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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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成瑾目光閃動,有些時候他不想讓楚晴跟著擔心就會瞞著她,可既然她問起,卻不會欺騙她,當下“嘿嘿”笑兩聲,“先前見過兩次,商量過此事。”

    楚晴側了頭不理他,周成瑾繞至她麵前,正了神色道:“我覺得這個職位挺好,你不信那個……難道還不相信我跟阿晟?”

    楚晴抬眸瞧上他的眼。

    不知自何時起,他眼中的邪氣與流氣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小覷的剛毅果斷。

    這樣的他不值得信任嗎?

    楚晴嘟著嘴道:“四哥哥是要支應我們四房院,給父親養老的,萬不能出事。”

    周成瑾握住她的手,緊緊地攥了下。

    明懷遠成親後沒幾天就輪到周琳出閣,因是嫁到京外,需得提前兩天發嫁妝,跟姐妹們話別的日子也提前了。

    楚晴給她準備的添妝是一套紅寶石頭麵,有分心、挑心、頂簪林林總總七八樣,用隻鋪了寶藍色姑絨的匣子盛著,精致又華貴。

    大長公主也惦記著給周琳添妝,還特地將楚晴叫到了過去,指著麵前大大小小的匣子道:“手頭上就這幾樣好東西,現下給你們分分,再要別的也沒有了。”

    這話說得何其傷感。

    周琳眼圈一紅就要落淚。

    楚晴卻歪著頭做不信狀,“祖母沒有藏私嗎?”

    大長公主惱不得笑不得,又把罪魁禍首罵了一遍,“好好的小姑娘被阿瑾帶壞了。”

    楚晴連聲附和,“沒錯,沒錯,趁著他沒在,祖母多罵幾遍,免得他知道了記恨祖母。”

    這下便是周琳也撐不住笑出聲,先前的憂傷一掃而光,盯著楚晴不知說什麽好。

    楚晴“咦”道:“看我幹嘛,趕緊讓祖母快把東西分了,萬一祖母反悔了呢?”

    大長公主笑得前仰後合,卻真的把匣子一一打開,先挑出兩套鮮亮的赤金鑲寶頭麵給了周琳,“你是新媳婦,戴著喜慶,”接下來給了楚晴一套珍珠頭麵和一套翡翠頭麵,“你都老媳婦了,過了新鮮勁兒,這幾樣不出眼的給你。”

    周琳知道楚晴向來喜歡玉石,而自己更愛戴金飾,便高高興興地道謝接過。

    大長公主又遞給楚晴兩樣,“這是給我曾孫女的,你可不許昧下。”

    孩子還沒出生,大長公主卻先送上禮,就好像預示著自己不能親眼見到似的。

    楚晴莫名地感到恐慌,麵對大長公主的打趣也笑不出來了。

    告辭離開的時候,楚晴尋個由頭問淺碧,“祖母最近身體如何?看著似乎比往常健旺些,可我心裏總覺得不踏實似的。”

    淺碧咬咬唇,默了會兒才道:“許是知道奶奶有孕,大長公主心裏高興……上次太醫來把脈,說過一個詞兒,說大長公主的身體就像內裏朽爛的大樹,外表看著鬱鬱蔥蔥的,其實稍有點風吹草動就經不住。”

    楚晴深吸口氣,“天氣暖了,以後中午我過來陪祖母用飯。”

    “我正想跟奶奶說呢,這陣子都是二姑娘陪著,大長公主胃口開了許多。既然奶奶過來,那我吩咐人備點口味清淡的菜。”

    楚晴沒客氣,點頭應允。

    第二天是給周琳添妝的正日子。

    周琳人緣不錯,來添妝的人也多,擠了滿滿一屋子。這些人楚晴大抵都認識,陪著說了會話,礙於身子不方便,先回了觀月軒。

    沒想到魏明珠也跟了過來。

    因新婚才一個月,穿著很鮮亮,上身是玫瑰金繡著大紅芍藥花的褙子,底下則是條正時興的十二幅湘裙。

    發髻已換成婦人發髻,插一對鳳尾釵,鳳尾上鑲了綠鬆石,非常亮眼。

    可神情卻有幾分憔悴,眉間像是籠著淡淡輕愁。

    楚晴吩咐暮夏沏了茶,笑盈盈地問:“換了地方還適應嗎?”

