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不領情老爺勸鴛鴦投其好賈政口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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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赦大老爺並不管外麵鴛鴦有多著急,安坐著等太醫過來,親眼看著他將女兒的手處理好,這才一撩衣袍出了門。

    林之孝早就等在外麵了,不過二月中的天氣,卻急出了一腦門子的汗,看大老爺的眼神跟看見祖宗似的。大老爺若是再不出來,他可真要撐不下去了。

    沒辦法啊,老太太請大老爺,大老爺卻遲遲不肯動身,這眼看都一個多時辰了。榮慶堂已經派了幾撥人來,全都被他攔在了外麵。若大老爺還沒有動靜,怕是老太太便要親自過來了。老太太親至,他哪有膽子攔呐!

    還有,那鴛鴦可是老太太身邊第一等的人物,大老爺卻二話不說地讓人擋在外頭,這臉打得可不輕,萬一她回去添油加醋地說幾句,老太太還不得發火?大老爺或許不在乎,可他們這些下人呢?

    “鴛鴦呢?”

    林之孝沒想到大老爺開口就問鴛鴦,愣了一下忙道:“方才我瞧著鴛鴦姑娘著急了,想要往裏闖,沒您的話兒我哪敢放啊,就叫我媳婦拉住了,如今在偏房陪著說話呢。”

    “去叫出來,我隨她去見老太太。”對林之孝讚許地點點頭,大老爺邁步往外走,又吩咐道:“我從南邊帶回來的東西,盡快收拾出來,按著名簽送到各處去,可別弄錯了。”

    “是。東西方才已經整理出來了,就等著您吩咐了,我這就叫人送去。”林之孝躬了躬身便趕緊辦事去了,如今大老爺身邊得用的人多,若是一個不小心,他這管家的位子可能不保。若是以往倒還罷了,可大老爺眼看很得聖人重用,管家的身份自然水漲船高,他卻舍不得了。

    赦大老爺才走出正房的院門,鴛鴦已經冷著臉等在那兒了。方才她本打算硬闖,卻被林之孝家的拽住,生生拉著她瞎聊了大半個時辰,急得她都恨不能堵了她那張嘴。心裏更恨的卻是大老爺,若不是他的吩咐,林之孝兩口子哪敢這麽死攔活攔的,也不知他打的什麽主意。

    一看見賈赦出來,鴛鴦好歹緩了緩臉色,上前見禮道:“大老爺可算是忙完了,且快走兩步吧,老太太怕是早等得不耐煩了。您出門這麽長時間,老太太擔心得不行,好容易您回來了,想看看您平安與否,誰知竟還要等著許多時候,可不就得著急了。”

    聽聽!到底是老太太身邊的紅人呐,老爺他這做主子的都還沒開口,就已經被人家明裏暗裏地數落了一通。赦大老爺本就憋著一肚子火,當即便立起眉眼想要罵人。可看看這丫頭,到底是把火壓了下去,甚至還緩了緩臉色。

    “你在老太太身邊伺候,也該想著自己往後的事。女孩子家,日後總是要嫁人的,那才是一輩子的歸宿。過個兩三年,趁著老太太還算硬朗,你便該求了她,或是配了管事的,或是放出去自行婚嫁。要知道,老太太到底上了年紀,你該自己上點心才是。”

    在赦大老爺來說,他這番話全是為這姑娘考慮,免得她再落個懸梁自盡的下場,完全是一片好心。他雖不會再對鴛鴦有什麽想法了,但這府上的主子卻不止他一個。另外,鴛鴦如今便已經二十出頭了,再伺候老太太十來年,那還能嫁的出去麽?

    可聽在鴛鴦的耳中卻成了另一番意味,隻當他話裏話外都是一個意思,便是要打她的主意。更甚者,什麽“自己上點兒心”,竟還想要她主動跟老太太說去。這……這是把她當成什麽人了!

    要說,大老爺是不太會看人臉色的,隻是鴛鴦那臉變得太明顯了,大老爺一眼便明白這姑娘是想歪了。自己的一片好心,被當成了狼心狗肺,大老爺也不是那會上杆子賣好的,當即便住了嘴。左右他的心已經盡到了,旁人若是不聽勸,那也是自作自受,跟他沒一點幹係,就這麽地吧!

    賈赦不說話了,鴛鴦卻不能不開口,她爹娘的事還沒個著落呢。當下便強忍了羞怒,擠出副笑臉兒道:“有件事我本不該問,隻是心裏實在放不下,不得不開這個口。前兒我哥哥跟我說,我爹被大老爺送到了衙門,隻是不知道犯了什麽錯,得罪了您,還請大老爺能跟我說說。”

    “既然都知道不該問,那還開什麽口,這不是明知故犯麽。你那個爹跟你犯的都是一樣的錯,隻是比你這個嚴重得多,是發配充軍,還是腦袋落地,全看衙門怎麽判吧。”大老爺知道她早晚有這一問,也不瞞著他收拾金彩這事,卻也沒詳說解惑。

