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回有對比賈政恨蒼天引覬覦香皂是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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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這邊銀子賺得盆滿缽滿,又是升爵又是封官的,這半年多來簡直順得一塌糊塗。但輪到賈政的頭上,這半年就可以說是倒黴透頂了。
好好地過年呢,忽然之間外書房就被占了,連著大小老婆都被攆得要搬家。明明他才是榮國府正堂的主人,卻弄得好像喪家之犬一樣,人家一說要擴建府邸,他就得讓位子。雖然政二老爺表麵上忍辱負重,泱泱大度地搬了書房,可這心裏……早就把賈赦罵了個溜透,就差沒咒他出門就摔斷脖子。
這還不算完,長江發大水,堤壩被衝毀,工部倒了黴。
鑒於洪水之中許多堤壩決口,整個工部從上到下都吃了掛落,尚書、侍郎甚至都丟了腦袋。好在他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從五品員外郎,手中什麽實權也無,沒被牽連其中。可即便是這樣,也遭了申飭,並且被罰俸三年。
被罰了俸銀,政二老爺並不太在意,左右榮國府家大業大,少不了他的銀子花用。可是被明旨申飭,這就讓二老爺頭暈眼花,滿麵羞慚無顏見人了。他向來自詡端方正直,卻被斥為蠅營狗苟之輩,若非為了留下有用之身,他都恨不得一頭碰死在金殿上,以證自己的清名。
而與他被斥相對的,卻是賈赦因進獻水泥有功,被聖上讚譽有加並加官進爵,這讓政二老爺心裏何以自處?!為了這個事,二老爺足足有兩三個月不曾出門,就連家裏的清客也輕易不見。
恨著賈赦自私自利,不知提攜兄弟的同時,他更連隔壁府上的敬大老爺都恨上了。明明他才是正兒八經的工部官員,那假道士弄出了水泥那樣好的東西,怎麽不交給他運作進獻,卻交給那個出了名兒的混賬紈絝,真是吃飽了撐的。
可他再恨又能怎樣,他根本連賈敬的邊都摸不著。即便被封了一等子爵,敬大老爺也不過是接聖旨的時候,在寧國府裏呆了兩天,事後仍舊回去玄真觀修道煉丹去了。讓他連個理論的機會都找不到,政二老爺也隻好有氣往肚裏咽,每日裏隻恨蒼天無眼。
賈政心裏不順,王夫人也不怎麽好受。
本來,沒了王熙鳳這個替死鬼,榮國府這個偌大的窟窿就隻有由她來填,填得她心肝脾肺腎都是疼的。有心把王熙鳳叫回來吧,派人去了莊子上幾趟都被邢氏回了,好容易等到他們的將軍府修完搬回來了,偏偏這鳳丫頭竟有了身孕不能操勞,這讓她找誰說理去?!
還有,那擴建的將軍府,占了她日常起居的小院子不說,修得竟然比榮禧堂也不差多少。除了規製上不曾逾越,王夫人看著哪哪兒都覺得比榮禧堂還好。每想起這個,王夫人就隻能安慰自己,府邸修得再好又如何,榮禧堂才是敕造榮國府的正堂,他們這住正堂的,才是榮國府真正的主子。
可這樣想著,也沒能讓王夫人的心情好多少,因為她發現邢氏似乎變得大方起來。
雖說邢氏乃是繼室,可她們到底也做了十幾年的妯娌,對方是個什麽德行,她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可自打邢氏搬到那莊子上住了一段時間之後,出手就大方許多,也再不曾聽說過有克扣下人的事,反而屢有大大小小的賞賜。這一來,她大太太倒被下人們讚不絕口的。
那些話聽在王夫人的耳中,麵上雖還是慈眉善目的,心裏卻暗自盤算起來。邢氏為什麽克扣下人,人本就貪婪是其一,更多的是她手裏沒多少私房罷了。如今她既然大方起來了,那想必是手裏有了銀子,還是很多銀子。那麽,她的銀子是從哪來的?
心有疑惑的王夫人派了周瑞家的去打聽,隻是還沒等周瑞家的出門,她的好侄女便給了她答案——那開遍京畿,遠銷江南的香皂,竟是邢氏手裏的產業。這……怎麽可能?
王夫人心中驚疑不定,略思量了一會兒,便換了衣裳去了賈母那裏。這事啊,還得讓老太太出麵去問才是。如今兩房並沒有分家,產業自然也該屬於公中,不能什麽都便宜了大房啊。
此時赦大老爺已經出發南下,便是賈璉也被他帶上,兒子也長這麽大了,該到外麵見識見識人間疾苦。這次隨駕去往災區,便是個很好的機會,若非賈小琮實在太小,老爺連他也想帶著。當然,賈小琮知道他爹帶著哥去玩兒沒帶他,很是鬧騰了幾天呢。
邢夫人聽到老太太有請的時候,正帶著迎春陪一位宮裏的嬤嬤說話。這位張嬤嬤是賈赦給女兒請來的,是大老爺為女兒千挑萬選出來的教養嬤嬤。張嬤嬤十二歲小選進宮,在宮裏一呆就是三十多年,如今被皇後賜給了迎春,日後是要跟著迎春出嫁的。
“嬤嬤今兒剛來,且好好歇一歇,日後我這姑娘就交給嬤嬤提點了,怕是有你辛苦的。”安排好張嬤嬤,邢夫人帶著迎春坐轎往榮慶堂去,邊走邊小聲道:“你說,老太太叫我為的是什麽事?猜猜你二嬸子可在不在?”
