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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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2章

    眼前一片漆黑,唐宋什麽都看不見,耳畔邊一直盤旋著類似於呼吸的聲音。裸(露在外的肌膚,好似被冰霜掠過般刺痛。

    ——唦——唦——唦。

    好冷。

    真的好冷。

    而那聲音又逐漸遠去,唐宋身處在絕對的黑暗中,什麽都看不見。

    ——嘀嗒。

    耳邊傳來水滴聲,順著聲音望去。唐宋看見那一片黑暗中,開出一朵白色的花,以它為中心,周圍綻放無數朵白色的花朵。

    而這花瓣,唐宋記得在哪裏見過。

    在哪裏?

    仔細看去,那白色的花蕊中,伸出一隻隻手,是白色的骨架。

    唐宋身體一怔,她記得了……

    在那山穀中,她看見過!

    不僅僅有手,應該還有……還有一張臉。

    唐宋憑著記憶轉頭看去,在她身旁真的開了一朵雪白的花,不過花瓣的模樣不似曇花,更像被漂白的彼岸花,絲絲綻開,露出猩紅若血的花蕊,蠕動著鑽出一張人臉。

    那臉起初猙獰,當與花瓣的白色交融在一起時,卻形成一種說不出的妖魅。

    唐宋看清了那張臉,是自己,又好像不是……突然間,那東西衝出花蕊直入唐宋眉心,還沒來得及驚訝,一股刺骨的寒冷瞬間包裹了她。

    “我們……快到了……再堅持下……”

    耳畔突兀的繞來一抹溫軟清新的氣息,讓唐宋瞬間醒過神來,抬手摸了摸額頭,隻剩冷汗。

    那朵白色的彼岸花,不見了。

    而剛剛的聲音……好熟悉……

    是誰?

    環境變的越來越冷,唐宋雙手摟著肩膀,放眼看去,剛剛還在那邊綻放的白色花朵,全部……都沒了蹤影。

    唐宋拖著疲憊的身子,在這黑暗中沒有方向的慢慢前行。不知走了多久,眼前大概五六米的距離,開了一朵白色的花,又很快的凋謝在黑暗中,在七八米的地方,又綻開,又凋謝……

    這些花,就像一盞盞通往冥界的指路燈。

    唐宋看著看著,腳步不受控製的朝著花開的方向走去,可每走一步,腦海裏都有一個聲音告訴她——不要過去。

    而唐宋的心,仿佛破了一個洞,空落落的,身處在黑暗中,讓她茫然無措,隻能跟著那類似鬼火的白色花朵,一步步前行。

    至於這條路前麵有什麽,唐宋根本無心去想。

    不知走了多久,直到看見一片白色花叢中,一個單薄的人影,背對唐宋靜立著。白色的衣衫與白色的花瓣,幾乎連根而生,映在黑暗中,讓她分不清,這是人還是花。

    可是當唐宋看到了這個身影,心裏猛地一抽,一滴淚劃落,滴在花瓣上。

    她找到了。

    找到了,心裏的缺口。

    唐宋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抬手拭去淚,張了張嘴:“你是……誰?”

    那身影慢慢地轉過來,唐宋與這雙幽若深潭的眼眸對上了,她著一身月白色錦絲袍,鑲著金色封邊,上邊繡著白梨花暗紋,腰間掛著白玉葫蘆。眼前的女子,竟比周圍的白色曇花還要清麗脫俗幾分。

    她唇角微勾:“我,在等你。”

    “等……我?”唐宋聽不懂,確認道:“在這裏等我?那你……等了我多久?”

    “……很久了。”

    唐宋細細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子,還有她周身那一片黑暗,難道這也是夢嗎?

    可是這個人,雖然是第一次見,卻一點都不陌生。

    唐宋大膽設想:“你……是我?”

    聽見這話,她笑了,“嗯,我是你,確切的說,你亦是我。”她見唐宋沉著眉,接著又低低呢喃一聲,“你在害怕嗎?”

    “我……”唐宋沉下眉,她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自己明明心裏渴望承認她是自己,可是內心又矛盾的害怕著她是自己。

    “我懂。”她見唐宋一臉茫然,安撫道:“莫要害怕……既然你亦是我,我亦是你,我便不會傷你,亦不會害你。”

    “那……這是哪裏?”唐宋環顧四周:“我又為什麽……會在這裏?”

    聽見唐宋問出這樣的話,她眸子裏閃出一絲神采來,又有些無奈,道:“我也不曉得這裏是哪裏,好像被封存在這一片黑色中,不見天日。”

    “不見……天日……”唐宋有些聽不懂,“那你怎麽會知道我?可我……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

    “是啊……”她歎息一聲,“我一直都曉得你,從你兩歲開始,到你遇見大人,你所有的事,我都曉得。”她唇角微勾,無奈的搖搖頭,“可是你卻不記得了,又一次什麽都不記得,這樣對大人,很不公平呢……”

    “……又……一次?”

