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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糖寶此時已經完全將自己包裹在了絲繭裏,花千骨萬分期待它破繭而出變成一隻小蝴蝶的樣子。
雲牙作為一個妖怪,還是個漂亮的妖怪,要查到與她相熟到為她報仇的仙應該並不困難。花千骨傳信給殺阡陌請他幫忙調查,很快得知雲牙有個好友名叫媚兒,也是個兔子精,住在終南山的紫竹林。
白子畫與花千骨準備動身前去之時,滿頭白發的霰雪仙神色匆匆上了茅山,徑直跪倒在白子畫麵前。
“尊上救我!”
白子畫見他整個右臂猶如被抽空了一樣,隻剩一條皮掛在身上,不由皺起眉頭。
霰雪仙已有三千多歲,原是委羽派掌門,後退位做了遊仙,本是道心堅定之人,但多年來遊曆紅塵,漸漸迷失墮落,開始殺人飲血,修煉一些邪術道法,被盯上也不出奇。但是凶手估計小覷了他三千年的道行,何況澄淵的事發生之後,之前的案子也被漸漸揭開,這些心中有鬼的仙人早就有所提防。所以一個不小心,竟被他從凶手手底逃出。走投無路,又不敢大肆張揚,卻知凶手定然不肯善罷甘休,隻好來向白子畫求救。
花千骨知道這正是抓住凶手的大好機會。
“師父,你隨霰雪仙回委羽山來個甕中捉鱉吧,我去紫竹林找到媚兒之後,就來跟你匯合。”
白子畫可不認為凶手會束手就擒,心中微微覺得不妥,但花千骨早就有了獨當一麵的能力,也沒什麽好不放心。於是交代了幾句,師徒二人便分道而行。
花千骨到了終南山紫竹林,好不容易才找到媚兒的下落,她躲在極深極陰暗的洞穴中,一見花千骨便拚命的跑。俗話說狡兔三窟,花千骨實在是抓不著她,她也不聽花千骨解釋,花千骨隻好也變作兔子,追了她一整天,才好不容易畫地為牢困住她。
“媚兒,你不要怕!我叫花千骨,是長留山的弟子。我不是要害你,隻是想跟你打聽點事!”
媚兒幻化成人身,在結界裏左衝右撞,嚇得瑟瑟發抖。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花千骨耐心的安慰她:“是關於你好朋友雲牙的事,這很重要,你可以坐下來跟我談談麽,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媚兒憤怒的眼神看著花千骨,齜牙撲到結界壁上:“你們仙界的人都是壞人!連畜生都不如!雲牙就是被你們害死的!”
花千骨心裏不由難過:“我知道,可是仙人大多數都是好的啊。我知道你朋友死得很冤,她也沒有做錯什麽。但殺她的那些人都已經死了,我隻想跟你打聽一下,她有沒有關係很好的仙界的朋友,有可能會替她報仇的?”
媚兒頓時呆住了:“他幫雲牙報仇了麽?不可能!怎麽可能?”
花千骨一聽真有這麽個人,頓時眼睛一亮。
“他不但幫雲牙報了仇,還接連殺了很多人。現在,他已經失控了,沒有人能阻止他。你能告訴我他是誰麽?”
可是媚兒已經完全處於混亂狀態:“他怎麽可能為了雲牙去殺人呢?雲牙那麽愛他,可是他從來都不理雲牙啊,他甚至想要殺了雲牙。雲牙好傷心,雲牙一直努力修煉,想要變得更漂亮一點,她以為她再漂亮一點,他就會注意到她,多看她一眼了。卻沒想到那張臉卻給她遭來了禍害。她被那十幾個什麽仙門大派的弟子□致死,死了,他們還吃了她的肉。雲牙、雲牙,我可憐的雲牙……”
花千骨心頭一陣難受,去掉結界,她靠近媚兒,擦掉她的眼淚:“別難過,至少那些人已經得到報應了。但雲牙愛的那個人,他到底是誰?”
“他是……”媚兒的眼神慢慢聚焦,不可置信的看著花千骨的身後。
就在她要說出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一陣光波襲來,打在她身上,媚兒轉眼間化作了一縷煙塵。
“是我。”身後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說道。
花千骨頓時頭皮發麻,她僵硬的轉過身去,看著眼前那個超凡脫俗的身影。
——無垢上仙。
“怎麽會……是你?”花千骨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為什麽不能是我。”無垢冰冷的笑。
“你殺了那麽多人,都是為了替雲牙報仇?”
