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七十五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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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在最後與趙晉延分手時所說的話,連芙蕖自己都有些吃驚自己這句話的心思。

    趙晉延先時的那番話,實在是太過於突然,一時之間芙蕖難以接受,而且便是早有準備,她恐怕也無法接受。可芙蕖的確是不敢拒絕,方才的沉默,雖然她未曾說什麽,但尷尬的氣氛恐怕趙晉延也能夠猜得到。

    芙蕖並不想讓這件事情鬧的這般僵硬。

    不由自主的,在最後告別之時,她說出了這句話。

    簡簡單單,卻又模棱兩可,既可理解為在感謝趙晉延方才的救命之恩,當然也可以理解為是她並不排斥趙晉延的那番話。

    芙蕖為自己的心思感到心驚,可是她卻並不後悔這般說,雖說的確不是她以往的行事風格,甚至還有幾分欲擒故縱,可芙蕖並非是光棍一條,她所要考慮的不僅僅是自己,更要考慮自己的家人,晉陽大長公主府在先皇離世後剛剛走上正軌,她不允許,也絕對不想看著晉陽大長公主府因為她而亂了規矩。

    這件事情上,她不能夠立刻做出答複,所以她隻能夠拖,拖到自己有了答案,也拖到自己為自己做足了思想準備,甚至是勸服了自己。

    雖然芙蕖並不知道自己摔的有多嚴重,可是腿上幾乎疼的麻木的那股子疼痛,也告訴她此次傷勢非同小可。

    回到營帳,倒是並未等著晉陽大長公主去請太醫過來看傷,便見趙晉延身邊的一名侍從已經帶了兩名禦醫過來了。

    禦醫仔細檢查過芙蕖的傷腿後,得出的結論,倒並不比芙蕖所想的樂觀,的確是傷到了筋骨,外傷看著猙獰,倒也罷了,腿骨才是真正的要害,卻是有些裂了。

    傷筋動骨就得躺上一百天,更何況芙蕖這傷可不輕,禦醫仔細做了包紮處理後,隻對著眾人開口叮囑:“郡主這傷雖然不礙事,但須得靜養些時日,尤其是這段時日,若是一時不慎,很有可能會落下後遺症。”

    這腿傷留下後遺症,還能夠有什麽,自然是殘疾了。芙蕖一個未嫁的小姑娘若是真的給落下了殘疾,那簡直比死還有慘的事情,便是從方才找到芙蕖後,一直都是故作雲清風淡的晉陽大長公主這會兒都有些變了臉色,送走禦醫後,她便是衝著芙蕖陰著臉開口道:“聽到沒有,好好養著,你這孩子也真是,亂跑可不就出了事情嗎?”

    說罷,晉陽大長公主又是深深歎了一口氣,看著芙蕖滿臉的心疼:“以前倒也沒見什麽,怎麽如今瞧著,你仿佛與這圍場八字不合呢,上回來也是出了事情。”

    芙蕖乖巧的聽著,未敢反駁,倒也慶幸晉陽大長公主未將此事牽扯到趙晉延身上,畢竟她這接二連三的出事,可恰好趙晉延都在邊上,真論起來,仿佛是二人相克似得。

    晉陽大長公主心裏倒也不是不怨趙晉延,這芙蕖回回出事,的確都是與趙晉延扯上了關係,尤其是這一回,顯而易見,這刺客明顯便是衝著趙晉延而去的,芙蕖完全是受了無妄之災。

    但晉陽大長公主倒也不會真的不知道分寸,芙蕖雖然被趙晉延連累,可是趙晉延的傷勢瞧著仿佛比芙蕖還要嚴重一些,更何況,若是趙晉延再狠心一些,完全可以不去管芙蕖,如今反倒是為了救芙蕖受了重傷,饒是晉陽大長公主這一回,都挑不出錯來,隻能夠在心中抱怨了幾句。

    芙蕖這傷本來就是需要靜養,而且不是一日兩日便能夠養的好,偏生這圍場裏又出了這般事情,身為此次事件的主角之一,芙蕖若是在圍場之中,自然是不好養傷的,她考慮再三,最終決定隔日便收拾東西啟程回了京城。

    芙蕖和夏越朗自然是不敢反駁,芙蕖甚至甚為讚同,她也是極怕趙晉延會過來探她,畢竟昨日底下人已經傳來了消息,趙晉延雖然瞧著受了重傷,但運氣不錯,都避過了要害,隻是皮肉傷看著嚴重些罷了。而如今她看到趙晉延,便忍不住不自在。

