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八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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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卿不是第一次離開惡人穀了,她有時還是會想起第一次離開惡人穀的那段日子,那時穀主交代了她一件事情,她心中驚訝,隻因為惡人穀穀主從未交代過她什麽,如今卻忽然讓她去暗殺一個人。

    無論如何,白卿都難以置信,她睜大眼睛,瞧著麵前麵色淡然的男子,僵硬著身子,沉默許久,卻還是點頭,畢竟,在這惡人穀中,誰都不敢拂了他的意思。

    而白卿自然也沒有想過,待他出穀那一日,卻是穀主親自陪著自己去的。

    惡人穀穀主,並非外界傳言麵目猙獰,他是個眉目清秀的男子,隻是看真相,更是親切可愛,誰都不會想到便是這麽一個人,江湖之中,聞風喪膽,是所有人聽著都要為之心頭顫顫的名字。

    而這個人,白卿更願意喚他,阿洛。

    那時正是栽初三年,新帝登基不過幾年光景,麵上雖是物阜民豐的繁華盛世,卻隻有極少人知曉,這掌權者,並非弱冠之年登基的皇帝,而是先帝的第八個兒子八王爺。

    也是當今陛下唯一的叔父。而阿洛吩咐了白卿的,便是趁著那時光景,拿下這位八王爺的性命。

    “都說了微服私訪,你們又怎麽知道?”

    白卿問完就覺得這話很是降低自己的智商,阿洛畢竟是惡人穀穀主,還有什麽他不知曉的事情麽?而阿洛見白卿這麽問來,二爺隻是滿是玩味地看著她,並未多言。白卿是再一次意識到她已然是犯了蠢,紅著臉,一而不敢再問其他多餘的問題。

    可是......一想到要刺殺堂堂王爺,還是比皇帝大哥還要高人一等的老大,白卿覺得自己亞曆山大。“一一一......一定要接麽?”她雖說自小便生活在惡人穀之中,隻是這穀中的諸位長老都把自己當寶一般寵著,可以說,她從未經曆過什麽腥風血雨,更別說是如今這般提心吊膽的事情。隻是那時縱然這些長老們一直反對,卻誰也不敢忤逆了堂堂穀主大人的意思,白卿也隻能硬著頭皮,離開了那個生活了十幾年的窮山惡水的荒涼之地。

    白卿從來都以為惡人穀做的是小本生意,卻是萬萬沒有想到一來卻是要掉腦袋的買賣,也是那個時候她終於意識到自己果然還是太年輕。

    真是後悔莫測。

    “嗯。”阿洛麵不改色地應道。一個字,卻是沒有反駁的餘地。白卿瞪大了眼睛看著他,卻在視線觸及阿洛眼睛的一瞬間楞著。她似乎從未瞧見過阿洛如此模樣。那樣從來沒有絲毫感情的眼睛,此刻卻像是翻著洶湧波濤,白卿總覺得那樣一雙眼睛是藏著什麽的。然而究竟是什麽,他卻是看不真切了。而他們快馬加鞭,一路奔波,很跨就到了揚州。

    翌日,便是密報之中,八王爺私巡之日。當晚,白卿磨刀霍霍,有點小緊張。阿洛倒是沒有什麽異樣,隻是對著月亮悶悶地喝著一壺酒。麵上看不出心事,卻又是滿懷心事。穀主大人,似乎很有問題。

    “阿洛,一個人喝,多沒意思。”白卿嬉笑著湊過去,毫不客氣地遞上自己的酒杯,笑靨如花。阿洛淡淡地白了他一眼,壺中的酒倒是分了她半杯。

    “穀主大人,我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若是有什麽傷心事,藏在心裏,那可是要憋壞了的。”白卿的手肘戳了戳阿洛的胸,一悶頭倒是自個兒灌了一杯下去。說實話,她的酒量並不好,隻是這時候像是中了邪,砸吧了嘴巴,隻覺一團火在心裏燒著,卻很是暢快。

    阿洛淡淡地看著他滾燙的一張臉,竟然嘴角久違地勾起。他輕輕地搖頭,沒有出聲。待到第二日日上三竿,白卿昏昏沉沉地醒過來,一拍腦袋,驚覺自己犯了大事。完蛋了完蛋了!

    前一刻還提著腦袋怕掉下來,現在分明是覺得自己的腦袋太多了!

