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古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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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末的天氣十分寒冷,南方氣候潮濕,所以一到黃昏就連空氣都是冷的。

    斜陽灑在木塵臉上,將他的臉照出光,就連木塵那時刻漠然的眼神都好似在閃著光。

    實際上木塵的眼神並沒有變化,他隻是在靜靜地盯著走在前麵的人。

    花妙如正走在他前麵。

    他們已經離開了煙雨樓台,此刻正在城郊的一條小路上。

    小路泥濘不堪,路旁有許多雜草杆,畢竟現在是萬物凋零的時節了。

    花妙如走在前麵,木塵走在後麵。

    他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花妙如沒有告訴木塵目的地,木塵也沒有問,隻是靜靜地跟著。

    一路都隻有雜草和樹幹。

    約莫走出十裏,木塵才遠遠看到了建築。

    那是一座古宅,真的是一座很老的宅子。

    宅子無論是建造的格局還是風格,都具有前朝的特點。

    但奇怪的是朱紅色的大門依然色彩豔麗,門前的石階也很幹淨。看起來這裏經常有人打掃。

    朱紅色的大門前有兩個石獅,門上有兩個銅門環,大門正上方掛著一個牌匾。

    “花府”

    木塵動容道“這是  ”

    花妙如道“是我以前的家”

    說著他已經走上石階,取出鑰匙打開門鎖。

    “嘎吱”

    門被打開。

    木塵迎麵看到的是一個影壁,這影壁與眾不同。

    影壁前後都作了畫。

    麵朝大門的一麵畫的是一群人,有男有女。他們都身穿戲服,麵帶戲妝,擺著極具腔調的姿態,站在戲台上唱戲。

    人群的層次分明,畫中在最前麵的是一個花旦,麵容姣好,身段高挑。頭戴冠,手執扇。

    這個人能排在最前麵,可見他的地位一定不低。

    依次下去,便是其他的人物,人物各不相同,裝扮亦不同。

    斜陽正照在影壁上,影壁閃閃發光,影壁上的人物顯得活靈活現。

    木塵不禁發出讚歎之聲。

    影壁背向大門的一麵畫的是一群小孩子。他們性別,身高各不相同,身著戲裝,但是並沒有上妝,而且露出他們一個個稚嫩的麵龐。

    他們正在練戲。這幅畫的層次並不分明,沒有刻意體現某人的地位。

    唱念做打。

    無論多麽有名的角兒,都是必須要苦練的。

    人前若顯貴,人後必受罪。

    掠過影壁便到了前院,院子的形勢也很古老,院裏種著幾排樹,因為收獲季節一過,所以木塵辯不出這是何樹。

    院子內依然幹淨。

    院中有一間房屋,屋門緊鎖。

    花妙如道“跟我來”

    他已走到房屋前,打開房門。

    房內昏暗陰冷。

    木塵走入房間,便被眼前的景象驚住。

    他隻看到眼前有一供台,台上擺滿了靈牌。

    靈位的數量大概有二十多個,供台上有供品和香爐。

    花妙如走上前,從台上取三根香燭,點燃,恭恭敬敬的拜三拜,然後將香燭插入香爐之中。

    花妙如轉過身,對木塵道“這裏的景象你都看到了”

    木塵道“我看到了,隻是你為何帶我來這裏?”

    花妙如伸出手,指著一個靈位道“你可知道這是誰?”

    木塵看到那靈牌上寫著“秋平太公之位”

    木塵搖搖頭,這個人他實在沒有聽過。

    花妙如道“這位是秋平太公,是我花家祖業的創始者”

    木塵道“就是影壁上那個手執扇的人?”

    花妙如點點頭,道“太公是花家最有威嚴的人,花家的銀尖花槍也是太公所創”

    木塵讚歎道“看來這位秋平太公的確是位奇人”

    花妙如微微一笑,指著另一靈牌,道“這位是我父親”

    “花家屈公之位”

    木塵道“花屈?”

    花妙如道“當年花家本是中原最大的戲曲世家,但是後來奈何家道中落,父親便在江南建立的煙雨樓台,七年前父親將煙雨樓台傳到我的手上”他輕歎道“我一直希望能讓花家恢複昔日的風光”

    木塵笑道“你一定可以做到”

    花妙如道“以前我也是這麽想的,但是現在不一樣”

    木塵道“有什麽不一樣?”

    花妙如道“因為你”

    木塵道“我?”

    花妙如道“或者說是因為你的身份”

    木塵道“什麽身份?”

    花妙如盯著木塵,一字字道“神僧之徒”

    木塵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花妙如取下花屈的靈牌,一邊撫摸,一邊問道“你知道父親是怎麽死的嗎?”

    木塵搖搖頭。

    花妙如道“十七年前,父親應五台山的號召,前往五台山比武,希望可以得到神僧的真傳”

    木塵道“我記得哪一屆的取勝者是林向天”

    花妙如點點頭,道“當年父親也去了”

    木塵道“屈公敗了?”

