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軟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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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自呼出一口氣,楚辭穩著心神,複而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我疏忽了,是該早來拜會老宗主您。”她頓了頓,“宗主隻是看我在路上遇襲,便收留我暫住幾日,沒有別的意思……”
收留?”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言辭,老宗主低笑了一聲,“君隱是什麽樣的人,老夫比你要清楚,詭影宗向來不收外人暫住,要收,也隻能是死人。”
心驟然提起,都快提到嗓子眼,楚辭大氣不敢出,麵上的神情僵硬,廳中氣氛一時間很是微妙。
她越是惶恐不安,老宗主眸中的神色越是深沉,像是要從她身上看出什麽似的,而她既不能表現地過於平靜,也不能表現地過於驚慌,同時還要按捺翻湧的恨意。
楚辭攥緊了拳頭,指甲都快刺入皮肉裏,“我、我真的不知道這裏有這樣的……規矩。”調整了情緒,她咬緊了嘴唇,盡量平緩地說道:“我來歸鳥林是想探望一個朋友,與宗主之前也是萍水相逢的關係,至於詭影宗,我從未想過要來……”
話還未說完,老宗主已經抬起了手,擺了擺,“老夫不問你的出處。”他笑了笑,“山野間撿來的丫頭?這話老夫從來都是不信的,既然你們不坦誠,老夫也不會追問。”
她皮膚細膩,舉止考究,明顯是從小到大嬌生慣養,與山野間長大的姑娘自然是不一樣,若她身份顯赫,這一來,於詭影宗肯定不是好事。
若是被他們知道她就是當朝皇帝,能不能活著出去都難說……
好多話一下子哽在喉嚨裏,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楚辭抬起頭來,眼見著青衣男子得了老宗主眼神示意,一步一步向她走來,他的身法很好,就算是走近,她也聽不到腳步聲。
不知他要做什麽,楚辭心裏愈發驚慌,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一步,下意識躲避著青衣男子。
男子腳步一頓,抬眸望向她,麵上沒有絲毫情緒,“阿辭姑娘莫怕,我隻是帶你去後院。”
楚辭一愣,頓時有了些疑惑,她看向老宗主,不料正對上他的目光,她周身一抖,連忙偏頭避開了。
既然君隱看重你,老夫自然不能動你分毫,你大可以放心。”看出她的不安,老宗主雙手交疊放在膝上,沉聲說著:“但規矩就是規矩,你今後,便安生待在隱竹軒吧。”
聽了他的話,楚辭心下一驚,雖然他們不要她的命,但將她軟禁在隱竹軒中,再也不能出去,還不是和死一樣?
再者說,過兩日她就要走了,一直被困在這裏,該怎麽回宮?
正暗自糾結著,青衣男子走到麵前,她抗拒地縮了縮身子,他沒有說什麽,隻是淡然地走出了門,在門外等著她,顯然是要為她帶路。
她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作,不由自主偷偷看了一眼大門。不管是誰,快來一個救她脫離苦海啊……
說起來,她從未這般思念過方君隱,巴不得他下一瞬就出現在麵前。
前有老宗主咄咄逼人的目光,後有青衣男子封住去路,楚辭進退兩難,末了隻得妥協,悶頭跟著青衣男子向後院走去。
她能感受到,老宗主考究的目光一直盯著她,那目光像是毒蛇,無形之中將她纏繞,再將她無聲地勒死。
來路不明之人,殺不得也要控製在手裏,就算是女子,也不能掉以輕心,她算是明白方君隱之前說的話了,他的義父……確實狠厲。
向隱竹軒後院走的一路上,沒有見到一個婢女小廝,沒有半點動靜,安靜得宛如陵墓,楚辭心不在焉地走著,也不是沒想過掉頭就跑,可即便是青衣男子看都不看她,她都能感受到莫名的壓迫,隻要她有膽子跑,他必定會出手製住她。
那時候興許死得比現在要快,所以還是乖順一點,好歹能多喘氣幾天,吃虧是福,吃虧是福啊……
她沒有妄動,裝作畏懼惶恐的模樣,一路上頭也不抬,老實的不能再老實,直到走到了後院中的一處小樓,她才停住了步子,打量了打量她今後的住處。
茂密的竹林環繞,不隻是見不到半個人影,就連陽光都很難見到,她就算是喊破喉嚨,都沒有人能聽得到。
青衣男子替她推開了房門,避讓到一側,從始至終沒有抬過眼簾,他抬了抬手,“阿辭姑娘,請。”她試探地向裏走,經過他身旁時,他淡淡道:“今後有什麽需要,盡管與我說。”
楚辭腳步一頓,猶豫了猶豫還是說道:“……多謝了,公子。”
無妨。”他的聲音輕且穩,聽不出情緒,一如既往地淡漠,“我姓方,名為青竹。”
忽然之間,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這個名字,她好似在哪裏聽過,且不止一次。
心思百轉千回,楚辭很想看看他的麵容,好細細分辨分辨,卻沒有膽子,隻得垂下眼眸,眼睫遮擋住眸中神色。
她走進小樓,轉身緩緩關上了槅門,方青竹走遠,沒有發現她故意留了門縫,從門縫中望著他的背影,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
他的名字……到底從哪聽過呢?
