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零七章

字數:6267   加入書籤

A+A-




    ,最快更新如玉醫坊 !

    雖然他心中的慌亂很快就被陸川無微不至的親吻掩去,而等到折騰一夜之後,他再醒來,身邊也沒有了林大人的身影。

    這幾日,陸川的神情也不似往日般輕鬆。

    其他人更是,偏僻幽暗的屋室之中,慕染偷偷溜進去之時,常常能瞧見陸川、白夜還有唐言三人凝重的麵色,排兵布陣也總是聽得慕染稀裏糊塗,桌上的地圖看花了他的眼睛,慕染也看不出所以然來。

    他這回忽然有些懼怕起這個任務來。

    倒不是因著任務本身的難度,隻是如今這一場戰役不知持續多久,所帶來的必然是民不聊生,生靈塗炭,四百人的攻防足以讓他呼吸錯亂,這幾萬人的宏大戰役帶來的卻是真正的死傷,將這幾萬人的性命交托於自己的手中,慕染實在心驚膽戰。

    他縱然雲裏霧裏,地圖的紛亂,戰術的紛雜,看得他雙眸刺痛,腦仁更是刺骨的疼痛,然而盡管如此,他卻還是強撐著精神,聽著眼前這三人各抒己見。

    唐言端了茶水來,“慕染,回去休息吧。”

    她說這話,自然是瞧見了慕染的疲憊。

    “咳咳,慕染公子,行軍之術,苛刻冗雜,你還是早些歇著罷。”白夜皺著眉,朗聲說道,他是鎮守邊關多年的驃騎大將軍,此刻他們三人商討這作戰之術,而這位喚作慕染的公子卻在一旁昏昏欲睡,他心中有所怒,不過礙著陸川的麵子,一直沒開口罷了。

    聽著唐言如此說來,白夜的怒氣也就被勾了起來,一聲怒喝之時更是喘著粗氣,看樣子,確實壓抑許久了。

    慕染麵色一凜,自混沌之中清醒過來,騰地一下子站直了身子。

    他沒有看向陸川詢問的眼神,反而直視著白夜深邃的瞳孔,硬著頭皮對上了他氣憤的眼眸。

    他心中明白,白將軍不過當自己是陸川的男人罷了,他看不慣自己膩歪在陸川的身邊,畢竟這一場戰役,並非兒戲。

    然而,恐怕也隻有慕染自己清楚,他究竟多麽在乎這第一戰。

    “我......”隱在袖中的雙手握緊,慕染深吸了一口氣,出聲之時,聲音卻是前所未有的篤定,“天下興亡,匹夫有責,我也可以出謀劃策。”

    “你說什麽?”話音剛落,白夜卻是嗤之以鼻地朗聲大笑,他高大的身軀逼近了慕染,一個低頭,便揪住了慕染的衣領,白夜身形偉岸,比起陸川都要高出許多,慕染被迫微微踮起腳來,抬起眼睛,對上白夜眼裏的冷漠。

    “我說我知道這一仗,怎麽打。”慕染咬著牙,一字一句,字字清晰。

    “那你倒是說說看!”白夜的語氣愈發不屑,話說完,倒是一下鬆了手。

    慕染一個趔趄,沒等陸川的手伸來,自己先穩住了身子。

    地圖還是之前紛亂的模樣,慕染大致還能看出敵軍與友軍的位置與走向,他凝神屏息,閉上眼睛,沉思許久。

    腦海之中的大霧緩緩散去,走勢漸漸清晰起來,慕染的嘴角扯出一絲明朗的笑意。

    有了。

    “陸川?”觥籌交錯之間,楊戩右手執精致白玉酒杯,正愜意地微微眯著眼,然而那一雙漆黑的眼裏,卻是刺骨的騰騰殺氣,“便是那個不可一世,當今聖上也要禮讓三分的林大人?嗬,我倒是瞧瞧,那個陸川,究竟有什麽能耐!”

