楊銘二人麵上皆是客氣的衝著芙蕖道了一聲“郡主”。芙蕖哪裏敢受這兩位如今在朝上一文一武幾乎是頂起了半片江山的長輩之禮,自是趕在二人朝她舉手行禮之時,便立刻福了身,客氣的喚了一聲:“舅舅、姨夫……”

    自然,論輩分而言,芙蕖這一聲顯然沒有任何問題,而芙蕖這一聲,顯然也有表示親近之意。

    文景暉和楊銘二人聽著芙蕖的招呼,臉上倒是都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文景暉先開了口,衝著芙蕖關切的問了一句:“芙蕖怎麽往門口這邊來了?”

    “哦……我隨便走走。”

    芙蕖自然不可能說出實情,所以斟酌著微笑回了。不過她也從文景暉的話中大概確定了夏越朗並沒有離開府裏的事情,也忍不住鬆了一口氣。

    芙蕖這一句解釋,其實十分推脫敷衍,但在場人都是聰明人,並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給對方難堪,文景暉聽了也是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麽,隻是又繼續問了一句:“你母親可是在屋裏?”

    “在……”

    芙蕖下意識應了,不過她很快又是反應了過來,開口故作若無其事的問了一句:“舅舅可是要去尋母親?那芙蕖先回去和母親通稟一聲……”

    雖然人人皆知晉陽大長公主府裏有一位劉公子的存在,可知道與親眼撞見,畢竟是兩個意思,芙蕖也不想這副尷尬的場麵出現,或許私心裏,她也並不想讓劉恒因此而受到什麽侮辱。

    文景暉聽了芙蕖的話,也是溫和的笑了笑,卻是阻止了芙蕖,隻是笑道:“無事,不必這般麻煩,我直接過去便好,若是不方便,我在外邊等會兒也可。”

    文景暉這話一出,一直沉默站在邊上的楊銘也是笑著說了一句:“既然都是親戚,承恩公也不把自己當外人,那我也不必多禮了。”

    “不麻煩,我讓兄長先過來迎客……兄長也許久未見舅父了……”

    芙蕖聞言,眼裏忍不住閃過一絲驚慌,但她卻還是穩住了聲音,連聲開口繼續阻止。說著,她也怕文景暉和楊銘再說出什麽話來讓她無法反駁,所以她在說完之後,便立刻衝著身邊的丫鬟吩咐道:“還不快去請世子過來!”

    “是……”

    彩霞向來都是最懂芙蕖心意之人,聞言自然也是連忙起身便要朝著夏越朗的屋子跑去。

    誰料到,彩霞的腳步還未走出幾步,文景暉竟是突然開口道:“不必讓越朗跑一趟,我說了,直接去見你母親就好。”

    最後一句話,文景暉顯然是對著芙蕖而言,他的語氣依然溫和,可芙蕖聽著,卻是忍不住心中一跳,總覺得文景暉話中有話。當然也趕不及讓她阻止,文景暉早已經朝著晉陽大長公主院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文景暉先走了一步,站在他身後的原本一直沉默著的楊銘在這個時候,衝著芙蕖也是輕笑說了一句:“既然承恩公這般不客套,那我也便不客氣了,郡主不必費心接待了。”

    說罷這話,他倒是腳步飛快的朝著文景暉所行的方向趕了過去。

    芙蕖眼睜睜看著二人越過她,直接朝著晉陽長公主的院子跑了去。

    站在她身後的彩霞見此,也忍不住驚慌開口問道:“郡主,怎麽辦?”

