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奎子之死(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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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乎是同一時間,萬寒旌發覺到了聖上對娘娘的特殊感情,再聯想到當年那個隻在極少數人的傳言中存在過的神秘公主,他忽然有了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當年聖上究竟是為何非要對鬱王趕盡殺絕,若說是因為兄弟傾軋,當年奪嫡時尚且不曾到這種程度,後續任何發展其實都脫不開最初的起因。原因才是最重要的,這也是他會願意鋌而走險將顧淩波送進宮去的理由。

    最初是娘娘派人給了他新的身份,也給他提供了許多有價值的線索,萬寒旌從來沒有懷疑過娘娘的好心,但……她是怎麽從一開始,連麵都見過的時候就能直接判定他不是當年聖上遺落在民間的皇子而是當年鬱王後裔?

    想來大約是當年鬱王同聖上大起幹戈的原因並非明麵上大家都覺得理所當然的皇位爭奪,而是……到底當年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攖?

    混亂的思緒漸漸找到了突破的出口,萬寒旌覺得過去的自己可能將事情想得過於簡單了,他以為自己告訴顧淩波的隻是真相的冰山一角,卻原來連他自己都隻是一知半解,自以為了解到的,其實都是別人想要他了解的一切。

    可還沒等他從那個出口真正找出來,卻被一件突發事件打亂了所有陣腳,施人仰跟著他多年,對他的習慣了如指掌,但卻在他正在理清思路的時候慌慌張張地衝進來,第一句話便是:“大人,出事了!”

    聽到這句話萬寒旌第一反應是顧淩波在宮中出事了,他“噌”地一下站起身來,臉色凝重地看著施人仰,施人仰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擔心的事,但……目前還沒到那麽嚴重的地步,他趕緊道:“大人放心,夫人在宮中無事,是邱奎子……”

    邱奎子原本好好的,最近這些天也眼看著漸漸恢複了,重新開始幫忙查案了,萬寒旌最近因為顧淩波進宮之事心煩意亂,也有些沒管顧到他,不想就在這幾日裏,他居然就玩兒起留書出走這一套了償。

    萬寒旌捏著施人仰帶來的那紙留書,久久都沒有反應,看得施人仰著急了:“大人你不打開來看看邱奎子說了些什麽嗎?”

    能說些什麽?來來去去不過就是一點老話,重要的不是這紙留書,而是他出走的原因,施人仰既然拿著留書過來找他,萬寒旌便明白他沒有在邱奎子的留書中找到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可是他到底為什麽要出走?

    施人仰能想到邱奎子出走的原因,無非是杜鵑之死,但他無法理解的是,他與杜鵑相識不過短短數月,如此快速便定下婚約古怪不說,還因為她的死而性情大變,這其中究竟有何蹊蹺,他怎麽想也想不明白。

    萬寒旌明白邱奎子的心情,但覺得此刻他留書出走、單槍匹馬行動,十分不明智,易中旁人圈套不說,就算查到了有效線索,還很容易引來殺身之禍,為杜鵑討回公道可以理解,但又何必非將自己也搭進去不可?

    此時顧淩波還在宮裏不明情況,如今連邱奎子都要給他找麻煩,萬寒旌實在是有些頭痛,他將那封信壓在鎮紙下,摩挲著腕上的菩提子問道:“你有什麽想法?”

    施人仰有些著急:“我早就覺得前些日子邱奎子的反應很奇怪,如今想來可能從那時開始他便在盤算著出走一事了,但他選在這時候走,一定是查到了什麽,他這些日子一直在提刑司裏整理卷宗,我還隻當他是有陰影,一時半會兒不想再驗屍而已,看來他這些天一直都在查從前的什麽案子。”

    所以他查到的案子一定同杜鵑之死有關聯,萬寒旌一直覺得杜鵑之死雖是意外,但同顧淩波身世還是沒辦法相提並論的,這隻是條暗線,不足以同當年之事比,現在看來可能想法有所偏頗,所有暗線最後指向的……可能才是當年的真相。

    但邱奎子這次走真的一點線索都沒有留,他單槍匹馬去戰鬥,損傷自然大,萬寒旌自嘲地想,他帶出來的人果然都同他一樣:什麽都喜歡自己一個人承擔,剛愎自用且不給任何人留退路。

    施人仰見他不開口,還以為他有了對策,便問道:“大人可是想到什麽法子了?夫人在宮中需要大人照應,邱奎子這邊便由我去罷。”

