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誰是細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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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淩波問了一個多年來都懸在萬寒旌心頭,卻始終沒有勇氣去查證的問題。
多年前為何聖上會忽然垂青一個青樓女子,他為何又會對她趕盡殺絕,為何連重兵在握的鬱王插手都堅持非要將那女子置於死地……
萬寒旌幼年也曾聽聞過一些傳言,可惜當年知情的老人都已經不在了。太子房中一直掛著皇後娘娘的畫像這件事,當年還鬧出好些醜聞來,太子生母地位卑微且早逝,一直寄養在皇後娘娘名下,但“母子”兩個年歲實在太接近了,先帝便早早讓太子住進了東宮,與皇後的鳳儀宮隔得不遠不近,能照料一二又不至於有是非傳出,不想竟還是……讓他有了非分之想。
先帝和皇後鶼鰈情深,自然明白是太子在搗鬼,但也根本沒往他對皇後會有不軌之心上去想,隻覺得他心機深沉,多半是想借助此事扳倒後族,所以堅決不想讓他得逞,父子倆鬥法多年,到底還是以先帝賓天、太子登基告終。
照理說天子登基第一個收拾的必然會是當初各方要挾他的後族,沒想到他居然還真的奉了皇後為太後,不僅如此,登基之初還每日晨昏定省,十足孝子的模樣,隻不過……被孝順的太後就不那麽享受了,聽說當年聖上登基沒過多久便是太後的誕辰,諸臣在聖上的帶領下皆去給太後祝壽,太後便當著群臣的麵對聖上道:“聖上心掛天下,大事凡事必躬親,就不必日日來哀家宮中了。”
那之後聖上同太後的關係又恢複了從前那般不睦,聖上也確實再也不曾踏足過太後宮中,但……卻總有太監宮女在太後宮殿中窺見過聖上貴體,也不知是眼花了,還是患了臆想症償。
再後來聖上忽然對一個青樓女子感了興趣,也不知是哪位大臣投其所好進獻給他的,竟然還摘了人家元紅,當年這事還鬧得沸沸揚揚的,一度有諫臣看不過眼,一狀告到了太後跟前去,太後反應也是淡淡的,隻道自己吃齋念佛多年,又非聖上親母,已經多年不問後宮事,至於前朝……她就更不便插手過問了。
事情本來到此也便了了,聖上若是當真喜歡那姑娘,帶進宮來封她個位分便罷了,可不知怎麽的,上意難測,聽說那姑娘有了喜,聖上不喜反怒,那姑娘也是有門路,竟然找上了鬱王,鬱王同當今聖上脈出同宗,當年也曾被議儲,原本聖上對他就諸多忌憚,沒想到這次他竟然還直接將那姑娘接進了府,還要納她為妾!
然而聖上畢竟是聖上,真想要一個人的命,他還能管是誰要保她?
何況保也保不住。
最後因為這姑娘,連鬱王一脈全都被牽連,確實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奪嫡時,聖上尚且不曾這樣殘害手足,竟然因為要置一個身懷龍胎的姑娘於死地,對兄弟都下這樣的狠手……
這在當時而言,其實也鬧出了不小的風波,所有人都不知道聖上當年為何會這般心狠手辣,尤其在後宮空虛,聖上膝下無子的情況下,有女子有孕,不等分娩便將她殺害,有什麽理由?
顧淩波見他久久都不吭聲,就失去了耐心,以為自己的問題太過不可理喻,便問起了旁的事:“楊弦恢複得還挺快的,到底是底子好啊,不過他好了之後怎麽辦?還戴回頭盔去幽州當他的幽州王?”
這自然是不能夠了,在宮中當著聖上麵揭穿了他並非真正幽州王的身份,哪來那麽大臉又戴著麵具回幽州?且現如今的幽州是否安全還不一定,羊入虎口的事是絕對不可能做的。且萬寒旌現在還有另一個考量,既然沒辦法讓楊弦趕回幽州,留在府裏也於事無補,不如送他去一個更能發揮他能力的地方。
顧淩波是第二日一大早去給已經好了、其實不用喝藥了的楊弦送藥去的的時候發現他不見了的,屋子裏隻剩了一個同樣來送早膳的萬伯,兩個人傻傻對視了老半天,顧淩波才忽然想起來跑回房裏去找萬寒旌的,萬寒旌正在房裏一邊喝茶一邊愜意地看著書,見他的夫人端著碗藥氣急敗壞地衝進來,張嘴就問道:“楊弦呢?”
“夫人可沒將他交給我保管,他有手有腳,上哪兒去也不必同我知會,我如何知道他去了哪兒?”