    “林大人連同驃騎將軍白夜及都督大人之女唐言將軍駐守江陵城,領了五萬步兵,三萬騎兵,如今正虎視眈眈,看來計劃是先疏通南海江陵港,先發製人,取得南海海域的占領權。”說話的是楊戩身旁的謀士黃貫。

    身為軍師,黃貫有野心,也有謀略,楊戩身長八尺,雖為商人,實則彪悍,然而他雖然手段狠辣,為人暴戾,卻不及黃貫眼見寬廣,也不及他足智多謀,他能在最快的速度避過朝廷的眼線,拿下江陵城周邊四座城池,不得不說,還是因著黃貫的功勞。

    “什麽?江陵港,他倒是好大的膽子,不過八萬人馬,他究竟是低估了我們的海軍,還是高估了他那些一無是處的窩囊東西!”楊戩冷喝一聲,卻是將手中的杯盞摔了個粉碎,正是笙歌之時,隨著他那一聲清脆聲響,周圍一眾卻是大驚失色,此時更是紛紛當場跪在地上,低著腦袋磕頭,大氣也不敢出一聲的。

    “何必動氣。”黃貫是看清了楊戩的心思,他沒有經曆過什麽大風大浪,以為所有的一切都是唾手可得,此時忽然冒出了一個陸川和憑空的八萬援軍,盡管早已知曉朝廷不會對他們所作所為置之不理,楊戩麵上嗤之以鼻,麵上卻還是對陸川有所忌憚。

    黃貫嘴角扯出一絲無奈的笑意,想了想,還是複又遞上了手中杯盞,“你手中三萬海軍,擅長水路,便是三十萬步兵騎兵,隻怕也不在話下,如今不過八萬陸軍,又何須在意?”

    黃貫的話還是有點作用,楊戩麵上置氣,還是一把接過黃貫手中酒杯,一飲而盡。

    “更何況,如今你剛好憑著這機會大挫陸川士氣,也趁此讓朝廷知曉你的脾氣,如今新帝登基,朝綱不穩,他們自己也是自顧不暇,這時正是個占地為王的好機會。”黃貫見楊戩漸漸平靜下來,這才繼續開口。

    楊戩聽著黃貫如此提及,眼裏一動,打了個酒嗝,心滿意足地拍了拍黃貫的右肩,“黃貫,我便知曉,事情交給你,我自然可以高枕無憂!”他說著又連連打了幾個嗝,悶熱的氣息撲在黃貫的鼻尖,眉清目秀的少年卻隻是無奈地笑了笑,瞧著眼前因著喝醉而搖搖欲墜的少年,猶豫幾分,修長的手還是扶住了他,“楊大人,你醉了。”

    “別叫我揚大人,咱們都是兄弟!”楊戩想來是真的醉了,紅暈緩緩蔓延而來,眼裏的神色也逐漸迷蒙,他重重的身子壓在黃貫單薄的肩頭之上,黃貫卻不皺眉反而扯著嘴角笑著,輕拍著楊戩的背,眼裏是無可慕染的樣子。

    他似是啟唇在楊戩的耳邊低語了幾句什麽,末了卻也不過喚了幾個侍衛將酩酊大醉的楊戩抬出去罷了,看著楊戩的背影緩緩消失在自己的視野裏,黃貫搖了搖頭。

    然而不想他轉過身子,待看清眼前的男子之時,神情卻是一怔,麵上反而露出幾分慍怒之色。

    “你不信我?”那男子笑容春風拂麵,這話雖是問句,他卻說得雲淡風輕,語氣更是猶如和風習習,讓人無端覺得靠近。

    雖說黃貫不過蹙著眉頭,眼神複雜。

    “嗬。”他冷笑一聲,也不多言,轉身便走開了。

    自然也沒有瞧見身後男子卸下麵上的溫柔,所露出的鋒利模樣。

    與此同時,江陵城中。

    慕染已然思索了許久,看在白夜的眼裏,這個瘦弱的少年不過是在拖延時間罷了。

    “夠了。”他有些不耐煩地皺著眉頭,深邃的目光更顯咄咄逼人,疾步上前,一把便揪住了慕染的衣領,身強體壯的白夜怒氣騰騰地瞪著慕染,“你個小子,你以為這是兒戲麽?”

    “白......”陸川眼裏藏著驚濤駭浪,白夜是直性子,行事向來不會拐彎抹角,有一說一,陸川敬他是個漢子,這才一忍再忍,隻是他三番四次這樣揪著他媳婦的領子,陸川心中自然不爽。

    然而他話到嘴邊,卻是被慕染無比冷靜的聲音所打斷,“白將軍也說此番並非兒戲,若是不思維慎密,謹慎行之,匆匆就妄下斷論,便不是兒戲麽?”

