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29 哪有父親不疼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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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長,你不懂朕。”

    九五之尊劉宏解下身上的那件素色長袍,披在了這位相互扶持幾十年同樣也勾心鬥角了幾十年的大將軍身上,神情落寞。

    示意戲誌才坐下,皇帝劉宏親自為寒門出身的戲誌才倒上了一碗黃酷酒:“先生可懂朕?”

    端著胎體細膩青翠如玉的酒碗,公認的熹平一代甲子國士戲誌才,怔怔出神,酒量極差的他連桂花醪都得小口慢酌,卻把一大碗酷烈黃酷酒豪氣幹雲的一飲而盡:“郿鄔。”

    “哈哈!”

    皇帝劉宏放下酒壺的動作為之一頓,繼而發出暢快之極的大笑。

    被黃酷酒嗆的劇烈咳嗽的戲誌才,沒來由的感到一股子悲涼。

    張讓亦是一臉悲憫相。

    “有先生這句話,朕就不勞煩先生作揖下拜了。”

    皇帝劉宏霍然起身,氣勢渾然大變,如枯坐泥佛前的佛門青燈僧,一朝頓悟,立地成佛,綻放出日薄西山銳氣複還來的仙佛氣象。

    “起!”

    靜臥在手心的和氏璧,纏繞著大量沸水般咕咕沸騰的氣機,當空飛去,劍胎般懸停在劉宏的頭頂。

    氣勢再轉。

    百頃湖泊無風自動,流轉出當年王老劍尊在黃河水麵一劍龍吸水的仙人氣度,銳氣更盛,氣象更勝。

    九條水流大蛟如瀑布倒掛天空,拱衛九五至尊。

    青色劍罡彌漫在天地之間。

    原來,王老劍尊離世後,並非是天下已無劍。

    遭天下人詬病注定在青史上留下昏君罵名的劉宏,早已是陸地劍仙。

    占盡世間九鬥劍道風流。

    ——————

    黃琬下屬的西園下軍營,再是訓練有素甲胄精良,但在亭台樓閣林立九曲十八繞的皇宮大戰,已經失去了地利,人和方麵也是大大不如,況且期門衛對於皇宮的地形了如指掌,應對起來越發的捉襟見肘。

    在涼、徐、冀等期門少卿不停的突刺分割下,屋簷上的那一架架銅機連弩的矢如大雨潑灑,西園下軍營硬撐了三四個時辰已經實屬不易了,傷亡的士卒很快超過了一半。

    這些出身非富即貴的將士,應招進入直屬於皇帝的西園八校尉,看中的可不就是直屬二字,能在皇帝麵前多露臉,希望換來一個簡在帝心。

    雒陽百姓嘴裏的祖宗兵們又不是整天吃風沙喝胡血的邊軍,哪裏承受的住這麽不要命的血戰,不等黃琬繼續發號施令,一哄而散。

    金縷玉冠道人接連失去了兩股涉及成道契機的氣數,恨不得生啖了阻攔自己的黃琬,自己撇下期門衛一個人跑過去搶食吃,也可以,但是白馬寺的十二殊勝上師張讓也在皇宮裏。

    自己距離羽化飛升隻有一步之遙沒錯,可那個該死的閹狗卻能以金剛殺天象,隻有張讓一人也就罷了,有的是法子避開他,糟心的是天下十大高手弓甲大長秋也在雒陽城內。

    獨其一人得指玄八分精義的術劍劍甲於吉死後,填補這個空缺的人選不少,江湖上也流傳了各種各樣的版本,經過這幾年的推算,應該是落在了弓甲大長秋頭上。

    一位能以金剛殺天象,一位是獨得指玄八分精義的大指玄,擅長的還是箭術,不好也不能莽撞行事,要不然早就闖進皇宮宰了那三人了,怎會在觀象台當了那麽多年的深坑王八。

    金縷玉冠道人過去是畏懼紅符巷的王老劍尊不敢輕舉妄動,好不容易把王越熬死了,也不知道是大漢的氣數未盡還是怎麽回事,又來了一個大指玄。

    現在苦哈哈熬來一個趁勢而起火中取栗的機會,竟被一個凡夫俗子擋住,接連失去了兩次羽化登仙的氣機,氣急攻心的差點走火入魔了,豈會輕易放過黃琬。

    塵土甩動,風馳電掣。

    “嘭。”

    中年儒生哪裏是神仙氣度的消失不見,而是一個踉蹌從半空跌了下去,好巧不巧的剛好砸在了身形如虹的左慈身上,扭了扭屁股,心中奇怪:“咋個回事,怎麽一點不疼?”