    “慌什麽,娘自有辦法應對。”

    芙蕖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語氣裏帶著幾分斥責,斥責彩霞的慌亂,可是她的心裏也並沒有什麽底,文景暉和楊銘此時過去,對於晉陽長公主,自然是無礙,可是這並不代表就沒有什麽事情。

    芙蕖想了想,心中到底還是不放心,她握著拳頭猶豫再三,最後腳步卻是控製不住的重新往晉陽長公主的院子裏趕。

    等到芙蕖趕到晉陽長公主院子裏的時候,恰好瞧見的,便是三足鼎立之勢,晉陽大長公主反而站在一旁,仿若旁觀之人,又仿佛掐起來的三人,與她並無半點子幹係。

    其實,芙蕖趕來之前,也就是在文景暉與楊銘二人到達院子之前,恰好聽到了劉恒與晉陽大長公主一番訴衷情之言:“公主心知肚明,既留我住在公主府內,今日又何須說此話……自恒入了這長公主府,自是將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數交托公主之手。公主不高興,拿恒出氣,恒也絕無一絲怨言。”

    若是文景暉與楊銘二人未來,劉恒這一番訴衷情之言,自隻會招得晉陽長公主一番譏諷。但因著二人的到來,晉陽大長公主卻是並沒有說話,反倒是顯得有幾分沉默,看起來模樣,仿佛是已經被劉恒那一番話給感動了。

    文景暉看著這番場景,深吸了一口氣,倒是掩住心中怒火,隻是走到了晉陽大長公主麵前,粉飾太平:“外間風大,表妹如何站在風尖浪口之處……你身體剛剛愈合,莫再讓這寒風吹病了!”

    文景暉說著,又是將目光看向了清語,開口又道:“還不快扶你家主子回屋裏去,莫讓吹病了。”

    “是。”

    清語看了一眼文景暉,又看了一眼晉陽長公主,後者麵上並沒有任何反應,她猶豫著,倒是應了文景暉的話,慢慢上前走到了晉陽大長公主身側,想要伸手去攙扶。

    而在這個時候,晉陽大長公主卻是推開了清語的手,眼裏帶著幾分諷刺嘲弄的說了一句:“承恩公好大的本事,文大元帥好大的威風,竟是跑到本宮的府上直接命令起了本宮的丫鬟了。

    “阿茵,你知道……”

    “閉嘴,本宮的閨名,是你可以亂叫的嗎?”

    文景暉話隻說了一個開頭,便被晉陽大長公主怒不可遏的打斷。

    其實,文景暉完全稱得上是好風度,雖然他真正想要針對的人劉恒,卻從頭至尾忍住沒有提到劉恒一句話,隻因為他也知曉,若是提及到劉恒,不論他如何表示,多少會傷到晉陽大長公主的顏麵。所以他撿輕避重,故意避開了劉恒,隻關心晉陽大長公主的身體入手。

    隻是,晉陽大長公主到底非常人,麵對這一份關切,並未感動,反而是諷刺了他一句。

    麵對晉陽大長公主這態度,文景暉倒是早已習以為常不以為然,在麵對晉陽大長公主趕客的話時,他也隻是溫和的笑了笑,拿出了一個精致的盒子,遞給晉陽大長公主,溫聲道:“今日,給你送完生辰禮物,我便回去。”

    晉陽大長公主的目光落在那個精致的木盒子上,一言未發。

    文景暉也十分有耐心,隻是依然保持著手捧盒子的姿勢。

    芙蕖看到眼前這一幕,不知緣何,心情有幾分沉重,卻又鬆了一口氣。

    她鬆了一口氣,倒隻是因著如今並沒有掐起來,鬧得不可開交,至於沉重,芙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緒。

