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張釋之的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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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袁盎的話語,張釋之沉默了許久,而後方才繼續說道:“袁公所言甚是,釋之以為然!”

    “可張公蒼固然得已善終,頤養天年,可車騎將軍薄昭呢?”

    “先帝當年入主長安之時,薄昭有從龍之功、甥舅之情,後又有力保周勃之功,那時薄太皇太後尚且再世,然仍不免死於先帝之手,此事何解?”

    “哈哈哈!何解?雷霆雨露皆為君恩罷了!”

    薄昭乃是文帝之母薄太後唯一的親弟弟,即文帝的娘舅,出任車騎將軍,封軹侯。

    當年文帝劉恒推行新政,任用年輕有為的大臣鍾毓到山西太原代天巡撫、平息叛亂。

    太原是薄昭之封地,他的侄兒薄貴在當地仰仗他的權勢為非作歹,欺壓百姓。

    鍾毓此行究竟怎樣處置薄貴,薄昭十分擔心。

    鍾毓回朝之日,眾朝臣奉文帝之命到接官亭迎候。

    薄昭也前來為鍾毓“接風”,一些大臣討好地表示,薄昭以車騎將軍(周亞夫的此時的職位,軍·方第一人,文帝本來就是一介諸侯而坐擁天下的,任命其他人的話,文帝也不放心)的尊貴身份,前來為一個新吏接風,實在是尊重賢才的舉動。

    薄昭親自為鍾毓敬酒,鍾毓當即將奏章交他過目。

    薄昭認為自己堂堂的軍·方第一人(類似與今天的軍·委·副·主·席)為你一個小小的使者接風,你還能不知道該怎麽辦?

    可這個鍾毓還真不知道,他在奏章上寫道:“太原並非刁民作亂,皆因薄府作惡多端。釋放無辜,懲惡揚善,處斬薄貴,解民倒懸。”

    薄昭看後大怒,命令校尉將鍾毓綁起來帶回府中處置。

    鍾毓坦然地向他說明太原一行的所見所聞,說那裏的地方官依仗皇親權勢兼並土地,假傳聖旨加重賦稅徭役。

    薄貴更是搶男霸女,魚肉百姓,濫施非刑,胡作非為,為了漢室社稷,必須懲治邪惡,以安民心。

    薄昭哪裏聽得進去,他怒罵鍾毓是濫言諫君,欺騙皇上,是鬥膽犯上欺壓皇親。

    鍾毓據理反駁,薄昭惱羞成怒,令鍾毓為他侄子薄貴披麻戴孝,鍾不從;他又讓鍾上書認罪、收回條陳,退良田、還徭役,並以欽封的寶刀相威脅。

    鍾毓警告他,如若“以寶刀之威阻止新政,將軍的蓋世之功將要毀於一旦,我漢室江山也有付諸東流之險”。

    兩個人爭論激烈,薄昭理屈詞窮,最後竟用刀將鍾毓刺死。

    文帝在金殿上等待迎接鍾毓,忽有人報知鍾被薄府綁去。

    文帝急命相國張蒼傳聖旨命薄昭帶鍾毓一同上殿。

    張蒼正欲出殿時,又見鍾夫人殿前呼冤。

    文帝一聽鍾毓被殺,立即提筆寫旨欲斬薄昭,眾大臣勸阻,相國張蒼和大將軍周興則認為,不處置薄昭,必然失信於民。

    文帝進退兩難,他隻好勸慰鍾夫人不要悲傷,並賜重金厚葬鍾毓,答應待喪事完畢,一定處置薄昭。

    文帝派張蒼、周興攜帶禦酒到薄府設宴勸薄昭自決,薄昭不僅不從,而且大罵文帝,攻擊新政。

    他的管家將此事報告薄太後,薄太後來到薄府宣布赦免薄昭,萬事由她承擔。

    緊接著她又來到昭陽宮訓斥文帝,曆數薄昭當初為平息呂氏篡權陰謀、扶保漢室立下的汗馬功勞。

    這時,保薄昭的大臣聯名上書請求赦免;然而周興將軍則捧冠冒死請求處置薄昭,鍾夫人得知薄太後赦免了薄昭,絕望之中寫下遺書自殺。

    張蒼身著孝服、懷抱鍾氏遺孤,進殿麵君,文帝看了鍾夫人的遺書痛心疾首,決意要斬薄昭。他先收回薄昭的寶刀,又在宮中設下靈堂,宣薄昭進宮,為其大擺“活人祭”。

    文帝在薄昭麵前,既講述了他的功勞,又嚴正指出他觸犯刑法,必須服罪,而後斬殺薄昭。

    這就是當初西漢最為著名的“文帝斬舅”之事。

    袁盎聽到張釋之的話語中說的是這些話頓時愣了,而後強笑道:“釋之所言甚是。”

    張釋之仿佛是陷入回憶當中說道:“當年先帝仁德,所以能忍下老夫的狂悖無禮,任命老夫為廷尉,可今上純孝,老夫無生矣!”

    先帝仁德,因為諡號為“文”的皇帝不多,可“今上純孝”雖然是一個褒義詞,但現在從張釋之的口中說出來,那意思就是在說景帝之純孝皆是對於竇太後來說的,至於其他人該怎辦就怎麽辦。

    事實也證明張釋之話語的正確性。袁盎還能說什麽?隻能沉默不語。

    張釋之又繼續說道:“袁公,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鳥之將鳴,其聲也悲!”

    “所以袁公你聽我一句勸,萬事不要與陛下為難,陛下喜愛晁錯,願用他之計策,你順從就行,若是順從不了,就如同現在一般掛印封金即可,萬萬不可因一時之意氣而重蹈釋之之覆轍!”

    “今袁公來我府上,不外乎替陶丞相做說客爾,可以我觀之,陶丞相雖然大權在握,位居顯要,然其擔任丞相這些年既無拾遺補闕之功,更談不上興利除弊之績,隻是默默無言,守道而已,墨守成規不外如是。”

    “若是國家動蕩之際,權力交替之機,此仍是大智者之所為。”

    “可此時乃是何等景象?域內諸侯坐大,外有匈奴寇邊,說句不中聽的話,此危急存亡之秋也!”

    “而陛下銳意進取,陶丞相隻知一味調和陰陽,抱殘守缺,焉能有好下場?”

    “袁公若欲展平生之所學,則必須另立門戶,陶丞相非最佳之選擇,以我觀之,他去相不遠也!”

    “晁補之在風靡長安的《六國論》中寫道,‘夫六國與秦皆諸侯,其勢弱於秦,而猶有可以不賂而勝之之勢。苟以天下之大,下而從六國破亡之故事,是又在六國下矣。’我以為此言大善。”

    “我雖與袁公一樣,看不慣晁錯囂張跋扈之行事,然當今之大漢不在於事做的好與壞,而在於其能否或者說是是否敢於任事,不在於變革而在於是否敢於變革,若皆如陶丞相一般,我等可引頸自戮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