    隱隱約約之間聽見屁股下麵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響,低頭一看,趕緊站了起來,搓了搓手赧顏道:“這位老真人對不住了,這個方向沒把控好,莫怪莫怪。”

    道風仙骨的左慈好像修道進入了岔路子,臉容升騰起一股子紫青色,看似盛怒,實則心裏不停的在犯嘀咕。

    自己是誰?天師張道陵之後最接近天門的道教大真人,那位傳聞早就可以與張道陵聯袂飛升,因為放心不下道教事業滯留人間的黃紫師兄,依舊不如自己。

    這一次引得天下大亂又在觀星台逆改天命的張角,幾可乘劍飛升,降妖除魔的道法超過自己一籌沒錯,但在大道飛升一途,自己起碼要強出張角兩籌,蠶食了這麽多年的大漢國祚氣數,其中的仙人氣象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所以說在氣機感應方麵,就如王越之於劍道,童淵之於槍道,敢說第二絕對沒人傻不拉幾的跑出來說自己第一,現在竟然沒有感應到這名中年儒生的丁點氣機,未免太過悚人聽聞了。

    不敢妄動的左慈,還有一個詭異的自己都覺的可笑的念頭,自己好像在甲子以前見過這名中年儒生,不禁自嘲的笑了笑。

    道教修的是大長生,儒家倡導三不朽。

    千百年來,儒家的儒生們並不在乎自己活多長時間,而是能否青史留名,能否立德立功立言,能否詩書傳家,不見得有多羨慕真正大長生的天師張道陵,一定對二十幾歲早卒的儒林十哲七十二賢之首的顏回恨不得取而代之。

    一名儒家儒生比一位道家大真人生活的時間還長,說出去怕是會成為天底下最大的笑話,還會被儒家的儒生們視作侮辱,隻想著一己私欲,忘記了儒家先賢為之付出無數鮮血的達濟天下。

    可自己還是個小道童在條小山溪挑水時,好像真的見過一名相貌與他相差無幾的儒生,坐在那口早先隻是個無名也無名氣的深潭旁邊,怡然垂釣,後來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掌教真人親自取了一個江湖氣頗重的名字,鎖龍潭。

    過了這麽多年還能印象深刻,因為那名儒生手裏的魚竿委實怪異了些。

    無線,也無鉤。

    那根魚竿在前些年恰好又見了一次,掛在天下第八劍侍甘鉶的腰間。

    忽地。

    晴空萬裏的雒陽上空,烏雲壓壓,不停的向皇宮上空擠壓,濃鬱的就像是一汪黑沉沉的死水。

    未見有雨,卻有雷電氤氳。

    紫紅相間。

    這副天地動容的景象,左慈有幸見過一次半。

    一次是師兄張道陵乘劍飛升,半次是白衣劍神王越劍開天門。

    “難道?”左慈心中湧現一股從未有過的欣喜,絲毫不遜色當初第一次蠶食大漢國祚的邊角料,欣喜若狂:“這是有人再次羽化登仙了,是師兄南華,還是武帝童淵,又或者是那位白馬寺的活佛蓮池大師?”

    “瞧這副前所未有的雷霆氣象,比起師兄當年不承多讓了,多半是武帝童淵耐不住性子終於是要羽化登仙了,可這種事容不得半點馬虎,應該在占據天時地利人和的武帝城才對,怎麽跑到雒陽皇宮了?”

    “不管了,甭管是誰,貧道的大機緣到了,難怪師父當年說我大器晚成,個中緣法原來是在這裏。”

    中年儒生滿臉愁容,一腳踹飛了剛爬起來沒多久的左慈,惱羞成怒道:“都怪你個小畜生,當初與鍾離掌教坐而論道,說你豬狗不如,氣的老家夥吹胡子瞪眼,現在應了吧。”

    驀地歎息道:“劉宏你這是何苦。”

    風雷跌宕的半空,乍然出現一道樸素身影。

    醞釀了許久的紫雷,當空劈下,一道接著一道,短短幾息的時間,竟是形成了電閃雷鳴的奇絕景象。

    劉宏不管不顧,任憑肌膚被紫雷炸的皮開肉綻,隻是不停的從觀星台接來大限刼數,封入曾經寄存過大秦帝國國祚氣數的和氏璧。

    觀星台上動彈不得的劉辯,從未感到如此的神清氣爽,卻不知為何,悲從心來。

    雒陽上空那仿若隻存在裨官野史裏‘六月飛雪、赤地千裏’的驚心動魄光景,雒陽還有周邊的一些縣城都可以看到,但電閃雷鳴之中的劉宏,瞧得見的少之又少。

    中年儒生算是一個,金縷玉冠道人左慈算是一個,還有一個人則是地府閻羅,因為這一切都是他一手謀劃一手促成的,隻不過是他與以前的龐德公現在的戲誌才各取所需罷了。

    戲誌才是想要徹底解決太子劉辯的短命命格,至於自己。

    就快了。

    負手站立在觀星台邊緣的閻羅,沒有理會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中年儒生,喃喃自語:“就快了。”

    當年王老劍尊死後一身氣數成就了千劍宗師,況且是一國國祚,壓勝一國國祚的大限刼數更是氣長萬裏。

    人肉之軀哪裏承受的住,陸地劍仙也不例外,

    以自身為天地之橋的劉宏,很快從最開始的皮開肉綻,變成了血肉模糊,經絡盡斷,筋骨粉碎。

    “哈哈!”

    劉宏卻像個童心未泯的孩子,歡呼雀躍的大笑起來。

    最後,笑聲隨著美玉掉在地上的清脆響聲,戛然而止。

    本可羽化登仙享受長生不死的劉宏,連個曝屍荒野都沒混上,落了個屍骨無存。

    悔不悔?

    喊了一輩子讓父的張讓最清楚。

    一臉歡喜相。(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