“那些仙界的敗類,滿口假仁假義,其實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心地還比不上一個妖魔。既然如此,我就讓他們變成真的皮囊好了。”
“可是你又為什麽要殺媚兒?她是雲牙的朋友啊,她並沒有做錯什麽!”
無垢麵色鐵青:“當時她們二人就在一塊,雲牙是為了救她才慘死的。她跑得倒是挺快,我留她一條小命受盡折磨和驚恐到現在,也到時候了。”
花千骨頓時啞然。
“你愛雲牙,對麽?”
“愛?”無垢嗤之以鼻,“她是我許多年前路過紫竹林時,隨手撿的一隻快死的兔子。受了我的法力恩澤,才有了幾分靈氣,後又修煉成精。我見她那樣白,便取了個名字叫雲牙。打狗也要看主人,那些人竟然敢在□完她之後還吃了她,自尋死路!”
花千骨不解:“可是媚兒說她深愛你,你卻曾想要殺了她。”
無垢久久沉默,眉間一縷嘲諷的看著花千骨:“她是我的婆娑劫。你要我如何,難道不躲著她,還要跟她長相廝守麽?”
花千骨徹底呆住了,有些劫數是每個修道者都要經曆的,例如天地劫、生死劫。但是婆娑劫,卻不是所有人都會遇到。而一旦遇上,幾乎是避無可避,難以擺脫,始終厄運纏身,每況日下,最後通常都難逃瘋癲成魔,身敗名裂的下場。
婆娑劫不是死劫,卻是痛苦之劫,毀滅之劫。
確切來說,婆娑劫指的不是一個劫,而是一個人。
而對無垢來說,這個人十分不幸,正好是深愛著他的雲牙。
得知此事之後,無垢雖念著多年喂養,沒有下手殺她,卻也毫不客氣的扔了她。雲牙卻並不懂那麽多,心心念念著主人,還為了無垢修煉成精。
花千骨忍不住為雲牙難過:“你是因為自己沒有保護好她而內疚自責麽?那也不用殺那麽多人!”
“自責?是她不自量力,活該找死。我是經她一事,才知眾仙中,竟有如此多狼心狗肺,禽獸不如的東西。”
花千骨看著他空無一物的漆黑雙眼,頓時一陣頭皮發麻,心中有不詳的預感。
“所以你殺了那麽多人還不夠,又要殺霰雪仙?”
無垢冷笑:“霰雪仙?你以為我若真想要他的命,他有可能從我手底下逃脫,去向你師父求救麽?”
一陣寒意從花千骨腳底湧向心底。
“你是故意把師父從我身邊調開?”
“你說呢?”
花千骨臉色慘白:“你下一個真正要殺的人,其實是我對麽?”
“子畫的徒弟,果然還不算笨,我也沒想到,你們會這麽快就查到媚兒身上。有什麽遺言留給你師父的,說吧,我會替你轉達。”
無垢一步步走近花千骨。
花千骨一麵將袖中裝糖寶的盒子扔了出去,一麵連連後退,滿臉不可置信:“可是為什麽?我、我承認我以前吃過兔子肉,可是我從來沒做傷天害理之事啊。”
無垢一手捏住了花千骨的脖子:“可是你做出了背德**之事,花千骨,你愛上了你自己的師父!”
無垢冰冷的吐出對花千骨的判決,右手用力收緊,花千骨腦袋像被誰狠狠敲了一悶棍,身體中所有的氣血、真氣和力量全都被抽著向外奔流而去。伴隨著劇烈的疼痛,身上的肌膚,上下鼓動著,她能感覺到自己正一點點的幹癟下去。
她知道不多時,自己也將隻剩下空空的一具屍囊。
可是為什麽?
她不過是愛上了師父而已,難道就真的大錯特錯,天理不容了麽?
……
不!
沒錯!她明明沒有錯!
花千骨渾身突然銀光大震,將無垢彈開了去。無垢驚疑不定的看著她,見她雙瞳有瞬間變成了紫色,但又恢複如常,心下微微驚異。
“不要再徒勞掙紮了,剩下的時間,你應該好好靜思己過。”
無垢不再靠近,而是舉起了手,掌心洶湧澎湃的力量化作強光向她襲來。
花千骨麵無血色的癱倒在地,實力懸殊太大,她知道這次自己無論如何再難逃一死,隻能像媚兒一樣在他手下化作輕煙。
可是好想見師父,想見他最後一麵——
但師父若知道了無垢上仙是因為何罪而殺她,又該是怎樣一種心情呢?