    白卿一個激靈,從床上爬起來就往屋外邊衝,卻沒有想到這外邊倒是鞭炮齊鳴,鑼鼓喧天,人山人海。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臨川沒有帝都的繁華,有他自己的安靜,就是早市,也不該如此熱鬧的。這麽想著,她搔了搔腦袋,站在客棧二樓,很是費解。

    不過周遭的吵鬧聲也算是聽得清清楚楚。好像是說什麽王爺來了,整座城池也隨之躁動不安。等一下......王爺?!宿醉未醒的腦袋瞬間清明,白卿隻覺背後寒風陣陣,脊背發麻。

    尤其在聽見了阿洛的聲音之後。

    “他還是知道了。”這個他,應該就是堂堂八王爺了。而阿洛這般語氣,顯然這個問題,很是棘手。“所以你是說八王爺是因為知道我們要殺他,所以才這麽大張旗鼓?”白卿看著從眼皮子下麵經過的馬車上,白衣男子端坐其中,車簾子遮住了他的容貌,隱隱透著身形,器宇軒昂。而那車子鎦金鍍彩,金碧輝煌。

    這般高大上,除了那什麽王爺,白卿的確很難想到第二個人。隻是這麽一來,他們之前的計劃卻是付之一炬,所有的一切都被推翻,他們確實是該從長計議。白卿長長歎了一口氣。

    阿洛仍然不多說一句話。

    很跨就到了半夜,客棧的院子裏,阿洛低頭擦拭手中的長劍,動作輕柔,不像是平日裏一派冷酷作風。看在白卿眼裏,儼然是磨刀霍霍向豬羊。事情交給了阿洛,白卿自然是放心的。

    隻不過他不明白為什麽阿洛原意放了自己出穀去,畢竟她自己也不過三腳貓的功夫,若是不添亂,已然是阿洛的福氣。

    “我做事,自有分寸。”誰知阿洛留給自己的,隻有這麽一句。

    “是時候了。”阿洛忽的收回長劍,白白的月光落在他挺拔的鼻梁之上,照得那臉色更添一分冷峻。揚州的縣太爺為了八王爺的大駕光臨,特地大擺筵席。

    白卿在街上閑逛的時候見過這縣太爺,大腹便便,站在縣衙外指揮著,緊皺著眉頭。

    白卿一看這表情,就知道這大官是在心疼錢了。所以她好熱鬧地湊上前去,對著縣太爺道,“大老爺,就是金山銀山,王爺也不一定看得上的,越珍貴的東西,越不是錢能買的,您說是不是?!”那縣太爺本是愁眉苦臉,一聽白卿這話,猶如醍醐灌頂。

    也不管白卿如此唐突,究竟是何居心。

    “小姑娘有何高見?”他摸一把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看著白卿的眼睛金光閃閃。白卿眨了眨眼經,趴在他耳邊隻低聲耳語幾句。

    “然後,你就把我賣了。”並非疑問句,所以聽著幾分別扭。

    白卿勉強笑著點頭,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刀你麻痹起來嗨!

    她還是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所以當縣太爺看見了白卿喘籲籲趕來的時候,摸一把額上的冷汗。“小姑娘,真是嚇死......”

    “大人不要方!”

    白卿明顯笑裏藏刀,指了指自己的身後,一身玄衣的男子負手而立,月光勾勒出樹下挺拔的身影,偶有微風帶起衣袂拂過,隻見男子漆黑瞳仁間一片清明。

    真真是美男子!縣太爺看呆了。順帶覺著自己這回是終於有救了!晚宴在揚州獨有的靜謐中開始,管弦嘔啞,觥籌交錯,是這裏少有的光景。隻是那一片燭光搖曳之間,波光粼粼的荷花池旁,白衣男子隻是緊緊地坐著,身影鑲嵌在了燭光同月光都找不到的黑夜裏。

    隻是他握著白玉酒杯的手指之間,玉扳指熠熠生輝。還真是閃啊!