    芙蕖回到京城大三日,此次去圍場的其他人也都陸陸續續回來了。畢竟今次春獵圍場裏出的事情,並不比秋獵時候的小,出事的人可是這個國家的主人。

    而在趙晉延回宮後的第一日,宮中再次送來了賞賜,上一回卻是太皇太後送來的,太皇太後的賞賜自是豐厚,也十分的富麗堂皇。趙晉延送的禮物倒是十分簡單,卻十分珍貴,也十分的實際,三瓶玉肌散。

    玉肌散是宮廷祛疤聖藥,宮中的存貨本來就不多,這三瓶,隻怕也是將宮中如今的存貨全部掏了個空吧!芙蕖這一回臉上手上以及腿上都有傷,雖然她並不是愛落疤的體質,可此次的傷口實在有些深了,晉陽大長公主手中本來也有一些療傷聖藥,可是手中存貨並不多,這幾日也正想法設法幫著芙蕖在外邊打聽著,可說趙晉延這東西,送的十分及時。

    晉陽大長公主也並沒有攔截,直接讓清語送到了芙蕖的房中,並且囑咐芙蕖身邊的幾名丫鬟天天給芙蕖抹著。

    芙蕖在接到這三瓶藥後,倒是一反常態,有些沉默的摩挲著瓶身。

    趙晉延雖然人未出現,可已經用這種方式,在與她打了招呼。

    而這一回,除了趙晉延給芙蕖送了療傷聖藥,還有一人也送了藥,藥雖然並不如趙晉延所賞賜下的這般名貴,但卻是千金難求的好藥。

    而贈藥的人,卻是文靜姝。

    芙蕖聽到彩霞說文靜姝來了府上的時候,還真是吃了一大驚。一時之間,心中也有幾分惘然。

    她都已經多久沒有見到文靜姝了……

    文靜姝是芙蕖的閨中好友,這自然是不容置疑的。以前芙蕖也一直與文靜姝在一起玩,不過二人倒不是那種時時刻刻都要膩在一起的那種,相反她們有的時候也會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沒有見麵,可見麵時,一樣十分好。

    而且,芙蕖其實是一個非常被動的人,她和文靜姝之間,也向來都是文靜姝主動來找她,至少芙蕖甚少主動去找過文靜姝。但文靜姝一個閨秀女子,也不可能日日跑到晉陽大長公主府上來找芙蕖,以至於芙蕖和文靜姝的相處,其實多是家中或是親近的友人舉辦了什麽宴會才會湊到一塊兒。

    可自從秋獵之後,本就是多事之秋,宴會也極少舉辦,甚至晉陽大長公主,之前的生辰宴會,都舉辦的十分低調,京中也沒有什麽大宴會,唯一還算大的一次,便是過年之時的宮宴,可那一回,文靜姝卻並未隨著父母一道兒出席。

    若不是今日文靜姝突然來訪,芙蕖都幾乎有些記不清楚她已經多久沒有見到文靜姝了,幾個月……恐怕不止,已經整整快要半年了,芙蕖都沒有和文靜姝來往見麵。而文靜姝在這整整大半年裏,仿佛是從京中的交際圈裏消失了一般,這半年從來沒有從家裏出來露過麵,也沒有半點的風聲。

    芙蕖雖然有幾分茫然,卻也立刻回過了神,衝著彩霞連聲道:“快些請文姐姐進來吧!”

    她的心中真的甚是想念……

    文靜姝很快便被請進了芙蕖的屋裏,而芙蕖乍然見到文靜姝的時候,心中卻是不覺吃了一驚。

    眼前的人,真的是文靜姝嗎?芙蕖有種說不上來的意味,說是文靜姝,自然肯定是文靜姝了,除了瘦一點,打扮素淨了一些,看起來與以往的她仿佛並沒有什麽區別。可芙蕖與文靜姝幾乎是從小便是認識了,瞧著眼前的文靜姝,她隻覺得有一種脫胎換骨的感覺。

    不僅僅是外貌上來看,更重要的是氣質。

    文靜姝自小打扮上也的確是喜歡簡簡單單,並不喜歡奢侈,可是世家小姐,便是不能夠打扮的太過於花枝招展以免落入豔俗,也決計不能夠太過於素淨,反倒是移了年輕女子的性子,所以文靜姝在首飾上更愛偏向於低調的奢華,也會在打扮中隱隱露出幾分隨意之中的刻意,可是今日的文靜姝,的確是素淨,發髻紋絲不亂簡單綰起,一隻銀釵,便是全身上下所有的首飾,衣物,也隻是一件青色未曾有任何花紋的衣裙……