這話就說得沒意思了,楊弦身體才剛好一些,在京中又舉目無親,還剛被聖上揭穿身份,這個時候他一個人能去哪兒,若不是萬寒旌刻意安排,這會兒他孤身一人能走出萬府大門就不錯了,還能去什麽地方?
顧淩波整個人都不好了:“萬寒旌你現在是跟我裝是吧?你演技不錯啊,當什麽提刑司正使啊,你該去梨園唱戲啊!”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生氣時候的樣子比起平時更耀眼,整個人都聲氣十足,眼睛也格外晶亮,萬寒旌有時會刻意逗她生氣,但此刻卻不能由著她一直這樣氣下去,便告訴她:“無論是你問,還是旁人問,我都隻會這樣答,也隻能這樣答,你明白嗎?”
顧淩波最受不了萬寒旌用這樣的語氣同她說話,若是他調侃她、嘲笑她,她立即就能頂回去,若是他逗她,她也能馬上逗回去,隻有他這樣嚴肅認真地同她說事情的時候,她就一點抵抗力都沒有了,隻好乖乖點頭道:“我明白了。”
其實她乖乖的樣子也十分惹人憐愛,萬寒旌真是怎麽也沒想到,有一日竟然會落入這溫柔鄉中。
楊弦去的,自然是丞相府,柳絮坐在樹下嗑瓜子,他能來她自然是極高興的,但高興沒幾日便又開始擠兌他:“怎麽,萬府住不下去了,又來禍害我爹了?”
“你爹?”楊弦在此處說話也不避諱,“你爹不是早被奸人害死了嗎?如今不急著去替你爹報仇,倒在這兒嗑起瓜子來了。”
柳絮同他是不可能講客氣的,當即一嗑瓜子砸過去:“你不都在這兒坐著?倒還有臉說我,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處用將軍?”
“我可不是將軍。”
“是,你是幽州王嘛——”柳絮刻意拖長了音調,“哦,還是假的,聽說還被人當場戳穿的。”
她這眯起眼的樣子可真像隻小狐狸,楊弦不同她計較,隻問道:“當日你跟著柳丞相回府,可糟了什麽罪?”
“為了你個兔崽子,我吃的苦、遭的罪還少嗎?”不過柳絮也不是常道喪氣話的性子,“不過他們既然想到要威脅我,大人身邊想必還有旁的細作,你在大人身邊待了這麽久,心中可有數?”
“哪還輪得著我心裏有數,大人心裏明鏡似的,”楊弦歎道,“如今更是不得了了,那位新夫人雖然言行無狀,倒還時常語出驚人,給了大人不少靈感。”
“那杜鵑之案,可有眉目了?”
“大人心中有數,杜鵑死於自殺。”
那杜鵑之死事關提刑司,震驚了朝野,柳絮也頗有耳聞,後來還想法子去見過一次屍身,怎麽看……也不像是自殺啊。
“杜鵑隻是重重連環計中一顆棋子而已,棋局正在收官,如何能容得一顆棄子去影響大局?”
既然如此,那就必定是他殺啊,怎麽還會是自殺?
楊弦解釋給她聽:“想殺一個人不一定非得親自動手,拿著她的短處,總有法子逼她自行了斷。”
“既然大人心中有數了,為何遲遲不去斷案?如今朝廷中對大人的非議聲可不小啊,他勝任正使後的第一樁案子,拖了這麽久都不曾破案……”
她還未說完,便被楊弦打斷:“方才就已說過,棋局正在收官,勝負還未有定數,此案未到最後一刻都不能輕易下定論,莫要忘了,提刑司中還有個危險人物。”
柳絮立即反應過來:“你是說杜鵑新找的那未婚夫?他不就是仵作嗎?”
“可不隻是個仵作而已,”楊弦神色十分嚴肅,“關於杜鵑之死,他一定了解到比我們更多的線索,至今隱瞞總有道理,不過大人對他倒是很放心。”
“對他放心,對你們夫人放心,對施人仰也放心,”柳絮煩躁起來,“更不可能是你是我,那麽細作究竟是誰?”
楊弦笑起來:“誰同你道,咱們中一定有細作?”
怎麽……竟然沒有嗎?
“大人是何性子,即便是為了請君入甕也絕不會讓細作有接近夫人的機會,”楊弦對萬寒旌了解得很,“就算是那杜鵑,進萬府之前也是被大人好好敲打過一番的,手中拿著人家的短處,就好比打蛇打到了七寸,不怕她不服帖。”
“所以說……細作之事隻是大人放出去的煙幕彈?”
“不僅僅是煙幕彈而已,”楊弦狡黠地笑起來,“他們的人沒能混進來,我們的人不一定沒混進去啊。”(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