    白卿在那一瞬間再一次財迷心竅。終於在瞧見了阿洛的那一刻終於回過神來。

    一直以來,阿洛總是喜好深沉的青灰色衣衫,這還是第一次白卿見他一襲耀眼玄衣,他神色怔怔,覺得其實阿洛這麽穿還是很好看的。

    隻是這麽想著,腦海之中忽的現出一個模糊的人影來。一如既往地穿著玄色衣衫,在餘暉之下朝著自己揮手。卻無論如何也看不清相貌。而等再回過神來,阿洛已然在人群之間舞起手中長劍,泠泠月光之下,劍柄的梅花烙在了白卿的眼睛裏,灼了每個人的眼。

    所有人都驚呆了。而白卿分明見到了台上高高在上的王爺大人離不開的視線,像是黏在了阿洛身上一般。很好很好,計劃成功了一般。白卿是相信阿洛的本事的,隻要有了接近的計劃,刺殺什麽的,自然小事一樁。也隻能是阿洛,這麽一個掉腦袋的大事,他也能夠十拿九穩。不過也要多虧自個兒的足智多謀,畢竟這個機會也是自己爭取來的。

    白卿越想就越覺得自己很是足智多謀,卻忘記了自己之後是要如何脫身。便是在阿洛的劍鋒流轉,寒光驚過,白卿心頭一顫,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事情,總不會同自己所想的那麽容易。

    或者,如今一帆風順,太過容易,也太過詭異。揚州是座小城,她白卿初來乍到,一個異鄉人,自然分外顯眼。她輕而易舉地接近了縣太爺,又輕而易舉地引薦了阿洛,見到了王爺。與此同時,這偌大的晚宴,放眼望去,竟不見多少侍衛。

    不是她神機妙算,而是有人在甕中捉鱉!白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要死要死!她剛想著驚呼出聲,隻是阿洛手中的長劍早已劃破長空,已然刺向了那台上坐著的白衣男子,血色緩緩蔓延開。四下驚動,白卿卻是呆在原地。

    所以直到驚慌失措的縣太爺領著眾侍衛包圍此處的時候,白卿仍舊沒有緩過神來。隻因為她瞧見了,一向沉穩的阿洛,此時握劍的右手。卻是顫抖不止。

    那還是白卿第一回瞧見阿洛如此驚惶的模樣,與平日裏高高在上傲然的姿態很是不同,白卿當時愣在原地,一半是害怕,一半也是疑惑,她這才發覺,似乎自己從來都不知曉這位穀主的心裏在想些什麽,隻是那個時候雖然驚險,卻也算是有驚無險,最後阿洛還是脫了身,也帶自己回了惡人穀之中。

    至於任務有沒有成功,阿洛卻是隻字不提,白卿隻是隱隱約約記得,自阿洛回到惡人穀之後,他的臉色一直以來都不是大好,本來就深居簡出的堂堂惡人穀穀主此時更是閉門不見,好長一段時間,白卿都沒有見到惡人穀,更不知曉他是不是又離開了。

    而等到再見到阿洛,他又是神色如常的模樣,似乎之前發生的事情不過是白卿自己做的一場夢罷了,可是真的不過是夢境麽?白卿麵上苦笑,此時她身處一處幽暗封閉的陌生環境之中,沒有擔心自己的安危反倒是想起了許多過去的事情,然而她卻絲毫地不害怕,她想自己畢竟是惡人穀之人,若是平常人等,自然也不會動自己。更何況她雖說沒本事,隻是自保的本領還是有的,她向來不會使自己受傷。

    隻是......她不知曉慕染和蘇鈺如何了,想來他們也不是尋常人等,自然不會有什麽生命之憂,可是他們會發現自己消失了麽?!

    一想到這裏,白卿便是蹙著眉頭,望著床邊一輪幽幽的月色,唉聲歎息,想來自己這個拖油瓶就這麽消失了,他們應該高興還來不及了,一想到這裏,白卿又是一陣苦笑,也不知曉究竟又是在想著什麽,隻是神色卻是忽然之間前所未有的凝重起來,她往自己的身上探去,果然那塊白玉此時早已不翼而飛,糟了!白卿氣得直跺腳,隻是這個地方如此封閉,她斷然是不能夠出去的,這可如何是好......

    而此時此刻的白卿自然不會知曉,就在她無比焦急的時候,慕染同蘇鈺卻是已然到了惡人穀的入口處。

    慕染曾經來過惡人穀,經曆了昆侖的飛霜滿天,極度的嚴寒之地令人難以忍受,隻是到了惡人穀,卻又是另一番光景,入目之處皆是一片荒蕪的昏黃,若不是極其貧苦的苦寒之地,是絕對不可能有著這般的光景的,慕染站在三生路的盡頭,隻見眼前三生石上是金光閃閃的幾個字,在烈日之下簡直燒灼著人的眼睛,慕染靜靜地將視線落在這幾個字之上。

    一入此穀,永不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