    魏明珠點點頭,卻是答非所問,“我不後悔。”

    莫名其妙的一句話。

    並沒有人問她是否後悔,她卻這樣講,是不是內心裏其實是後悔了?

    不待楚晴詢問,魏明珠已經解釋,“我覺得挺好的,兄嫂待我很和氣,尤其是嫂子,非常容易相處,下人們也規矩,跟我之前想的商戶人家不太一樣。”

    楚晴微笑,“明家能延綿百年不倒,肯定是有底蘊的,就看我大伯母就知道,如果不說,誰能看出她是商戶出身?以前大伯母就跟說過,明家對媳婦並不苛刻。對了,表哥對你怎麽樣?”

    魏明珠遲疑會兒才回答:“還行,相敬如賓……定親之前他跟我說過,他先前有個非常契合的人,雖然那人已經過世,他卻始終不能忘懷。他也說會盡力不讓我受委屈。我們……我覺得很知足,每天能夠看見他……阿晴,你肯定不知道,他看書的時候有多美。院子裏的桃花開了,他坐在樹下看書,穿著雪白的道袍,風一吹,花瓣落在他身上……我都不敢大聲喘氣,生怕驚了他。”

    楚晴怎會不知道?

    那年冬日,明懷遠坐在梅樹下彈琴,人美如畫,琴美如歌,恍如仙境。當年的她也是看癡了去。

    可是,再怎麽美的人也當不得過日子吧?

    楚晴又問:“你偷看表哥可被他發現?”

    魏明珠臉上現出幾分羞澀,輕輕點點頭,“他衝我笑,還問我有何事。”

    這就是明懷遠,他即便不喜歡女人,但也會溫文有禮。

    隻是,這情形若是換成周成瑾,倘或知道她在偷看他,定然會捉了她過去,貼著她的耳邊說:“看夠了沒有,沒夠的話回屋讓你使勁兒看。”又或者,攬了她在懷裏,不由分說地親吻她。

    想到這些,楚晴覺得臉頰有點發燙,忙收斂心神,問道:“表哥真的定下往貴州去了嗎,幾時啟程?”

    “原先說成親半個月就走,可嫂子說不必趕那麽急,總得在新房住滿一個月。再者家裏有車行跟著一道,誤不了上任就成,後來就定下四月二十六的日子,還有六天,夫君讓我回娘家住幾日。”魏明珠嗟歎一聲,“這一去恐怕好幾年見不到麵了。不過離得遠也有離得遠的好處,萬一過得不如意,爹娘看不見也不用跟著操心。”

    又是這樣教人傷感的話,楚晴一時不知如何接話,借著續茶的空當緩了緩情緒,笑道:“對呀,明家有車行往貴州跑,咱們可以托他們帶書信,你別到時候犯懶不肯寫,或者認識了新朋友就忘了我。”

    “我肯定不會,倒是怕你事情多把我給忘了。”魏明珠信誓旦旦道。

    楚晴也跟著賭咒發誓一番,約定好每個月寫一封信才算完。

    “你的性子真是好,跟二嫂完全不一樣。”魏明珠欲言又止,終是當著楚晴的麵不好說楚暖的壞話,隻露了半句便起身告辭,“我去跟阿琳道個別也就回了,你且記著寫信的事兒。”

    楚晴笑著送她離開。

    正日子那天,呂懷中並沒有親來,代為迎親的是他的一個堂弟,叫做呂懷北。

    拜別大長公主的時候,楚晴躲在屏風後頭偷看了眼,不免有些失望。

    人長得算是周正,中等個頭,白淨的麵皮,挺直的鼻梁,就是一雙眼賊溜溜的四處亂轉,而且身子有些怯弱,走起路來腳底發虛。

    不過就是親兄弟也有完全不相像的,何況是堂兄弟。

    楚晴自我安慰一番,暗暗期望呂懷中能好一點,起碼有點男人氣概,能護得住女人。

    送走兩人,大長公主拍著太師椅把手“哼”一聲,“就知道那個蠢婦挑不出什麽好人家來,賊眉鼠目的什麽玩意兒,給阿琳提鞋都不配。”