那一刹那花千骨認命的閉上了眼睛。
可是正在渡劫的糖寶,卻感應到了她的危險。檀木盒從地上騰空而起,擋在了她的麵前。
“不要!糖寶!”花千骨連忙伸出手去。
盛光之下,眼睜睜看著檀木盒子碎成一片一片,然後是包裹糖寶的繭,一點點出現裂紋。
無垢這一擊力量之強,以糖寶怎麽抵擋得住,不過是陪她一起死罷了。花千骨撲上前,想要在最後一刻抱住糖寶,她能感覺道自己的身體也正要被撕裂成無數片。
然而就在這時,一個黑色的人影出現,風一樣刮過,竟將無垢這一擊之力盡數收入袖中,然後及時接住了要掉落在地的糖寶。
花千骨雖沒看清,但知道對方在那一瞬間度了仙力在糖寶身上替它治療。然後再下一刻,那人已經消失無蹤,而糖寶則回到了她的掌心裏。
“糖寶!”花千骨焦急萬分的捧著糖寶,就見它的繭已經石化,硬如蛋殼,上麵的裂縫持續擴大,然後啪的碎裂開來。而糖寶背上剛長出的一小點嫩翅,漸漸又縮了回去,回複成以前模樣。雖然身上添了幾道傷痕,但它微微顫動著,竟然睜開了眼睛。
“糖寶……”
“骨頭娘親……”糖寶揉揉眼睛,懵懵懂懂的看著她。
花千骨幾乎要熱淚盈眶。
因為她的錯,糖寶渡劫失敗了,不過萬幸的是,它還沒有死。
隻是她的糖寶,再也沒辦法變成蝴蝶了。花千骨絕望的抬頭,看一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嘴唇已經變成了青紫色。一麵搖頭,一麵不可置信的喃喃著:“不可能,怎麽可能……”
無垢也眉頭緊鎖,低頭沉默了片刻,抬手從腰間抽出一把光劍來。
“我倒想看看,你到底有多命大。”
花千骨重傷幾乎已經不能站立了,隻是嘴裏念念有詞的,渾身一直在顫抖。
無垢舉起了劍,就在這時,天邊一道白影飛來,擋在了花千骨麵前,同樣舉劍迎擊,將無垢彈開老遠。
無垢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之人:“你怎麽會來?”
他的氣場早就覆蓋了整座終南山,連走出都不能,更不可能有人觀微得到。
“為何要殺我徒兒?”
白子畫看著眼前重傷的花千骨還有渡劫失敗的糖寶,微微眯起雙眼,竟不自覺閃過一絲怒火。
“你說為何?”
白子畫不由沉默。
“你已經走火入魔了無垢。”
若不是他跟霰雪仙行到半途,突然醒悟了一切,花千骨豈不是就這樣被他害死?
“我自認每一步都在計算之內,告訴我,是哪裏出了破綻?”
白子畫輕輕搖頭:“破綻不在你,而在檀梵。”
“檀梵?”
“我突然想起他托我給你送了一顆藥,氣味辨來那顆藥不過兩種成分,當歸,還有何首烏。我當時雖疑惑卻並未多想,之後將一切串連,才反應過來檀梵早就洞悉了一切。隻是他一向義氣用事,你對他而言,顯然比你殺害的那些人更加重要,所以他選擇什麽都不說。隻是以他的方式在奉勸你——回頭是岸。”
無垢大笑起來,滿眼嘲諷。
“回頭?我哪裏錯了,這個仙界如此汙穢不堪,我隻是在進行清理!”
白子畫搖頭:“你隻是無法遏製內心的憤怒,想要報仇發泄罷了。”
無垢垂眸不語,表情微微扭曲。
他永遠忘不了當時自己對雲牙說了怎樣冷厲絕情的話,完全絕望的雲牙,又遇到那樣一幫仙界的敗類,她到底是懷著怎樣痛苦的心情死去的?無垢每次想到這點,都幾乎是心如刀絞,恨不得將那些人通通殺光。
“嗬嗬,子畫,我知道我不一定是你的對手。看來今天,是殺不了你的徒兒了。那麽最後的懲罰,隻能施予妄動凡心的我自己。
無垢突然上前一步,緊緊握住白子畫的手,然後就著他手上的劍穿通了自己的身體。
“無垢!”白子畫扶住他。
無垢湊到白子畫的耳邊,輕笑呢喃:
“我之所以避雲牙如毒蠍,因為她是我的婆娑劫。越是想躲越躲不開,到最後,她還是像噩夢一樣纏著我,毀了我。我是沒有選擇,迫不得已。可是子畫,你呢?你又是為了什麽?早從第一天與她相見,你就知道,這個孩子,她就是你此生的婆娑劫。你不但把她帶在身邊,還收他為徒?嗬嗬,我是該笑你傻呢?還是太過猖狂自負?子畫,殺了她!否則你最後的下場,隻會比我的今天,還要慘上千倍萬倍……”
白子畫愣住,不由鬆開雙手。無垢失去倚仗,腳一軟,癱倒在地,慢慢閉上了眼睛。
許久,白子畫才回過神來,手上發出微光,輕撫而過,無垢的身體在光芒中,化作輕風消失不見。
當年為救紫薰,東華與檀梵不惜對他跪地相求。可無垢隻說了四個字——罪有應得。或許在他看來,作為仙,妄動凡心就是大錯特錯,何況是行了如此多不義之事。他的心太高傲太幹淨,所以更沒辦法接受這樣的自己,這樣的仙界。歸根到底,這才是他的婆娑劫。
白子畫走向花千骨,見她依然在失神顫抖中。
“小骨,已經沒事了小骨,糖寶也沒事!”