    “你......”白夜忽然就被慕染這小子嗆得說不出話來,手上也不自覺鬆開。

    大口吸氣的慕染拍著胸口,又吐出一口濁氣之後,這才清著嗓子,“這仗不能打。”

    “什麽?你說得輕巧!好一個思維縝密,謹慎行之!”慕染這麽一說,那白夜自然愈發來氣,若不是陸川在場,他簡直恨不得一個巴掌把這家夥拍到牆上摳都摳不下來,“我看你這小子,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白將軍,有沒有人和你說過?”慕染卻是波瀾不驚地退後了幾步,同白夜保持著安全距離,以防白夜真一個巴掌呼過來的時候,他可以及時避開,“你很吵?”

    “你......”白夜簡直氣到骨子裏。

    “我軍八萬,敵軍三萬,麵上是我放穩操勝券。”慕染背過身去,猛然打斷了白夜即將脫口而出的話,他清澈的雙眸凝視著泛黃的圖紙,末了還是搖頭低語,“不能瞧著它數量如何,楊戩是個莽夫,江陵港如今雖不能再為他牟利,至少還是他的地盤,若是他知曉自己的東西受到了他人奪食的威脅,便不會袖手旁觀。如今他卻巋然不動,想來,便是勝券在握。”

    慕染有條不紊地解釋,說得白夜神色一怔,雖說依然皺著眉頭,卻仍舊沉默不語。

    “他不動,難道我們也不動不成?”沉默片刻,白夜終於開口,卻抬不起聲來。

    “對,我們也按兵不動。”慕染卻忽然轉過身子,明亮的眼眸恍若漫天星辰。

    隻是當時慕染也沒有想到,說這話的自己,竟然真的最終拿到了江陵城,而她如今站在江陵城的城牆之上,望著這一片物阜民豐,心中自然不會是當初那般情愫,然而心中卻也是雀躍不已,自有著別樣的心情。

    陸川不知曉何時來到了慕染的身後,他瞧著慕染如此,扯了扯嘴角,忽然笑道,修長的手指欲要拉過慕染冰涼的如玉蔥般的手指,卻被慕染不動聲色地躲了過去,陸川也並未生氣,麵上仍舊是淡淡得笑意,順著慕染的視線望去,便隻見這綿延千裏的大好光景,他似是無限感慨,然而千言萬語不過化作一縷歎息散在塵煙之中,陸川輕歎道,“慕染,當初你我,配合得多麽默契。”

    的確,當初若不是陸川幫襯著自己,她也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地就拿到了江陵城的指揮權,自然也不會再後來的戰役之中反敗為勝,若是當初的自己,隻怕陸川提及如此,她慕染自然會感慨一番,興許還會對陸川這般話語感激涕零,隻是想到這麽多年來,陸川所做的一切,如今他在說什麽,聽在了慕染的耳裏,去始終不如當初那般。

    “嗬。”她聞言也不過冷笑一聲,“那一回你利用我盜取昆侖那次,我被逐出師門之時,你遠走高飛,對我不聞不問,豈不是更默契?”

    她不是當初的慕染,她懂陸川再也不是自己記憶力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如今他們惡言相向,不過是自食其果罷了。

    果然,慕染話音剛落,陸川的臉色忽然一片冷漠,藏在袖中的手又是緊了緊,他這才深吸一口氣,話裏卻帶著顫抖,“這麽多年,慕染,我每日都在後悔中度過。你信也要,不信也罷,若是時光倒流,我定不會......慕染,即便是當初,我也是想著帶你走的。”

    “好聽的話,誰不會說呢。”慕染的神色仍舊冰冷,她後退幾步,躲開了陸川灼熱的虎視眈眈的神情,仍舊是麵無表情地說道,“陸川,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信你的。你知道,無論你我,既然回不去當初,那這樣的話,便休得再提。”

    陸川的眼神忽然陰暗了下來,他便是這般冷冷地看著麵前的女子,心裏咬牙切齒,麵上卻仍舊露著悲苦的神色。

    他還想開口說什麽,卻又被慕染搶先奪了話,“自然,若是你想我幹什麽,你大可那蘇鈺逼我,不過你知道的,你拿蘇鈺逼我一分,我便恨你一分,逼得緊了,到時候,咱們不過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嗬,好一個魚死網破,同歸於盡!

    陸川自以為自己了解慕染,卻不知,這幾日的相處,楚慕染早已也將自己看了個究竟,畢竟他們當初曾經那般熟悉過,他想什麽,這個聰穎的丫頭又如何不會知曉呢,她就這麽抓著自己的軟肋,讓自己進退兩難。

    陸川無言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