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軍法如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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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代王城,正殿。

    在周朝的分封製中,是非常講究地位的,王是王,諸侯是諸侯。王隻有一個,就是周王,其餘的都是諸侯,或稱公,或稱候,如著名的齊桓公,趙烈侯等等。不過曆史上,確實有國家敢於僭越這種禮法分封,大張旗鼓的稱王,這就是楚國。周桓王十六年,楚國第一個稱王,由於本身實力強勁,又兼顧地理條件優越,位於南方,一時間周天子也束手無策,隻得聽之任之。

    但是口子一開,其後果也非常嚴重,一些南方諸侯見周天子對楚國不管不問,於是也效仿楚國,相繼稱王,比如著名的吳王和越王。可見,任何時代的崩塌,都不是一個瞬間的事情,而是時代演變的原因。

    但是,史料中鮮有記載的是,在楚國稱王差不多的時候,一支由北方狄戎建立的國家,也開始稱王。當然,由於這個國家國土麵積不大,而且是由少數民族建立,是以周天子也沒他把他當回事,他也就明目張膽的稱起王來。

    這個國家,就是代國。

    代國是一份身份非常複雜的國家,首先,有史記載的是,商湯時期,將同姓子弟封在了此地,連同唐堯時期的北嶽長老羲和氏子和叔的封地一並給予了他,封為代子,代子由此立國。

    周朝成立後,代國也一並保存了下來。後來,楚國稱王,已經和北方少數名族狄戎充分融合後的代國,也開始稱王。由於其特殊的民族背景,周天子也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態度,默認了代國稱王的事實。

    從此,代王就在蔚縣附近開始築城,建造了在那個時代,還算宏偉壯麗的代王城。而代國,也憑借優秀的戰馬,成為了趙國和燕國,乃至中山國都不可小覷的政治力量。甚至是齊國,都要想方設法和他保持友好的關係,以從此刻獲取車兵需要的優秀戰馬。

    後來,趙國尚未立國時期,就意識到這位鄰居巨大的能量,即使立國之後,也堅持和這個代國君主進行通婚。以至於趙襄子計賺代國之後,他的姐姐,也就是代國國君夫人,不但痛斥了趙襄子的這種行為,還用簪子狠狠的刺入自己的太陽穴殉情,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話。而與此同時,這裏就成為了趙國的禁臠所在,代王城就成為代郡的治所所在地。

    所以,整個代王城的格局,和邯鄲是差不多的。畢竟作為一個諸侯的王城,這裏的一磚一瓦,都透漏著那個時代的氣息。代王城的建造標準,已經達到了趙國同時期的中牟和晉陽的水平,也因此,成為了趙國在北方的重要城市。

    代王城的宮殿前,是一溜廣場,一般這裏都作為官員向相邦述職的等待區,一般的軍隊調動,倒也曾在這裏完成。

    然而今天,氣氛也明顯不同,特別是廣場前,一溜的代地士兵,無論是胡人,還是趙人,都涇渭分明的看著前方,看著前方迎風飄揚的趙國鴻鵠彩繪旗下,一個將領跪在那裏。

    烈日當空,鼓鬆的肌肉在陽光下散發著別樣的光澤,他的上半身完全暴漏在空氣中,身上的多處傷口,告訴眾人,這是一位戰功赫赫的人物。

    鼓鬆抿抿嘴,感覺有點口渴,他抬起頭,看了一眼站在他旁邊,一臉無奈的許鈞。許鈞當然知道,這位老朋友是想喝水了,但是,最終的處理結果沒有出來,誰敢給他喝水,萬一君上就喜歡讓人渴死呢?要知道,鼓鬆這個罪過,可大可小,就看君上的心情了。想到這裏,許鈞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話說當時,許鈞以為是鼓鬆遇到敵人埋伏,遂帶領自己的騎兵小隊就前往救援。沒成想剛過了一個山彎,就看見一隊著裝和自己不同的騎兵朝自己飛馳而來,心想真是敵人,便要和後麵的鼓鬆一起,前後夾擊。

    但是沒想到,對方見到自己,非但沒有進行攻擊,反而快馬馳來一人,許鈞尚待攻擊,卻看來的不會別人,正是李衍的三弟李拙。李拙見到是他,也猛然一驚,張口說到:“許校尉,君上就在前麵,快隨我前去,後麵有一隊胡人騎兵在追擊我們!”