白子畫從未見過花千骨有這樣驚恐失措的模樣,擔心的微微皺起眉頭,正要給她療傷。花千骨卻突然摟住他的脖子,用力的狠狠抱住他,臉也緊緊相貼。
白子畫有些窘迫,輕輕拍打著她的背低聲安慰。
花千骨卻依舊緊緊抱著他不肯放開,白子畫隻得一手將依舊昏昏沉沉的糖寶收入袖中,一手將花千骨抱在懷裏,站起身來,向天邊飛去。
回到離此較近的茅山,花千骨好不容易睡著,卻依舊死死的抓著白子畫的衣襟不肯放手。
白子畫心有疑惑,不明白在他到來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麽,竟然把花千骨嚇成那樣。
便也由得花千骨,始終抱著她,一麵源源不斷的給她輸入內力療傷。糖寶則交給了雲隱醫治。
花千骨睡了三天三夜,白子畫便抱著她一動不動在榻上坐了三天三夜。
終於,花千骨醒了,目光略有些空洞的看著白子畫。
“師父……”
“還好麽?是否有什麽地方感覺不適?”
花千骨呆呆的搖了搖頭,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著白子畫。
“師父,小骨想回家,想回絕情殿了,想見輕水、十一師兄,想見朔風,想見清流,還有火夕、舞青蘿和師叔師伯他們,就連霓漫天,小骨都想見……師父,咱們回去好不好?”
白子畫疑慮更甚,微微點頭。
“好,咱們明天就回去。”
花千骨微微心安的鑽進被窩,很快再度陷入昏睡,迷蒙中,師父冰冷的手給她掖好了被子,還刮了刮她的鼻頭。
花千骨被一陣極度的寒冷所驚醒。她睜開眼睛,放眼望去,上不著天,下不著地,隻有一片漆黑與虛空。幾乎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來不及了——
花千骨的心筆直的往下墜落。
再來不及見大家最後一麵,來不及與東方還有殺姐姐他們告別。那個黑衣人就那樣安靜的矗立在她麵前。
花千骨輕歎一口氣,雙膝一屈,跪了下去。
“你殺了我罷。”
萬籟寂靜。
黑衣人終於開口,聲音空靈得不像人聲。
“你知道我誰?”
花千骨不由苦笑:“我本是無論如何也猜不出的,隻是,你一心想要殺我,卻救了糖寶……”
對方點了點頭:“你從來不肯放棄活下去的希望,這次卻為何不反抗?”
花千骨臉色蒼白,像是瞬間被抽走了所有的力量與生氣。
“世上任何人殺我,我或許都會不願、不甘,但隻有你。我知道,你要殺我,我必然是有,非死不可的理由。”
“你也不問我為什麽?”
“我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其實,我本不願親自動手殺你。”
“所以你利用無垢上仙,想借他的手懲治我?可是他殺的都是他認為有罪的人。你呢?你有很多方法讓我死,卻要讓他殺我,難道你內心深處也認為,我喜歡師父是錯的,是有罪的麽?”
對方突然變得有些激動:“沒有錯!可這是一切錯誤的開始!花千骨,你必須死。隻有你死了,一切才會結束!”
花千骨抬起頭來直直望著那人。
“我可以死。隻是,臨死前讓我看看你好麽?讓我看看你的樣子!”
那人退了一步。
花千骨苦笑:“好吧,不用說什麽了。你殺了我罷。”
那人舉起了右手,然而卻是顫抖得厲害。終於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怕麽?”
“不怕!”花千骨重又抬起頭來看著那人,“那你呢,你怕麽?”