    看著,簡直比芙蕖先時在國喪時候的打扮還要素淨……

    更重要的是,眼前的文靜姝實在是□□靜,安靜的都有些死氣沉沉了。她以前氣質也沉穩,但決計不會像如今這般沉靜的仿若一攤死水。

    芙蕖真有些愣住了,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而文靜姝反倒是笑著走到了芙蕖跟前,仔細看了看芙蕖的臉色,看著她麵上雖有幾分蒼白,可神采還是不錯的樣子,也放了心淡笑了一下,輕聲開口:“瞧見你這副樣子,我卻是放心了,原本在家中聽說你受了重傷,不放心,所以親自過來看看你……”

    “文姐姐,我們都多久沒見麵了,你可是好久沒來了!”

    芙蕖聽著文靜姝的關切之聲,心中的熟悉感,倒是回來了一些。她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語氣裏難免也帶了一絲撒嬌的意思。

    而文靜姝聞言,隻是笑了笑,倒是並沒有解釋或者說些什麽,她另外轉了話題,又是對芙蕖說起了她的事情:“我瞧著你這傷怕是上了筋骨了,這段時日可得在屋裏好好養著,萬一沒養好,哭的還是你自己。”

    “我明白,我也不是小孩子了!”

    芙蕖笑了笑,可是心中的怪異感,越發強烈了。

    文靜姝仿佛是在避開著什麽……芙蕖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她抿了抿嘴巴,心裏其實還是有些猶豫的,雖然她的確是關心文靜姝,可是又怕自己貿然問出來,會冒犯到文靜姝什麽。

    想了想,芙蕖倒是隻裝作無意開口說了一句:“文姐姐,你今日怎麽穿的這般素淨便來看我了?”

    文靜姝聞言,卻沒有回答,隻是看著芙蕖,眼裏似乎帶了一絲複雜的情緒,過了許久之後,她輕輕開口問了一句:“芙蕖,此次我聽說你是與皇上一道兒受的傷……我聽說,你與皇上感情不錯……”

    芙蕖原本是想問文靜姝,而文靜姝這話,反倒是讓芙蕖有些不自然了。其實這段時間,京中的確是有些流言蜚語。當然說是流言蜚語,是世人攢側出來的,可與實情也有幾分類似。芙蕖心態先時放的十分平,畢竟當時在圍場裏發生的事情,傳出去的確是容奕讓人誤會,可是文靜姝這當麵問了她,芙蕖倒是沒有這麽好的心理素質能夠坦然的說沒有。

    而文靜姝看著芙蕖這般神色,臉上也是不自然的笑了笑。

    她看著芙蕖輕聲開口:“看來是真的了,芙蕖,我祝福你。”

    “文姐姐,你說什麽……”

    芙蕖聽著文靜姝的語氣,眼裏的詫異越發深了。

    文靜姝今日的表現,實在是太過於反常了,不僅僅是讓芙蕖有些琢磨不透,也讓芙蕖有些不知所措。

    當然文靜姝今日,仿佛並不需要芙蕖說什麽做什麽,她看著芙蕖這般,依然淡笑著說了一句:“這段時日,我往屋裏請了一尊菩薩,天天誦經念佛,為晉元哥哥祈福……晉元哥哥臨走時放心不下你,可是如今看著你找到自己的歸宿,也該安息了。”

    文靜姝眼裏的情緒十分複雜,有懷念,也有難過,更強烈的是一股仿佛被強行壓抑下,卻又根本壓抑不住的深深愛戀之情。

    而芙蕖抬頭目光對視,鬼使神差,芙蕖的腦子裏卻是閃過了一絲念頭,文靜姝與趙晉元……

    芙蕖一將二人扯到一處,卻是連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可文靜姝仿佛是壓抑夠了,如今也不再顧忌什麽,再也沒有在芙蕖麵前掩藏隱瞞的意思,倒是一點都不收斂的表現了出來。

    芙蕖整個人都處於震驚之中,文靜姝怎麽可能會喜歡晉元哥哥?