    眼前的情況,顯然芙蕖插不上手,若是讓人發現了她的存在,指不定還會添亂,芙蕖站在原地一會兒,最終選擇了靜悄悄的離開。

    當然,芙蕖並不知道的卻是,她方才悄悄的到來,卻是在場人都心知肚明,所以才有幾分收斂。而她一離開後,晉陽大長公主直接伸手揮下了文景暉遞上來的禮物。

    盒子跌落在地上,哐當一聲,盒中的物件也從裏邊跌出,那做的精致逼真的金蝴蝶翅翼劇烈顫抖,在陽光下閃發著光芒。

    隻是,送禮之人目光看著晉陽大長公主,而收禮之人,嘴角隻掛著冷笑,顯然對於這一份禮物,並沒有放在心上。倒是如同明珠蒙塵一般暴遣天物。

    文景暉並沒有看著晉陽大長公主,並沒有彎腰去撿,隻是輕聲開口道:“我記得,當年安貴妃曾得你父皇賞賜,有這麽一枚蝴蝶發釵,你一見便極其喜愛,隻是你素來倔強,自是不會讓人知曉自己看上了他人之物。隻敢在我發現端倪詢問之後,方才與我吐露,我當時尋遍了京中大大小小所有的珠寶店,尋來的,都不如你意。後來,我特地尋了安貴妃身邊的宮女畫來了圖樣,尋工匠鍛造了一枚一模一樣的,卻一直留在手中沒有送出。”

    “你覺得,本宮這些年來,還會記掛著這麽一枚小小的蝴蝶發釵嗎?”

    晉陽大長公主未等文景暉將話說完,便冷笑反問。

    其實旁人都覺得晉陽大長公主在宮中一直都極其受寵,自是想要什麽便有什麽,但事實上,他們一家的處境,在有一段時日,並不好過。

    當年袁家倒台,袁後被廢,文家上位,如今的太皇太後也就是當年的文皇後一係在宮中權利膨脹,朝堂之中話語之權日漸鼎盛,而那位皇上,卻漸漸開始忌憚了起來,亦如當年對袁家的忌憚。在朝堂上,他雖未削弱文家的權勢,但在後宮之中,他卻開始冷落起了太皇太後,轉而扶持起了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子,那便是安貴妃。

    安貴妃盛寵之時,便是晉陽大長公主這個皇帝盛寵的女兒都得避其鋒芒。幸而安貴妃肚子並不算爭氣,雖然也誕下皇子,卻是一個身體殘弱的皇子,且當時的先皇早已長成,這小皇子,也不足為懼。

    但在當時的處境之下,晉陽大長公主自然不會像如今這般隨心所欲,便是看上一件小小的飾物,也須得藏起自己的喜愛,隻敢對著青梅竹馬的表兄透露一二。

    隻是,當時未曾給她的物件,現在拿出來……

    晉陽大長公主隻會覺得冷笑不已。

    “承恩公送公主這枚發簪,知道的自是知曉承恩公重情重義、舊情難忘,隻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承恩公是在看不起公主。”

    這個時候,楊銘突然笑了起來,他聲音清晰的慢慢說著,眼裏帶著一股琢磨不透的情緒看了一眼文景暉,又看向了晉陽大長公主後,突然向前走了一步,走到了晉陽大長公主的跟前,輕聲開口道:“公主自小便榮享富貴,眼界自然極高,當年公主看不上我一個貧寒出生的小子,勢要嫁給青梅竹馬,出身富貴的表兄。我楊銘雖然不甘,卻也認了,誰知道,公主最後卻嫁給了夏國公這樣的男人,到了如今,卻是養起了連我當年都不如的貨色。我楊銘這些年來,一直都在想,長公主您這些年看著我一步一步坐上高位,可曾有過一絲後悔?”

    “你今日過來,是為了與本宮說這個?”

    晉陽大長公主視線落在了楊銘身上,聲音沉靜,隻是那高傲的姿態,亦如當年的高高在上。

    楊銘輕笑了起來,他當年便是長得極其俊秀,如今位高權重之下,雖添了幾絲歲月的痕跡,卻並不顯老,反而多了高貴與威嚴。他指著劉恒笑言:“京中之人都言這位劉公子長得極其像當年的我,都說公主您是在後悔當年沒有選擇嫁予我,我便想來瞧上一瞧……”

    楊銘指向了劉恒,劉恒沒有說話,甚至連目光都吝嗇於放在這位位高權重的相爺身上,他隻是溫柔的看著晉陽大長公主。

    而晉陽大長公主對此,也隻冷笑說了一句:“究竟像不像,又是像誰,隻怕你最清楚不過。”

    在說完這一句話後,晉陽大長公主又是停頓了一下,方才又道:“今日本宮生辰,不想添任何晦氣,若是不長眼色,便莫怪本宮不客氣。”