那人微微苦笑一聲:“怕……我很怕。”
花千骨見那人顫抖得幾乎無法自持。終於,仿佛做了怎樣一個艱難的決定,那人輕歎了一口氣,放下了手。
“你走吧。”
花千骨不可置信的抬頭看著對方:“你不殺我了?”
對方久久沉默。
“那你怎麽辦呢?”
“快走!”那人仿佛壓抑著極大的怒火,催促道。
花千骨隻好站起身來,搖搖晃晃的就轉身往回跑,她不知道她能跑到哪裏去,隻知道必須離那人越遠越好。
那人靜靜看著她跌跌撞撞的背影道:“我雖不殺你,但是這段記憶我必須拿走!”
一道銀光直擊向花千骨的後腦,她往前撲倒下去。忍不住大叫一聲,驚嚇間,再一睜眼,已是天亮。
白子畫正站在床邊看著她。
“小骨,沒事吧?”
花千骨疑惑的看著白子畫:“師父?”
“骨頭娘親,糖寶再也不能變蝴蝶了!”糖寶吧嗒一下貼在她臉上,抱著她鼻子哇哇大哭。
花千骨難過的捧著它親了又親:“沒關係的,糖寶以後好好修煉,等過了天劫,就能變成人了!”
“真的麽?嗚嗚嗚!”
“真的,不信你問師父。”
見白子畫也點頭,糖寶這才放下心來。
花千骨見到一旁收拾好的包袱,奇怪道:“師父,咱們要到哪裏去啊?”
白子畫微微皺眉:“你昨日說想回長留山。”
花千骨使勁撓頭:“可是師父,小骨還沒玩夠呢!師父還答應過要陪小骨回花家村拜祭爹娘。師父,咱們再遲一點回去吧!”
白子畫見她恢複如常,表情微鬆,輕輕點頭,雖有些疑慮卻也不願再去深思了。
師徒二人共乘一雲,告別雲隱,離開茅山去往別處遊曆。糖寶也不再嗜睡,趴在花千骨頭上各種嘮叨。
看著一高一矮相依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層層疊疊的雲間,黑衣人久久矗立不動。
“對不起……我還是下不了手,下不了手,親手殺掉我自己。”
那人扯下了麵紗,露出一張傾城絕世的麵容,卻竟然是已變成妖神後的花千骨。
成為妖神之後,她殫精竭慮,一心隻想要糖寶複活。可是直到決戰前夕,她終於不得不麵對這個現實,一切隻是她的妄想罷了。
白子畫將手臂上絕情池水留下的疤痕連肉一起剔掉的那一刻,她的整個天都瞬間塌了。
一切迫使她做出了這樣的決定,利用不歸硯,回到過去,殺掉一切還未發生,處在最幸福階段的自己。這樣,現在的自己也就不存在了。糖寶、朔風、東方還有落十一他們最後也不會死。
不歸硯既然可以在不同的地點移動,那麽按道理時間點上也可以。花千骨將所有妖神之力注入其中,找到了現在與過去之間的某個結點,即是王昔日,然後成功的回到過去武林大會正進行的時刻,見到了一生中最快樂時候的自己。
她暗中去看了輕水、看了落十一、看了東方、看了殺阡陌,看了那些所有她愛的人,還有後來會被她害死的人。
她一路跟隨著年幼的花千骨,重溫舊夢。仿佛糖寶,還有師父,都還在她身邊。
可是她沒辦法親手殺掉自己,所以隻好借刀無垢上仙。卻沒想到,為了救糖寶,一切還是功虧一簣。
怎麽辦呢?
一切已難以挽回,她又沒辦法對自己狠下心來。是應該繼續想辦法在某個點上改變過去?還是在早已絕望的現實中繼續往前走?
在小小的花千骨跪在地上祈求自己殺掉她時,已經成為妖神的花千骨,終於做出了選擇。
她幾乎忘記了年幼的自己,曾是多麽的勇敢過……
花千骨的身影碎做點點光斑,消失在過去的時空中。
再睜眼,已回到了雲宮。
周圍一片溫暖蔚藍,花千骨渾身□的從水底緩緩浮上水麵,光著腳從池中走出,衣裙飛來穿戴完全。流蘇輕擺,極盡浮華。周身環繞著四條飄浮在半空的飾帶,如墨的發簡單隨便的用一花枝綰著。
盡管身在神界,外麵也已風起雲湧,瓢潑大雨。
……
“對不起,白子畫,我已用盡一切力量去挽回,卻最終還是殺不了我自己,所以最後,隻能把殘忍留給你。”
花千骨目光平靜而空洞的一步一步朝著殿外走去。
大戰,即將開始——
而最後的結局隻能是兩敗俱傷,不死、不休——
婆娑劫番外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