    她想要將這個荒謬的想法拋擲出自己的腦子,但是,文靜姝真的喜歡趙晉元,而是這已經不是普普通通的喜歡,已經變成了極為深沉的愛戀了。

    芙蕖忍不住回想往事,而那些往事裏,仿佛文靜姝與趙晉元,從未有過什麽親密的交集,有的隻是文靜姝跟著她才避無可避的與趙晉元有了一些交集。

    可是細細想來,其實趙晉元與文靜姝之間的關係,並不比她與趙晉元之間的關係要來的生疏,從親緣上來講,文靜姝同樣是趙晉元的表妹,而且若非文靜姝與趙晉元年紀相差有些大,文靜姝當年幾乎是板上釘釘的太子妃……

    更何況,自小的時候起,其實文靜姝也是一樣自小和趙晉元相識,再小的記憶芙蕖並不多了,但是印象之中,小的時候大家仿佛也是常常在一道兒玩,可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文靜姝卻沒有像她一般,再出現在他們的隊伍之中,隻有偶爾幾次,還是因著她的緣故,才會與趙晉元有所接觸。

    “晉元哥哥自小便喜歡你,那個時候,我有些難過,可是也不想因為我,給你們造成太多的困擾,所以我便不再去見晉元哥哥了。可是喜歡一個人,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能夠見到那個人,我便忍不住又想著見他,又想不要被發覺自己的心思,所以便與你做最好的朋友,哪怕是以旁觀者的身份看著晉元哥哥,我心裏也是十分歡喜的。”

    “晉元哥哥喜歡你,可是他卻不能夠娶你,我心裏比他還要難受,還要著急,陳氏根本配不上晉元哥哥那麽好的人,我做夢也想讓晉元哥哥能夠和你在一起,可惜,晉元哥哥終究沒有等到那一日便走了……他走了,我又有些後悔,我在想,他在的時候,我為什麽那麽膽小,便是不能夠讓他喜歡我,讓他知曉我的心意,那也是極好的,至少如今也不會這般遺憾了……”

    “文姐姐……”

    芙蕖看著文靜姝一邊微笑說著,一邊落淚的樣子,整個人都有些驚呆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而文靜姝這會兒卻仿佛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聽到芙蕖的話,她看著芙蕖,又是輕笑著說道:“其實你娘知道我的心思,她怕我有別的企圖,一直防著我,才不待見我,可惜你這個傻瓜,卻是從來都不知道我的心思,說來我也是對不起你,和你做朋友的動機的確是不單純。隻是,我從沒有過任何的壞心思,晉元哥哥真的是一個很好的男人,你和他在一起了,你也會幸福,畢竟他那麽愛你……”

    “文姐姐,我知道,晉元哥哥他很好。”

    說怪文靜姝,至少在這會兒,芙蕖心中沒有一絲怪責,相反,她看著這樣的文靜姝,心裏也忍不住感同身受的有些難受,為文靜姝的壓抑而難受。

    文靜姝輕輕點了點頭,一邊哭著,卻又一邊笑著對芙蕖輕聲道:“是啊,他那麽好的人,若他泉下有知,知道我說這番話讓你難受,估計也會不高興了。芙蕖,我對不起你,可是我忍不住,我既想讓晉元哥哥安寧,像他所希望的,讓你高興,讓你幸福,可是又不甘心讓你忘記他,所以忍不住想讓你記著他的好。”

    “晉元哥哥對我的好,我不會忘記……”

    芙蕖深吸了一口氣,輕聲開口。

    “這便足夠了,真的,夠了!”

    文靜姝強忍著泛紅的眼眶,喃喃自語,神色之間,卻是帶著一絲癡狂。

    芙蕖看著這樣的文靜姝,心裏卻是止不住的擔憂。

    她承認自己雖然也念著想著趙晉元,她對趙晉元的感情與情誼也很深,可是至少她如今走了出來,至少那份感情已經被她掩藏在心底,可是文靜姝呢?

    隻怕文靜姝對於趙晉元的感情比她深千倍萬倍,而如今大半年過去了,她瞧著文靜姝如今的表現,根本不像是走了出來,瞧著……反倒是越發的深陷。

    故人走了,難受沉湎自是不可避免,可最好的做法,還是讓時間去撫平傷口,去忘卻這份痛楚,顯然文靜姝並沒有這般做,或者她自己根本不願意這般去做。

    “文姐姐,晉元哥哥雖然走了,可是他希望我們都好好的,你……你也該學會走出來。”

    芙蕖輕聲開口勸說。

    文靜姝聞言,隻是勉強一笑,她並沒有接這個話題,而是起身與芙蕖告了別,顯然並不想與芙蕖提及這個。

    “文姐姐……”

    芙蕖還想再說些什麽,但是文靜姝卻隻是靜靜的看著芙蕖,輕聲說道:“一個人走了,隨著時間推移,他在這世界的痕跡,會變得越來越淺,慢慢的,甚至會消失。可是我不想,我也總想著,若是有個人,能夠一直記著他,想著他,是不是他就能夠一直留在這個世界,我不知道能用這種方式挽留他多久,但是……至少我還活著的時候,我不想讓他就這樣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