    這本是一句廢話,若花屈不敗,那神僧之徒的名額又怎會落到林向天身上?

    花妙如的手突然用力握住靈牌,道“若隻是敗了,也就罷了”

    木塵道“那次比武到底發生了什麽?”

    花妙如的眼神中突然充滿仇恨,惡狠狠得道“當年父親上台比武,卻被人嘲笑是下九流,受盡淩辱,看盡人的眼色”

    他突然冷笑道“他們都說戲子不配站在比武台上”

    木塵突然感覺心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花家的人骨子裏透著一種孤傲感。他們從不為自己的身份和社會地位而感到羞恥,反而以此為光榮。這本是一種值得人尊重的精神和態度。

    但是當他們站在台上,受到來自眾人的恥笑和鄙夷,這對花家人來說是多麽可悲。

    對於這些緋言緋語,他們無心辯駁,更無法辯駁。

    花妙如道“父親怒火中燒,從五台山回來不久,便病倒了,從此再也唱不了戲”

    木塵這才明白為何那老船夫再也聽不到花老爺子唱的戲了。

    花妙如道“父親將銀尖花槍全數教於我,並且安排了許多戲樓的老夥計,讓他們照顧我,隨後便含恨離世”

    他盯著木塵繼續道“我曾在父親的墳前發誓,等我學成,一定要報仇”

    他說的報仇,木塵當然懂,但是他不願意相信。

    花妙如道“我要向天下人證明,我花家的子弟絕不必神僧教出來的徒弟差,我要奪回屬於花家的尊嚴”

    木塵的腿都已發軟,這正是他猜測的結果,也是他最不想聽到的話。

    木塵淡淡道“所以你要和我決鬥?”

    花妙如道“不錯,我一聽到你被神僧選中,‘木塵’這個名字在我的心裏就已被寫進必死的名單中”

    木塵道“那你為何不去找林向天?”

    花妙如道“林向天當時是向天宗的宗主,而我隻不過是一個戲樓的樓主,我若是擅自找他決鬥,一定會牽連戲樓”

    木塵道“所以你找了我?”

    花妙如道“你是最好的選擇”

    花妙如將靈牌放回原位,道“我之所以七年前不跟你決鬥,也隻是因為你當時的功夫太弱。要奪回花家的尊嚴,一定要堂堂正正,絕不能靠欺淩”

    木塵突然有些感激花妙如,道“那你為何又突然要與我決鬥?既然七年都已經等了,為何不能再等十年,二十年?”

    木塵畢竟還是有些僥幸心理,這場決鬥,無論是出於什麽原因,他都要盡力阻止。

    ——這也是他暗暗發過誓的。

    花妙如道“本來我也以為我可以等,但是華山之後,我們已產生友誼”

    友誼,是一種偉大的東西,但是在某些特定的情況下,他又會變得很可怕。

    花妙如淡淡道“友誼真是一種可怕的東西”

    木塵道“難道你認為我們不該做朋友?”

    花妙如道“可是這感情已經影響到了我”他輕歎一口氣,道“我知道有了感情,我的心就會動搖,事實上我的心已經開始動搖”

    木塵道“你怕再過些時間我們就真的成了朋友,而你也再無法下手?”

    花妙如道“我是個人,人就有感情。但是家族的仇我必報,因為我若不抱,日後下了黃泉也無顏麵對父親”

    ——如果花妙如敗了,縱使木塵不殺他,他會不會自殺?他死了以後,是不是就可以麵對自己的父親?

    木塵並沒有這樣問,因為他現在還不想知道答案。

    花妙如道“現在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急於決戰了?”

    木塵黯然道“知道了”他頓了頓,又問道“那你為何要定在十月一?兩個月前就可以”

    花妙如道“因為香兒,我愛她。而且齊君是我們唯一的骨肉,也是我花家唯一的血脈”

    木塵道“你推遲兩個月就是為了讓孩子生下來?”

    花妙如道“我必須保證花家的基業有人繼承,也必須保證香兒和孩子能過得好”

    木塵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他隻感覺到一種來自內心的無力感,他已經沒有理由阻止花妙如了。

    花妙如肩上的擔子很重,不止是他的尊嚴問題,更是他們整個家族的尊嚴問題。

    木塵依然佩服花妙如,佩服他骨子裏的孤傲感,這種性格成就獨一無二的他。

    而且木塵知道花妙如拿他當朋友,這已經足夠了,即使自己敗了,也無妨。

    雖然木塵很想讓花妙如勝,但他不確定花妙如能不能勝。

    他們二人的武功不分伯仲,而木塵又深刻的知道一個道理。

    隻有全力以赴,才是對花妙如最好的尊重。

    你想成為別人朋友,必須要學會尊重朋友。隻有學會尊重朋友,你才會有真正的朋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