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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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陌生的人帶著自己也不知曉奔波了多少天多少夜,周遭是肆意的黃沙,白卿從來都沒有經曆過這些,隻記得她在馬上的時候,雖然在那個人的懷中,隻是這樣刺骨的黃沙,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臉上,隻剩下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疼痛,白卿那麽小,她還不喑世事,幾乎要痛死過去。

    再然後,終於四周沒了黃沙,然而入了昆侖之後,卻是漫天白雪,她離開桃源村的時候衣衫單薄,又是非常瘦瘦小小的身子,哪裏受的了這樣的嚴寒,而那個人,他從來沒有正眼敲過自己,更不會好好照顧她,白卿當時就病倒了,她入了惡人穀之中,病情是愈發嚴重,白卿隻覺得自己冷得厲害,然後身子卻滾燙的很,那個男人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卻是皺著眉頭,那還是白卿第一次瞧見他麵上沒有了原先的平靜,卻是幽幽歎了口氣,將自己帶入了惡人穀之中。

    那時她還昏昏沉沉,不知曉這惡人穀是什麽地方,隻記得一個老爺爺領走了自己,也給自己服下了許多的藥,而等到她終於大病一場恢複過來,終於看清楚了那個領著自己奔波了不知道多少個日子,卻從來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話的黑衣男子,楚河。

    白不知道為什麽會知曉他是楚河,她那個時候還那麽小,楚河不曾告訴過自己他的名字,也沒有人同自己說過,然而白卿卻是見過楚河的。在這之前,她以為自己第一次瞧見楚河,是在三年前的惡人穀,然而白卿從來都不知曉,自己同楚河之間,竟然有著這麽一段姻緣,白卿當時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而更加想不到的,還是大病初愈,楚河便領著自己出了惡人穀,他說惡人穀從來都不是久留之地,他說著這話的時候,平靜的沙啞的話語裏卻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戾氣,白卿什麽都不說,卻還是乖乖地跟著楚河離開了,她那個時候還那麽小,她不知曉相信誰,甚至她不知曉自己是不是應該相信楚河的話,隻是不信任楚河,自己又能信任誰呢?!

    她以為楚河是要帶著自己離開了惡人穀,隻是確實離開了這個是非之地,卻是在穀外一處附近的地方住了下來,甚至楚河買下了一處荒廢的酒樓,這是白卿完全沒有意識到的事情,即便她此時隻是陷在記憶力,心智不是那時幼小的樣子,白卿仍舊是想不到。

    “你找楚河?”慕染正冷冷地瞧著麵前跪在地上已然嚇得屁股尿流的店小二,不想忽然有一個膚色白皙笑容純淨的少年忽然在自己的麵前坐了下來,肖瑤咧著嘴巴,他不想其他人一樣對這個陌生的姑娘有著惡人穀的人向來會有的忌憚,反而肖瑤似乎對楚慕染很感興趣,此時更是笑著看著她,並主動詢問。

    慕染不置可否,她自然在惡人穀見過麵前的少年,然而這個地方畢竟是惡人穀,有些人可以信,這些人,卻是萬萬信不得的,慕染沒有做聲,就這麽靜靜地瞧著他。

    被她那樣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注視著,便是肖瑤的心裏也有著自己的疙瘩,他想要不在意一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然而卻還是被慕染的眼神所驚嚇到,一時之間還是有點兒魂不守舍,撇開了腦袋,根本就不再看著麵前的女子。

    “你認識楚河?”慕染終於淡淡開口,聲音裏聽不清她究竟是何情感。

    說到楚河,肖瑤終於再一次咧著嘴吧,不過仍舊不看楚慕染的眼睛,隻是笑著開口,“認識啊,他還來這裏住了好些時日呢,據說還談成了一筆大買賣!”