…………
被軟禁在隱竹軒,簡直是與世隔絕,有的時候過分的寧靜,會讓人分辨不清今夕何夕,楚辭睡了一覺,外麵仍是陰陰沉沉的,竹海浩瀚,隨著風嘩嘩作響。
最近的軍隊怕是已經在接她的路上了,她的時間不多了,隻有兩日,一定要從這裏出去才行。
反正方圓幾裏都沒個人影,也不怕被人看,楚辭懶得整理衣冠,自床榻上翻身而起,套上鞋襪走到門前,本想出去探探風,沒想到剛剛拉開門,就撞見了剛好抬手要敲門的方青竹。
沒料到門口還有人,她傻愣住了,抬著眼睛直勾勾盯著人家,末了還是方青竹垂下了眼眸,她才覺得哪裏不對勁。
她的衣裳著實有些亂,衣襟都沒有整好,白皙的肌膚透過衣裳的褶皺若隱若現,偏偏小院幽靜,氣氛更是尷尬,這般著實是敗壞風氣,她連忙後退一步,將門“哐當”一聲關上。
半晌之後,門再次打開,楚辭穿戴整齊,尷尬地清了清嗓子:“……方公子,你怎麽來了?”
早膳。”方青竹遞了遞手中的托盤,裏麵擱著清粥小菜,原本熱氣騰騰的粥因為她撲騰了一陣而涼了一些。
誘人的香氣直往鼻子裏鑽,楚辭光是看著,早已食指大動,又不好表現出來,她想伸手接過,方青竹卻先一步道:“有些沉,我替姑娘放下吧。”
在人家的地盤上,她怎麽可能有半點意見,隻得避開身子,讓出一條路來。
方青竹目不斜視,徑直走入前廳,將托盤放在桌上,回頭隻見她站在原地,皺著眉不知在想什麽,直到他走近,她才一個哆嗦回過神來。
隱竹軒平時沒有人伺候,你的吃穿用度都是由我來送。”他解釋道:“若是姑娘覺得不方便,我今後隻放在門前。”
好。”楚辭嘴上應著,心裏卻在暗自尋思著,總想在他身上挖出點有用的消息來,畢竟隱竹軒除了他,她也沒有人可以說話。
可是她又沒有十足的把握,總怕說錯話,顯得有些畏懼的模樣,方青竹看了,從袖中拿出了什麽,遞到她麵前。
楚辭低頭看去,他掌心中橫著一把匕首,沒有多餘裝飾,幹淨簡練,她先是一愣,隨即瞪大了眼睛,明顯是會錯了意,還尋思著他要一刀把她給解決了。
就在她心驚的時候,方青竹將匕首放到了她的手邊,淡淡道:“多數時候都是我來,你覺得怕,就留在身邊防身。”
聽了他的話,楚辭嚇了一跳,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讓她用這匕首防著他,哪有人會給自己挖坑……她若是不懷好意,偷偷給他一刀子,豈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是白送上門的匕首,不收也過不了自己的心,楚辭糾結了幾個來回,還是接過了那匕首,抓握的時候,她不經意看到了他修長的手指,食指一側生了些薄薄的繭。
目光一滯,她走了神,連道謝都忘了,方青竹沒有看她,隻是收回手,轉身欲走,她的聲音卻在身後響起:“方公子,隱竹軒這麽大,為何就隻有你與老宗主兩人?”她頓了頓,“連方君隱都不在這長住,你究竟是什麽人?”
他頓住步子,回身望去,“我隻是個醫者罷了。”迎著她疑惑的目光,他繼續道:“老宗主喜靜,隱竹軒常年無人,我不過是為老宗主調理身子才會長住於此。”
楚辭張了張口,好多話卡在了喉嚨中,她知道不能表現得過於急切,也不能繼續問下去,畢竟眼前之人深不可測,雖是溫和有禮,但到底和她不是一路人。
壓下心頭的疑慮,她垂下眼眸,“問這些實在是冒昧了,方公子。”
無妨。”方青竹客氣回道:“姑娘是詭影宗的客人,於情於理都要多加關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