    楚晴忙把先前自我安慰的話說一遍,又笑道:“祖母素來眼力好,以後肚子裏這個說親還得您給幫忙掌眼,挑個順心如意的夫婿。”

    大長公主果然樂了,滿口答應,“隻要我能活到那歲數,肯定給我這曾孫女挑個好的。”

    楚晴莞爾。

    兩人在樂安居和樂融融地說話,外頭周成瑾跟周成瑜卻為送嫁之事起了小小的爭執。周成瑜的意思是送出城門已經可以了,周成瑾卻說要送到真定府。

    兩人各執其詞,誰都不肯低頭。

    周成瑜怒道:“從京都到真定,至少三四個時辰,一路騎馬過去再回來,人都散了架子,要去你自己去,我送到正陽門就回來。”

    “行,隨你的便!”周成瑾冷冷地俯視著他。當初在寧夏,自己整整三天沒下馬,就連吃飯也是掏出個饢餅啃一口,最後下馬時雙腿酸麻得幾乎走不動。

    這會兒是送嫁,肯定走得不快,路上也會打尖歇息,周成瑜竟然擔心身子散架。

    周琳還是他嫡親的胞妹,難道他不知道送到城門跟送到真定在呂家人眼裏是天壤地別。

    不過受累一天,卻關係到周琳的大半生。

    真是蠢貨!

    就這樣還惦記著世子的名分。

    祖母說得對,與其把爵位傳給他讓祖宗蒙羞,倒不如讓他本本分分地當個普通人。

    楚晴已經知道周成瑾是要把周琳送到真定府的

    這小半年,周琳天天在大長公主跟前盡孝,周成瑾看在眼裏,對周琳的看法已有所改觀,而且之所以這般做更多的是為了寬大長公主的心。

    楚晴沒想到的是,周琳辰正時分出的門,而周成瑜不到午時就晃晃悠悠地回來了。

    大長公主也不敢相信,特地找人去叫周成瑜。

    周成瑜剛換下衣裳準備鬆散鬆散,連口熱茶都沒撈著喝,聽到大長公主傳喚,心裏便有些不痛快,但又不敢不來,隨手抓起件平常穿的圓領袍,不太情願地到了樂安居。

    大長公主看他散漫的神情便來了氣,強壓了下去,問道:“這麽早就回來了,阿瑾呢,也一道回了?”

    周成瑜覷著大長公主的臉色不太好看,尋思會兒道:“大哥跟著往真定府了,我本打算也去的,但昨天夜裏沒睡好,騎馬覺得頭暈,加上親家那邊呂公子一再推辭,所以隻送到城門口,先回來給您報個信兒。”

    大長公主垂了眼眸沒吱聲,忽地一拐杖掄在周成瑜肩頭,“說實話!”

    拐杖是烏金的,落在肩頭,周成瑜隻覺得整條胳膊火燒火燎地疼,幾乎抬不起來了。

    情急之下大嚷道:“祖母,就算我隻送到城門口,又有什麽大不了的,祖母何至於下這麽重手?”

    大長公主怒道:“這還重?要是我真用力,你信不信這條胳膊就廢了。”

    周成瑜冷笑一聲,“我真不明白,同樣是祖母的孫子,為什麽大哥做什麽都是好的,逛青樓包妓子,整天走狗遛馬都好,而我做什麽都是錯,千辛萬苦地讀書,考中了秀才也不見祖母半分笑臉,明明是可以承繼的爵位,祖母卻非得推出去。祖母既然看不上我,廢我一條胳膊又算什麽?”

    “你……這個畜生!”大長公主氣得渾身發抖,拚了力站起來,舉起拐杖就要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