    肖瑤像是想起了一段往事,說到這個,他還真是因著楚慕染才想了起來,這個楚河其實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時正是惡人穀兵荒馬亂的時候,彼時肖瑤也不過才七八歲的年紀,正在街市之中玩耍,忽而有鋒利的劍光自耳畔劃過,蹲在一邊玩泥巴的肖瑤還沒有反應過來,一抬頭便是瞧見了了一個黑衣男子手中忽然出現的折扇卻已然是輕而易舉地擋住了劍光,馬車卻是在頃刻之間毀於一旦,而揚起的翻飛的塵土之間,他輕而易舉地將懷裏的小姑娘護在懷中。

    還挺厲害的,肖瑤年紀雖小,卻已然是一副奸詐的樣子,此時也知曉接下來定然不發生什麽好事情,果然,隻是頃刻之間,數道漆黑的矯健身影已然是從天而降,那男子的麵上仍舊是再平靜不過的神情,倒是他懷裏的小姑娘卻是微微嘟著嘴巴,神情很是不滿,兩眼之間此時已然一片漆黑,卻是黑衣男子雙手覆著眼睛,“閉上眼睛,站著這裏,不要看,乖,我馬上就回來!”

    雖說那小姑娘很不明白,也很是不滿,卻還是乖乖地聽話。

    果然。

    不過隻是瞬間,她的鼻尖嗅到了熟悉的溫暖,小丫頭咧著嘴吧,歡快地笑了起來,露出了兩腮淺淺的酒窩,而身軀一震之間,又是聽見了男子冰冷的話語,“可是胡鬧。”她睜開了眼睛,果然是一如往常麵無表情的冷峻麵容。

    隻是視線卻並未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她順著黑衣男子的視線望了過去,視線的盡頭,一位白衣公子緩緩而來,一塵不染的衣玦,仿佛她從未知曉方才那一場殺戮,也沒有看見他身後三三兩兩躺在地上紋絲不動的屍身,小丫頭卻是自顧自地笑著,眼底仍舊是歡快的模樣。

    她扯了扯黑衣男子的衣襟,對著他說道,“叔叔,你快看,有人朝你過來了。”

    肉呼呼的手指指著阿洛含笑的麵容。阿洛自然是聽見了小丫頭那般清脆的聲音,微微停下了腳步,他的麵上也是淡淡的笑意,就這麽瞧著眼前的黑衣男子,也不多說什麽。隻是黑衣男子卻仍舊是一臉的淡定。

    “楚河,你什麽時候......竟然連女兒都有了。”輕搖的折扇在說話之間合上,阿洛咧著嘴吧,意味深長地看著他,隻是當然換來了男子一個深沉而冰冷的眼神罷了。令人忽遠忽近,如同鏡花水月,無法捉摸。

    “與你無關。”然後是黑衣男子低沉沙啞的聲音。那話裏的神色,卻是帶著若有似無的淡淡的歎息。仿佛是覺察到了什麽陰謀詭計,阿洛已然瞬間石化。他最不喜的,便是這惡人穀之外的人,而瞧著黑衣男子的打扮,俊朗不凡之間,卻充滿了來自惡人穀的氣息,風塵仆仆,沒有歸宿,也沒有方向。阿洛嘴角的笑容明媚而複雜。然而鬼使神差,楚河竟然沒有離開惡人穀,反而是買下了這座望江樓。

    阿洛再看一眼楚河懷裏的小姑娘,古靈精怪的模樣,是同楚河全然不同的氣息,他眉眼微挑,像是看好戲一般看著這一大一小,眼底是滿滿的複雜的笑意。而阿洛卻是不知曉,便是他露出了這般模樣的時候,其實他的神情,倒是被一旁呆呆佇立著的肖瑤盡收眼底的,惡人穀一向為非作歹慣了,便是肖瑤小小年紀,也是這方圓百裏遠近聞名的小霸王,似乎沒有誰還敢惹著這個小家夥的。

    肖瑤天不怕地不怕,偏偏麵對著永遠麵上掛著人畜無害的燦爛無比的笑容的阿洛,那麵上總是露出了幾分的不自然,甚至是驚惶的模樣,為此,他的親爺爺也曾經打趣過自己,他當然也忍不住回過嘴,“爺爺,你不也很怕穀主麽?我看這惡人穀的人啊,比穀外的人還要害怕咱們的穀主!”

    或許是童言無忌,隻是肖藥聽著自己的親孫子這麽直言不諱地說出來,反而是沉默地笑了笑,許久,又是一邊歎著氣一邊搖了搖頭,隻是小聲警告著自己的這個親孫子,“你這話在我這個老頭子麵前說說就得了,可千萬別同情其他人說起,尤其是穀主,是萬萬說不得啊!”