    能有什麽好法子?萬寒旌搖了搖頭道:“奎子這邊既然是有心要瞞著我們,以他的能耐一時半會兒我們查不出他的下落,隻能等他給我們線索才能行動,淩波那邊你也不用擔心,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並且她在宮中即便是要出事,也總會同聖上見上一麵,隻要他們見著麵了,淩波便不會有任何危險,相反比我們任何人都要安全,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恐怕還得她來幫咱們,你先去把奎子這段時間翻過的卷宗都看一遍,看看能否找到些與杜鵑之案相關聯的線索。”

    這是最笨的法子,卻是他們現在唯一的法子,施人仰隻能答應著去了,留下萬寒旌在房中出了會兒神,然後才伸手去將方才放在桌上的信封拿起來,拆開之後果然如他所料隻有一張信紙,上頭的字也十分簡單:大人安心,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證明他去的地方不會太遠,萬寒旌暗中琢磨著,施人仰辦事比邱奎子懂得靈活變通,且以他對邱奎子的了解,想必很快就會從卷宗中找到線索,他將手中的信紙捏成一團,心裏暗暗想著:奎子撐住,一定要撐住,我們很快就來救你了。

    之所以覺得邱奎子此行必定要出事,是因為他同杜鵑一樣,對他的身世十分清楚,一個流落在民間,以驗屍為樂趣的……假冒皇子,邱奎子可能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為了履行他年幼時的一句話,他真正將那個承諾踐行且踐行得十分到位,當年聖上寵幸的那女子,其實是太後娘娘走失的親妹,那女子後來被鬱王護在鬱王府中,得以順利產下一子,女子感懷鬱王之恩,在王妃和鬱王遺腹子被追殺之際挺身而出,引開了爪牙注意,讓聖上誤以為她誕下的那個孩子才是鬱王血脈,但天下沒有不疼自己孩兒的娘,她怎麽可能讓自己的孩子真正去涉險?

    她帶著孩子隱姓埋名過了十六年,終於等到萬寒旌找到他們,那時邱奎子跟在萬寒旌身邊,對她喊了第一聲“娘”,而當初想著找一個孩子來頂替她親生孩子的願望卻隻能落空,孩子命薄,已經走了。

    於是這聲“娘”一叫便是兩年,邱奎子如同她的親子一般侍孝跟前,為她養老送終,後來萬寒旌便對他道:“從今往後,你就是她的兒子,是當年對我有救命之恩的恩人,有朝一日我父王之案得以昭雪,一定會還你們母子一個公道。”

    但他畢竟隻是養子,並非聖上血脈,假的終歸是假的,沒法子當真。

    萬寒旌知道自己當初對顧淩波所言故意將她的身世引到民間公主上來,實在有些無恥,但……這也是唯一一個讓她還能在宮中麵對娘娘的法子,隻要她不同娘娘鬧,就不會將身世戳穿,至少聖上就沒有非見到她的理由,隻要他還以為當年他寵幸的女子生下的那個孩子是邱奎子,他便還有一日的生機……

    但他知道,眼下這種期待已經落空了,聖上一定已經從什麽渠道得知了邱奎子的真實身份,那麽顧淩波的身世也再也藏不住了,她這個由天下最尊貴的兩個人生下的孩子,卻是個連玉牒都沒法子上的“野公主”,身世之謎一旦曝光,即便聖上如何去保,她的身世始終都是皇室一樁醜聞,屆時……誰知道會不會成為他保住皇權的棄子?

    當然這畢竟隻是最壞的打算,不到最後一刻,沒有哪個父親會願意犧牲自己的孩子,尤其是……他最愛的女人千辛萬苦替他生下的孩子。

    萬寒旌大約能了解聖上對於顧淩波的複雜心情,疼愛之心不假,愧疚之心更多,娘娘一生孤苦,也隻有這一條血脈了,原本還有希望將聖上的注意力轉到他自己身上來,可惜邱奎子的障眼法揭穿之後,聖上也再不會信當年那女子所產之子是誰那一套,他這麽多年來對於萬寒旌的疼愛也許終於走到了盡頭。

    可是……比起一個純屬意外的私生子,他會不會對自己最疼愛、好不容易失而複得的女兒的夫婿另眼相待?

    若是太後娘娘得知她派出來提醒他小心防範之人想出的法子是給顧淩波下慢性毒藥,是否又會對她更加愧疚?

    無論如何,隻要這兩個人其中一個對顧淩波還有一絲自己都難以控製的愧疚和疼愛之心,這局棋……就還沒到最終收盤的時候,棋路就還有變化的餘地,他……就還有反敗為勝的機會。(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