賈迎春比之前看著明朗了些,隻還是輕易不開口的,此時聽太太問她,方道:“老太太喜歡熱鬧,想是請太太過去說話解悶兒的。二嬸子如今管家事忙,倒是不一定在的。”
“哼,若你心裏真這麽想,那我真是白教了你。”邢夫人恨鐵不成鋼地點點迎春額頭,沒好氣地道:“老太太不嫌我煩她,我就阿彌陀佛了,還叫我去解悶兒,這話你自己信麽?從來那邊叫我,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這回啊,為的怕是我那小小的產業呢。”
“至於你那個二嬸子,哪裏有熱鬧,哪裏又能少得了她了。怕是我們母女這幾日出手大方了些,招了她們的眼,要審一審咱們呢。況且,還有璉兒媳婦那個拎不清的小叛徒,指不定人家正琢磨著,怎麽讓我那小產業充公呢。”
見邢夫人說得直白,賈迎春隻是但笑不語。她自小受到的教養,讓她做不出太太這樣直白的行徑,但心裏卻很是讚成太太的話。幾個月下來,太太總是跟她講府裏的情形,倒讓她心裏明白許多,看人、看事也不再隻停留在表麵了。
不多時,兩人來到賈母上房,邢夫人一進門便笑道:“今兒真是稀奇了,老太太竟這時候喚我過來說話兒,真真是叫我受寵若驚,心裏啊歡喜得都不知道怎麽是好了。”
聽著這話,賈母跟王夫人都是有些愣怔的,畢竟這話不像是邢夫人會說出來的。這要是王熙鳳來說,畫風就對上了。
“這不是北靜王太妃給我送了些小東西來,特意叫上你們過來分分。二丫頭快過來,看看有什麽喜歡的,趁著你妹妹、嫂子們都還沒來,你先挑。”賈母也隻是一愣,便將驚訝放到一邊,笑著招手喚迎春到身邊來。
她身邊擺著兩個小箱子,一個裏麵是些小首飾、宮花之類的,另一個裏麵卻是包裝精致的香皂。賈迎春上前一看,便明白這香皂,才是真正要給她們看的東西。
不光是迎春,賈母還想邢夫人招呼道:“大太太也過來看看有沒有喜歡的,這些小東西都是年輕姑娘們用的不說,這箱子裏的香皂卻是專供宮裏頭的,聽說比外麵買的要好得多,你過來看看喜歡什麽味道的,拿兩塊去圖個稀罕。”
“喲,老太太還不知道麽?我們回來的那日,送過來的那些香皂便是專供宮裏的那種,府裏每個主子都送了一匣子呢。我們老爺說了,既是自家產的東西,自家當然要用最好的。特別是老太太這裏,便是一等丫鬟都有兩塊呢。”邢夫人笑了,瞄著那婆媳倆的麵色道。
“自家的產業?”賈母聽得心中一緊,麵上卻故作驚訝地問道:“怎麽,這些香皂難道竟是咱們府上出的?怎麽從來沒聽人提起過?你可別糊弄我這老婆子。”
邢夫人笑看著她表演,眼中閃過諷刺,笑道:“其實,也不能說這是府上的產業,應該說是我的嫁妝、私房。這香皂的方子,乃是從我陪嫁的一隻匣子的夾層裏找著的,原先還聽我母親提起過,也是我糊塗竟給忘了十幾年,最近那匣子摔壞了,才把方子給摔出來。”
雖然她的產業越做越大,但其實一切都隻源於那幾張方子。老爺早已跟她交代好了,就說那方子是她嫁妝裏的,日後就是她的私房,誰也不能占了去。
“這不,過年那陣子我在莊子上也閑得很,索性就照著方子給做了出來。給老爺看的時候,正好當時還是肅王爺的今上也瞧見了,覺得是個好東西,便拿回去給娘娘們用了。娘娘們都說好,我才下了決心做這個的。”邢夫人盯著婆媳倆難看下來的臉色,笑得越發燦爛。
老娘的產業是過了明路的,是老娘嫁妝裏的方子帶來的,是今上也知道的。老娘倒是要看看,你們怎麽跟老娘張這個口。想占老娘的便宜,哼!
確實,邢夫人把嫁妝兩個字放在那兒,賈母即便心裏再惦記那香皂的產業,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了。按照慶朝的律法,女子的嫁妝便是她的私人財產,除非本人自願,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強占。這讓她怎麽開口,讓邢氏把香皂產業並入公中。
可是,眼睜睜地看著那麽些銀子進了大房,她又怎麽能甘心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