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入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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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她側過頭去,朝他擠了擠眼睛,狡黠一笑。

    滂沱的雨勢漸小,毛毛細雨飄搖在天邊,綿延了一整夜。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終究是達成了心願,楚辭安下心來,這一夜難得睡了個好覺。

    聽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恍惚夢到她與沈知行初見那一日。

    那是四月春日好時節,嫩綠的草葉破土而出,國子監院中栽種著滿堂的杏花,此時燦爛的盛開著,滿目雪白,映襯著紅牆,分外好看。

    春日的風有些大,枝頭的杏花隨著風婆娑而下,花瓣潔白到近乎透明。就在那裏,她遇到了剛進入國子監當值的沈知行。

    他坐在榆木書案旁,玉冠束發,一襲紫檀色宮服,並未多餘配飾,隻在袖口用金線簡單繡製了流紋,他手裏捧著一卷書冊,垂眸專注地讀著。

    修長的手端起素色茶杯,其中的熱茶正嫋嫋上升著白霧,似有還無地勾勒他清俊的麵容,流連於他的發梢,最終被微風吹散。

    時隔好些年,她仍能記得那年春日的風,婆娑而下的杏花,還有沈知行朝她不卑不亢地作揖,聲音一貫低沉好聽:“微臣沈知行,參見長公主。”

    正是那時,她不經意瞥見了他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像是映著滿院的杏花,讓人看了便挪不開眼睛,且隨著時間推移,記得愈發深刻。

    楚辭安穩睡著,還做著美夢,傻笑著翻了個身,砸吧砸吧嘴。

    堂堂北亓長公主,就這樣展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暗戀。

    第二日早朝時,楚辭斜斜倚在龍椅上,一手撐著頭,困得直打哈欠。

    早就習慣了她上朝時懶散的模樣,底下的朝臣皆是不發一語,恭敬地候著。

    雖然麵上恭敬,但他們存的心思比女子還要複雜些,不過楚辭也能理解,畢竟她好端端一個女子,做什麽不好偏偏做了皇帝,又是個沒一點本事的皇帝,遇上事情隻會故意弄掉毛筆,然後躲在書案底下拒不出聲。

    遇上這樣的一國之君,朝臣怎麽可能不群起上書,紛紛請她退位讓賢,有甚者還罷官示意,惹得宮裏宮外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這一切楚辭也不想看到,她原先就是個好吃懶做的公主,整日以找個好駙馬為目標努力著,壓根就不會治理天下,這不是趕鴨子上架嗎?

    可是做皇帝有壞也有好,這其中的好,就是隻要當上了皇帝,太傅沈知行就會來輔佐她處理政務。

    有了沈知行作為動力,就算皇上再難當,她也會奮發圖強堅持到底。

    當初對他一見鍾情的時候年紀還小,先皇死活尋不到合適的理由賜婚,如今她當上了皇帝,雖然麵臨內憂外患,但好歹也是說一不二的主,還不是能尋到各種借口拿下他。

    她當時想得很好,但時間久了,她發現了一件極其重要的事:沈知行壓根兒就不喜歡她!

    不論她多麽深情地望著他,不論她說多麽纏綿悱惻的話,他都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她就差捏著他的下巴跟他講“朕中意你”這樣露骨的話了。

    不過仔細想想,就算她說“朕中意你”,他也會麵不改色地回一句“皇上該批折子了”。

    楚辭覺得,她的情路很坎坷,就算是當了最為尊貴的皇上,依舊那般坎坷。

    為了改變現狀,得到一直求而不得的心上人,順帶壓一壓朝臣愈發激烈的反對聲,她決定鋌而走險,在今日早朝時,讓李逸對著滿朝文武大臣宣讀了昨夜就寫好的旨意。

    “朕自感才疏學淺,難以擔當大任,本意退位讓賢,欲將天下交付於德行出眾之人,奈何如今有孕在身,為保北亓天下安寧祥和,朕自當盡力保胎,若誕下男嬰,再將天下名正言順交於他之手,若誕下女嬰,定當退位讓賢。”

    旨意宣讀完,長平殿中寂靜一片,滿朝文武百官別說是出聲,就連呼吸都忘了,皆是麵麵相覷目瞪口呆,一副死都不敢相信的模樣。

    虧了她早有準備,太醫署的太醫早早召到了殿中,就候在一旁,事前已經通過氣,就算是天王老子問,都得說她有孕在身。

    楚辭有了底氣,腰杆子都直了不少。

    假孕這主意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畢竟朝臣反對楚辭登基的理由就是女子無法繼承大統,一旦她生下男嬰,北亓後繼有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怨言,朝臣也會暫且閉上嘴,別的不求,至少能博得些時日喘息。

    而這不好,便是假孕一旦被戳穿,就不單單是退位讓賢這麽簡單了。

    不管朝臣心裏存了什麽念頭,如今都被這一道旨意嚇懵了,不知過了多久,才有一個實在的走了出來,顫顫巍巍問了一句:“恕臣失禮,不知皇上腹中孩兒……是、是何人的?”

    這一問也不是沒有道理,她久居深宮,壓根沒見過幾個男子,這說懷孕就懷孕,豈不是太蹊蹺?

    今日這早朝,楚辭一直在等,等了這麽久就為了等這一問,大臣還沒問完她就想回答,忍了又忍才勉強忍住,深吸一口氣平複了心中的激動,故作矜持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不經意朝一個方向瞥了瞥,很快又挪開,嬌羞不已地笑了笑。

    她這一瞥很是做作,幅度也很大,明顯到不能再明顯,滿朝文武都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無數道眼神紛紛落在了沈知行身上。

    他此時看上去仍然平靜,十幾年如一日的鎮定自若,但手中的笏板的輕顫,表明了他心中的波瀾起伏,半點不亞於驚訝到眼珠子都快掉出來的朝臣們。

    難怪昨夜要賣個關子,否則就算她當真要在小廚房上吊自盡,他打死都不會進宮來阻攔。

    這些時候為了追求他,楚辭明裏暗裏設了不少的陷阱,深的也好淺的也罷,他辛辛苦苦躲了這麽久,終究是一招不慎掉了進去,掉了個徹底,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這回……算是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