    或許是他當時年紀尚小出現了幻覺,總覺得自己在聽著肖藥這話的時候,是聽出了他話裏淡淡的懼怕的意味,似乎自己這個快活了一百年的爺爺,也對著堂堂穀主幾分忌憚。

    然而他心裏雖然疑惑,也有些嘲笑著自己爺爺的膽小怕事,然而卻還是聽從了肖藥的話,再也沒有在任何人裏邊提起過這件事情。要說他從小同自己這個爺爺相依為命,他告誡自己的事情許多,肖瑤也向來是左耳進右耳出,從來都沒有做到過,如今也不知道為什麽,卻是獨獨將這話放在了心上,還真的誰都沒有提起過。或許從那個時候起,肖瑤便是已然意識到了自己是有點兒害怕阿洛的吧,隻是究竟怕他哪裏,肖瑤還真的說不清楚了。

    反正他當時本來年紀就輕,小小的身影很快就淹沒在了一群看熱鬧的圍觀群眾之中,也就真的看了一回兒關於楚河同阿洛的熱鬧,他站的地方同事發地點很近,自然也將他們的話聽得一清二楚,不過畢竟那個時候年紀尚小,有些話如今也記不牢了。

    隻是記得阿洛那時候似乎饒有興趣地說了一句,“望江樓的曆任老板的下場都是不得善終,晦氣得很,楚河,你真的要接手?”阿洛這話說得沒有錯,關於望江樓的邪門,他從小便是聽不少人提起過,前不久他才換了新的老板,沒想到那新老板還沒有接手幾天就暴斃而亡,如今楚河似乎是低價入手,隻是所有人都為著楚河捏了一把冷汗。

    隻是被擔心著的楚河卻是不急不緩地開口,“我楚河有什麽時候善終過,或許觸著這望江樓的額眉頭,反而以毒攻毒也未可知呢?”他不在意地看著阿洛,那意思再明顯不過,楚河是絲毫都沒有將阿洛的話放在心上的。

    便是那時候,他懷裏一聲白色衣裙的小姑娘忽然開口了,“叔叔,你也同白卿一樣,喜歡穿白衣服嘛?”阿洛雖然身為惡人穀穀主,隻不過永遠一聲白衣,纖塵不染,倒是真的,沒想到這個小姑娘一語道破,一下子戳穿了真相。

    凡是知道阿洛的人都知曉這個穀主一向最不喜歡的人就是有人對他評頭論足,他從來不許別人在她的麵前討論他,即便是誇他也不行,更別說如今還指點他的穿著了,有些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裏卻還在想著或許童言無忌,隻是這麽一個小女孩,穀主大人應該不會對她如何。

    卻不想阿洛倒是笑著來了一句,“這麽漂亮的小女孩,還真是投緣,要是留在惡人穀就好了。”

    這是什麽話?要她留在惡人穀,果然不能說咱們這位惡人穀穀主啊!

    楚河原本還帶著些許笑意的麵色就這麽冷了下來,一動不動地望著麵前笑意吟吟的阿洛,楚河冷著一張臉,周遭的氣氛是立即變得詭異了起來,也不知曉楚河是想到了什麽,他想了想,終於開口,聲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沙啞,而他的話卻很是冷靜,“好啊。”

    他說得不多,就隻有這麽剪短的兩個字,算是答應了阿洛,這是阿洛都沒有想到的,他不知曉楚河和這個小姑娘是什麽關係,隻不過也懶得去問。

    阿洛隻是覺得,或許這麽多年枯燥的生活,是終於開始變得豐富多彩起來。

    喝下那碗茶之後,白卿便是想起了許多自己不曾記得的往事,雖說她早就知曉自己本來就缺失了一段記憶,隻是如今想起來,心中仍是惶惶,他這才發覺,原來幾年前他遇見的楚河,並非第一次見麵,隻是那時她自己已然記不清楚,原來楚河便是那個領著自己去了惡人穀的人,在她還不諳世事的年紀裏。

    所以等到白卿終於自不知曉是夢境還是環境的虛無之中驚醒之時,她大口大口地喘氣,卻沒有注意到自眼角一閃而逝的淚光,她的視線落在了麵前仍舊黑衣覆麵的男子的身上,白卿的聲音有些恍惚,幾乎是深深吸了一口氣,白卿終於鼓足了勇氣,戰戰兢兢地開口問道,“楚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