    “公主真是說笑了,今日我與承恩公一樣的目的,都是為了給公主來賀壽,公主如何能把客人往外趕……”

    楊銘似是懷念的又是輕聲說了一句:“長公主與當年簡直便是一模一樣,還是這般未變,本相真的很期待看到長公主能夠與本相說一句後悔的話。”

    “楊銘,要做美夢便回家去。”

    晉陽大長公主聞言也是笑了,仿佛是聽到了什麽笑話。

    楊銘聽到晉陽大長公主這般不留情麵的話,臉上笑的卻是越發柔和。他也沒有繼續這個話題,隻溫柔的如同與情人說話一般:“公主放心,等與公主祝完了壽,銘自然回家去,絕對不打攪公主。”

    他雖然在說這個,可是眼裏透露出的勢在必得,卻顯然在回答著方才晉陽大長公主的諷刺。

    晉陽大長公主的院子裏風起雲湧,而芙蕖出了這院子,直接去了夏越朗的院子裏。

    夏越朗果然在自己的院子裏,不過情緒十分不好,正拿著一把大刀砍著院中的一棵榕樹,顯然是在發泄著什麽。

    芙蕖心中倒是微微鬆了一口氣,臉上也忍不住浮起了一抹笑容,夏越朗雖然有些衝動,但到底知道為了家人克製,這便已經很好了。

    安撫過夏越朗後,芙蕖原本打算先回自己的屋裏去收拾打扮了。誰知道,她這剛才夏越朗的院子裏走出來,還未回到自己的院子,卻是再次撞上了一個人,竟是趙晉延與她的父親夏國公。

    芙蕖也根本未料到二人竟然會在這個時候出現在晉陽大長公主府裏。其實往年裏,夏國公雖然也會來與晉陽大長公主祝壽,可那些情形下,每一次,其實都是先皇傳了命令,或是因著別的事由才來。

    芙蕖還是第一次看到夏國公沒有酒醉,衣冠楚楚的出現在晉陽大長公主府裏。

    相對於夏國公的出現,趙晉延的出現雖然也讓芙蕖感到驚訝,卻已經不足為怪了。

    她吃驚太甚,以至於等到二人看到她的時候,她才發現過來上去衝二人行了禮:“皇上、父親。”

    “表妹請起。”

    趙晉延自然不會讓芙蕖行完全禮,在芙蕖行了一半禮後,便立刻伸手阻止了,而後他看了一眼芙蕖,又看了一眼夏國公,輕聲說了一句:“朕方才也是在公主府外遇到的姑父。”

    趙晉延其實對於夏國公也並不待見,他是個嚴肅認真的人,自然對於一向荒唐行事的夏國公有些看不慣,隻是方才來時,他看到站在府外一臉躊躇、猶豫不決的夏國公時,倒是忍不住心思一動。

    畢竟夏國公方才那副樣子瞧著,好像並非如外界所傳,真的對自己的妻兒冷血無情。

    對於旁人的家事,其實趙晉延本不應該插手,可想到當初芙蕖在圍場之時對於夏國公流露出的感情,他鬼使神差,竟是上去邀請了夏國公一道兒進來。

    夏國公見到趙晉延的時候,當時似乎是推脫的想要離開,但最終也不知道怎麽的,竟然答應跟著進來了。

    他看到芙蕖的時候,眼裏的情緒有些複雜,有愧疚,也有幾分猶豫,最終隻是對芙蕖溫聲開口說了一句:“旁人冬日裏本該豐滿些,你怎麽瞧著有些瘦了,你年紀尚小,合該好好護著自己的身體才是。”

    夏國公這話似乎是因為尷尬,說的有幾分幹巴巴,可是芙蕖卻是驚喜的抬起了頭,看向了夏國公。

    芙蕖其實知曉自己這股心底裏的喜悅出現的並不當。而在圍場那一回,她也以為自己對夏國公死了心,可是如今在聽到夏國公這一聲並不算溫情的關切之時,她卻是不爭氣的心中一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