    “不過好在,你的心,始終向著大人。”她笑了,笑的十分安慰。

    唐宋留意到她腰間的白玉葫蘆,與安雅一直不離手的葫蘆一模一樣,她想起在那麵鏡子裏聽見的一個名字。

    “琴淵……”當唐宋念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眼眶泛熱,看向她,確認道:“你是……琴淵?”

    很顯然,聽見這兩個字的她,表情有些複雜,又十分無奈。

    “琴淵已經死了,很早……就死了。”她又重複著,“我現在是你,你亦是我……”

    “死了?”唐宋恍然間,記起在ktv後巷的事,驚訝道:“我……我也死了嗎?不然我怎麽會看見你?”

    她站在原地,搖搖頭,周圍的白色慢慢的飄零起來。

    唐宋生怕她像剛才的花朵一樣消失在黑暗中,立刻上前,踩著那些白色的花海,抬手去抓。

    還有很多問題要問她,怎麽可以讓她從自己眼前消失,“你別走……你等等……”可是唐宋卻抓了個空。

    唐宋驚訝的看向她,抬手左右掃過,她的身體就好像一縷青煙。

    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人。

    “怎麽……怎麽會這樣!”

    她垂眉,看著唐宋貫穿自己身體的手,輕聲道:“我已經死了,自然這般。你卻不同,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陪伴大人。莫要傷害大人,她的苦……我都懂。”

    唐宋聽見她的話,眼底灼熱,哽咽道:“可是我不懂……”

    她笑了,而且笑的極美,“打開你的心,莫要抗拒,你便會懂……”

    她的話越說越輕。

    唐宋本想湊近去聽,卻突然發現,眼前什麽也沒有。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又一次深陷黑暗中,剛才的一切又都沒了。

    沒有花,沒有聲音,沒有了那個身影。

    什麽……都沒有……

    而腦海中隻浮現一個身影,那便是安雅。這份思念,如暴風雪一般繾綣而來,占據了唐宋身體裏的全部神經,她跪在地上渾身顫抖,手捂著胸口,眼淚不受控製的流淌……

    ……

    夜色當空,繁星片片,山外飄著鵝毛大雪,山內鳥語花香。

    四周的建築與雅苑幾乎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那棵極其罕見的梨樹和溫泉池旁的海棠花。

    風絲絲掠過,卷起海棠花瓣,仿佛外麵下著白色的雪,裏麵飄著紫色的花瓣,極其好看。

    隻是今天有所不同,溫泉池下飄零著幾隻螢火蟲。

    這裏是位於昆侖山,海拔四千米的一處絕穀,由於地下岩漿的關係,山間雪水,化成溫泉,又因豐富的礦物質,將這裏變成了綠洲。

    這裏是安雅建墓時發現的地方,她初衷是想在昆侖山尋一處安身之所,長眠於此。不僅建了墓,還在這裏建了家,起名逍遙穀,一住便是百年。

    她隻帶兩個人來過這裏,一是桑邪,一是阮屏玉。每次離開時,她都會設下結界,將這裏與世隔絕。

    ……

    竹製的屋子門“吱呀”一聲被人從裏打開,安雅一臉疲憊的從裏麵走出來,看著逍遙穀外如鵝毛般的白雪,長歎一聲。

    她費了好多精力,才將唐宋的命魂穩住,算是保住了她的命。

    可唐宋體內狼血未清,其餘魂魄已散,如果不是曾贈她陰陽半,指引安雅來此,很可能又一次與唐宋陰陽相隔。

    安雅拿出八卦羅盤,右手托起陰陽半,麵朝雅苑的方向。

    羅盤上的指針,起初擺動幅度很小,隨著時間推移,幅度越來越大,突然陰陽半朝著梨樹方向移動。

    安雅合上羅盤,腳尖輕點一躍而起,拿出黃色靈符來到梨樹旁,伸手輕輕一揮,那隻停駐在溫泉池旁的螢火蟲便飛了過來,在空中劃了一道綠色的光,安雅抬手將其封入符紙內。

    風吹花起,安雅俯身在梨花樹下,手裏緊緊的握住符紙。

    ——雅,十王經裏有說,人在死後魂體會逐一脫離肉身,直至七天,人的三魂七魄才會徹底離開。可我卻聽爹爹說,人死後,魂魄入忘川前,因不舍和留戀凡塵之事,便會留下一顆精魂,化作螢火,徘徊在人世間最難忘的地方,綻放最後一縷思念之光。我卻想,若死都可這般淒美,這一生當真無憾了。

    ——都說身體不舒服,難免會胡思亂想,你不過身染風寒,怎也這般嗎,嗯?

    ——哪裏是胡思亂想?人終有一死,我也不會免俗。我隻是想著,若哪一日,我死了,會不會也化作螢火?真是如此,若雅還活著,我便會飛到你身邊,綻放最後的光,給你看,好不好?

    ——不許胡說!

    ——好,不說,都聽你的。反正以後你走哪裏,我便跟著就是。

    安雅眉間輕鎖,回憶著那些過往,眼底滑過兩行清淚。

    “我絕對……絕對不會……再讓你不告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