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持住，你也要堅持住。

    熊內心默默念叨，我能堅持，可你呢？

    他不需要去看，能感知到他的身體，一步步衰老，生命走到了盡頭，無藥可救。

    咳嗽，讓他吐出大量鮮血，這種情況，在極寒地獄中，極為致命。

    寒冷，衰老，生命的希望之火暗淡，逐漸走向了熄滅。

    搖曳的光芒在風中殘殘，誰能給他一點光明？

    “你……。”縱有萬千擔心，卻開不了口。

    熊捉住自己的膝蓋，血肉陷入，疼痛上來，他卻一無所知。

    脖子一次次想要轉過去，被他的話給止住，無法轉頭，低頭，傷心。

    “小子，你知道嗎？我本該早就去死了，你來了，宛若生命的光華，灑在我將要死亡的靈魂之上，那一刻，我感到命運女神眷戀我。”

    “我不奢求自己能活著出去，有一個人來陪我足夠了，你的到來，讓我甚是開心。”

    銀狼開始回憶，那一天，他進來的那一天。

    “你剛剛進來那天，宛如一隻狗躺在地麵上，我以為你活不了三天，結果出人意料，你活下來了。”

    “後來，我又認為你不可能活過一個月，得罪漢尼拔，他不會讓你好過，可你，又活下來了。”

    自己都覺得可笑，露出悲慘的笑容。

    “我一次次猜測錯了，你一次次讓我感到震驚，你知道嗎？你對生命的抗爭，深深觸動了我。”

    “在你身上，我看到了當年的自己，我也曾抗爭過，也曾努力過，但是我失敗了。”

    “沒有人幫我，沒有人教我，沒有人和我一起分享，現在，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教給你，不為別的，隻為，我們一起反抗過。”

    鮮血一口口吐出來，眼眸常含著淚水，他不覺痛苦。

    回憶，令人感到欣慰。

    他，自己，還有更多的人，一起反抗過命運。

    他失敗了，他不想看到熊也失敗，步自己後塵。

    他欣賞他，欣賞他那堅定不移的眼神，對生命保持著抗爭的心。

    他不懂得放棄為何物，一直走在前頭，後退一步，將會步入萬丈深淵。

    “小子，我很開心，在我生命最後的時光，有你陪著。”

    熊低頭，眼眶更紅，醞釀淚水。

    男人不是不哭泣，隻是未到傷心處。

    他靜靜凝視自己的雙手，反抗命運嗎？我一直都在做，隻是，命運，過於神秘。

    “我……沒有你想的那麽堅強。”

    銀狼轟然大笑：“哈哈，哈哈，我知道，你隻是執著罷了，正因執著，你我相遇，不是嗎？”

    熊默默不說話，他們相遇，是命運的安排，還是因為執著？

    他不知道，不知道。

    “我今天要走了，留下你一個人，我很抱歉。”

    “不需要抱歉，該抱歉的人是我。”熊說出一句心裏話。

    “嗬嗬，你不需要抱歉，留下你一個人，麵對這該死的監獄，這該死的世道，這該死的命運，我感到萬分抱歉。”

    “我……。”想要說話，被銀狼堵住。

    “不用說，也不要說，我知道，我都知道。”

    “世道艱難，你一個人走好。”

    “我走了之後，你莫要傷心，莫要難過，既然選擇了路，哭著跪著，也要走完。”

    “我失敗了，我輸了，我要走了，我對不起你。”

    “我可以去陪我的老朋友們了，他們一定很想念我，當年，他們都死了，剩下我一個人，苦苦留在這個世界上受苦。”

    “今天，我可以去陪他們，對他們說一聲對不起。”

    憧憬嗎？

    並不是，銀狼眼睛閉上，幻想當年，他的朋友都死了，一個都沒有活下來。

    都死了。

    剩下一個人。

    他終於解脫了。

    “小子，謝謝你。”

    “謝謝你陪我最後一程。”

    “謝謝。”

    連續三聲謝謝，他仿佛耗盡所有的力量，閉上眼眸，再也沒有睜開過。

    他走了，坐著走了。

    生命，到了盡頭，留下最後的尊嚴。

    熊等了很久，沒有聽到聲音，生命的波動也沒了，他滴落一滴淚水。

    這是他第一滴淚水嗎？

    撫摸眼眶，熊以為自己忘記了淚水的味道，也以為自己失去了哭泣的資格，想不到，在這個陰暗的角落，他哭了。

    擦拭眼眶，潤濕的眼眸，不停醞釀眼淚。

    他哽咽了，轉身，注視銀狼的身體。

    坐著死去，哪怕是死，也要尊嚴地死去。

    曾經的海軍少將，如今的蒼老屍體。

    他走了，這一次，走的很安詳，閉上眼眸，嘴角露出一道微笑。

    “謝謝。”

    熊低頭沉吟一聲，謝謝，是誰謝謝誰，不需要說，心裏知道。

    這一段時間，他陪著自己，度過人生艱難的時刻，雖然他毒舌了點，為人猥瑣了點，可他一直在督促自己，相信自己。

    安靜坐著，很久，很久。

    一天，還是兩天，三天，或者四天。

    他都在這裏坐著，注視他的屍體，保持一個動作，沒有倒下。

    直到外麵的海軍士兵發現了他已經死去，進來拖走他的屍體，士兵們保持著尊敬。

    曾經的海軍少將，死了，待遇和海賊不一樣。

    得到了厚葬，算是入土為安。

    漢尼拔走之前，留給熊一句話：“你放心，他，我會好好安葬的，至於你，沒有這種待遇。”

    熊凝視銀狼的屍體，一直到消失在視線當中，他才低頭。

    雙手按住的膝蓋，已經布滿了鮮血，他渾然不知。

    五指上麵，遍布鮮血，那是自己的鮮血。

    他搖搖頭，沒有在意傷口，扭頭看向身邊的牢籠，那裏曾經有他的存在，如今，死去了。

    空蕩蕩的牢籠，寂寞，孤獨，空虛，空氣中彌漫寒冷的刺骨。

    從來沒有感覺到寒冷的熊，身體縮了縮，冷意襲來，他低頭苦澀。

    “寒冷嗎？”

    “還剩下我一個人。”

    “你也走了，都走了。”

    熊抬頭看天空，監獄的天空，是一片牢籠，也是一片漆黑。

    漆黑的牢籠，束縛所有進來的犯人，無論海賊，海軍，還是賞金獵人，進入其中，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死亡。

    老死，還是非自然死亡，二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