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個日月輪轉，從冬日到這樣的夏夜，此時此刻竟然這樣安心，多虧了那個人還在身邊，那個溫柔得如同冬日太陽般的人，行雲這樣想著，慢慢起身，甲胄丁寧作響，提醒著他，這樣的星空、這樣的月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背後是他的軍隊，藏在這深山大川裏，日夜操練，枕戈待旦，隻為成為那出奇製勝的利刃。

    就著身旁的溪水，行雲捧了把水胡亂地往臉上搓了把，任水珠浸濕胸前的領巾，伴著蟬鳴的沙沙聲，往營地仍閃著微光的一隅緩步走去。

    那人的身影越來越近，行雲停住了腳步，往前一揖：“譚先生，有勞了，可否借一步說話？”

    行雲不願拖泥帶水，徑直走出營帳，男人緊隨其後，並不言語，步態之間優雅從容。

    亮之，這次的風熱來勢洶洶，又多虧你了呢！”行雲心中感激，語調懇切。

    男人會心一笑：“夏季山中雖多有蟲蟻，挾帶風邪，然士兵們個個體魄強健，雖有偶感風邪，加之藥草調理，病愈遲早之事，行雲不必憂心。”

    行雲感歎：“亮之仁義，隻是亮之本應閑雲野鶴了，現下還需得陪我們愁困山中，我。”被男人灼灼目光注視著，後麵的話是再也說不下去了。

    良久，男人打破沉默：“不若行雲陪我小酌幾杯。”

    行雲如臨大赦，平日裏慣於大塊肉大口酒了，自是不在話下。

    待二人飲至微熏，夏風習習，眼前的男人如夢似幻，行雲得嚐一夢，往日種種竟覺曆曆在目。

    那是上個冬日，山林被茫茫白雪覆蓋，一眼望不到邊，這是行雲帶領自己的軍隊駐紮在此的第一個月，大雪封山，輜重糧草緩不濟急，行雲帶領部屬數眾行獵多日，所獲多野豬、狼獾，就著雪水和葛根、山菜熬煮，再輔以少許粟米，竟覺得這樣的日子倒也算不得苦。

    這天，行雲與眾人照舊行獵，收獲頗豐，準備鳴金收鼓之時，忽聽得山丘之上撕搏之聲漸近，原是一蟲一人撕扯一處，那人左手有一草緊握胸前，右手以短匕隔檔大蟲，雪與血交融，分不清是人的血還是蟲的血，行雲尋得此隙，滿弓射之，蟲頭部中箭應聲而倒。

    原是一俊秀男子，此時已是奄奄一息，全身竟是無一處完好，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握住行雲的手，把這株比自己生命還重要的草交到行雲手中：“速。。。交與。。。山下一小童，救我母親。。。性命。”又從胸口處染血的裏衣裏掏出一團紙，隨後躺倒在地。

    行雲震動非常，少時離家，數十年未歸，不知父母身體何如？行雲迅速截斷自己的思維，摸其脈搏，大喝出聲：“還有得救！”

    眾人行軍在外，比這更嚴重的外傷也曾見過或經曆過，並不見慌亂，各人有序做著施救的工作，當即止血、配藥、上藥、包紮，處理完傷口也就一溜煙的功夫。

    行雲撿起那紙團，慢慢拉平展開，隱隱有些熟悉的感覺，是一幅畫，畫中一小童在院子裏調皮地逗著一群毛絨絨的小雞，一片生氣盎然，可是此時畫的作者已是滿臉的慘白。

    副將李輝進言：“將軍，外傷雖已處理，但被山虎所咬傷口確難恢複。”

    行雲並不遲疑，將畫遞給李輝，不容拒絕：“副將速將此草交與山下小童，其餘人等隨我回營。”

    李輝欲言又止，各自快馬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