    聽他說得嚇人,鴛鴦登時便急了,忙道:“大老爺,我家乃是賈家世仆,從來對主子都是忠心耿耿的。我爹更是老實本分,從來不敢行差踏錯,也正是如此,老太太才放心讓我爹娘在金陵看房子。他們絕不敢犯什麽看透掉腦袋的罪啊,大老爺。”

    她沒想到大老爺竟然這麽狠,原還當隻是關幾年的事,卻沒想到竟然嚴重。這大老爺下手也太狠了,這是拿住了她的命門啊!若是他以爹娘的性命相要挾,她可……可怎麽逃得了啊!想到這裏,金鴛鴦不由悲憤交加,咬著牙紅了眼眶。

    所幸,這府裏還不是大老爺的天下。如今,她也唯有告到老太太那裏,求她老人家做主了。

    赦大老爺聽著她為金彩辯解,頗有些啼笑皆非,問道:“鴛鴦,你真的了解你那個爹,是個什麽貨色麽?你哥哥跟你說他被老爺我送進了衙門,就沒跟你說他犯了什麽事?你當什麽,我對他栽贓陷害、羅織罪名?我乃朝廷堂堂的一等伯、工部侍郎,對付一個小小的家生子兒,我用得著麽?”

    兩人說話間,已經來到榮慶堂上房外。往日總是有大小丫鬟嘰嘰喳喳的上房外,今日靜悄悄兒的,便連鳥雀之音也一聲不聞。幾個小丫鬟乖巧地立在門口,一見著鴛鴦便如見了救星似的,雖不敢大聲說話,仍輕喚一聲“鴛鴦姐姐回來了”。

    至於走在前麵的赦大老爺,竟險些被她們忽略過去。大老爺也不以為意,見沒丫鬟給他挑簾子,也隻是掃他們一眼,徑自掀了簾子走進上房。

    鴛鴦看這幾個小丫鬟的情狀,便明白是裏麵老太太發怒了。想來也是應該的,兒子外出幾個月,好容易回來了卻不趕緊來見母親,母親派人去叫了,還要推三阻四地,磨蹭了一個多時辰才來。若是這樣老太太都不生氣,那還是一品誥命國公府人嘛?

    “見過老太太。方才老太太命人來叫,我正忙著讓人整理東西,便沒急著過來。這不,一等他們把給您的東西整理出來,我便趕緊給送來了。正好老二兩口子也在,便一起都送到榮慶堂來了。”大老爺和顏悅色的,一拍巴掌讓人把給各人帶的禮物送進來。

    等了他這麽半天,賈母的臉上陰沉得都能滴水了。原本張嘴就想斥罵的,可被這話一堵,她倒也不好太過,隻能板著臉數落道:“便是有什麽事耽擱了,也該命人來說一聲。我們倒還沒什麽,政兒本在衙門裏忙著,聽說你回來了想跟你說說話,這才告了會兒假。誰知左等你也不來,右等也不來,耽擱這麽長時間,豈不耽誤他的事。”

    “哦,這倒是我的不是。我是想給老太太個驚喜的,沒想到竟然耽誤了老二啊,你且包涵吧。工部如今確實該忙些,畢竟以前太閑了不是。”大老爺對著賈政笑笑,臉上卻不帶一絲抱歉地說道。

    政二老爺的臉色有些發黑,他也是才想起來,賈赦身上如今有了工部侍郎的銜,明晃晃就是他的頂頭上司。想想自己在工部兢兢業業十幾年,也才不過升了半品,而賈赦不過是獻了個水泥的方子,竟然就撈了個正二品的侍郎,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他心裏正慪著氣,下人們把賈赦帶回來的禮物送了進來,按著盒子上的名簽送到各主子麵前。一時間注意力便被轉開,二老爺隨手將盒子打開,臉上不由現出了怒色。

    盒子裏是一冊薄薄的書卷,上書《三字經》三個大字,這……便是賈赦大老遠給他帶回來禮物?他這是什麽意思!羞辱他不愛讀書,連這等啟蒙書記也不會?

    “老二,禮輕情意重,你可別嫌棄這本《三字經》。要知道,這可是江西九江白鹿洞書院與湖南長沙嶽麓書院的兩位老山長合書,普天之下隻此一本,對於讀書人來講,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吧。你還不趕緊謝我。”赦大老爺瞥一眼政老二臉色,點出這書的出處。

    大老爺倒是沒有說謊,這《三字經》還真是那兩位山長的手筆,對讀書人來說該當如獲至寶的。若賈政真是個愛書如命的讀書人,這東西當真是送到心坎兒上了。隻可惜啊,以赦大老爺對他的了解,賈政那所謂的愛讀書,也不過是披得一張皮罷了,送本兒書給他……嗬嗬!

    保管讓他有苦說不出,即便心裏嫌棄得很,麵上還得乖乖給老爺感激涕零起來。

    大老爺對二老爺是了解的!

    “果真如此?!”二老爺即便都表現得快要喜極而泣了,大老爺仍舊看出了他那隱藏的嫌棄。

    賈母雖然嫌賈赦送賈政的禮輕,但既然得了政兒的喜歡,想必是投其所好了。如此一來,她倒覺得賈赦有心了,不由對自己這份禮物起了好奇。也沒用鴛鴦動手,親自將盒子啟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