    許鈞一聽,就知道兩軍肯定誤會了。鼓鬆他們穿的是胡服,還沒有帶軍旗,很容易被人認為是入侵的胡人,而趙雍他們為了掩藏行跡,也是將旗幟收了起來。特別是百金騎兵的裝束和其他部隊不同,也難怪鼓鬆不認識了。

    但是他很快意識到,想要衝擊中的馬隊停下來,談何容易。於是冷汗直流以後,和李拙簡單解釋一番,讓李拙先行通知趙雍進城,而自己則帶著騎兵,趕緊去攔截鼓鬆。在事情尚可挽回之際,做點彌補。

    果如許鈞所料,奔馳中的駿馬想要攔截根本不可能,而且鼓鬆他們雙眼充血,想讓他們聽命是不可能的。許鈞想也不想,令旗一揮,隻見身後的騎兵紛紛向前,從兩翼胡人騎兵的中間穿插,漸次將鼓鬆他們圍住,鼓鬆雖然不認識趙雍,但是許鈞還是認識的。詢問清楚之後,他也嚇了一身冷汗。許鈞隻得將他暫時抓了起來,順便讓人去剛才兩隊騎兵交戰的地方,救治傷員。這才有了鼓鬆如此狼狽的被捆在廣場示眾的一幕。

    許鈞搖搖頭,看著鼓鬆,讓他稍安勿躁。鼓鬆隻得回過頭,眼神穿過自己左右並列的百金騎兵,也無暇顧及現在這些人恨不得將自己大卸八塊。隻是望眼欲穿的,想知道自己的命運如何。

    不一會,李拙穿著皮甲,一臉嚴肅的看著廣場上的趙人和胡人,又看看許鈞,最後目光落在了上身精赤,眼神桀驁的鼓鬆身上,大聲說道:“傳君上口令,騎兵胡軍營右校尉鼓鬆,射殺同袍,理當問斬,由於事出有因,權且免於死刑,鞭笞二十,職降一級聽用。”

    空蕩的廣場上,李拙的聲音傳遞的非常清晰。很快,從大殿裏走出兩個手持皮鞭的行刑官,看裝束就知道,這是代郡騎兵營的。眾人心裏多少有些安慰。其實誰都明白,這是一次誤會,無論是百金營,還是胡人營,都沒有先展示自己的軍旗,以產生了這次誤會。隻不過,胡人營是疏忽大意,趙雍是無心之失。但是就因為這樣的問題,百金營和胡人營死難士兵十七人,傷者六十多人,必須要有人為此負責罷了。

    鼓鬆眼神冷淡的看著李拙,他知道,這肯定是最後的結果了,雖然免了他的死罪,但是他還是不服,畢竟這種事情,又不是他自己的原因,為何要他一個人承擔責任?來自狄戎人血脈裏的倔強,開始燃燒起來。

    “我不服!”鼓鬆臉色鐵青,雙目通紅,眼神中透出暴戾的因子。“事情罪不再我一人,為何就我一人受罰?我不服!”

    他說完,胡人營也有些騷動,平日裏和他交好的胡人們,也紛紛躁動起來。沒想到,這些中原人壓根就不把自己當同袍看,出了問題,就讓咱們受罰。真他娘的憋屈。

    一時間,整個廣場上,胡人們群情激奮,大有要火拚之勢。而旁邊的趙人們,也變得警覺起來,甚至有的人趕緊去大殿上,向李衍匯報情況。

    “誰不服?”眼看就要出現火拚的時候,一聲大吼出現在大殿門口。眾人看去,卻見趙希和李衍相繼走出。趙希神情淩然,看著躁動的人群,像是一頭即將發怒的老虎一樣,讓眾人害怕。而李衍,神情同樣嚴肅,跟在趙希身後,一言不發,看著廣場下的士兵們。

    隻見他和趙希一前一後,走到鼓鬆麵前,趙希看著這個自己欽點的胡人頭目,猛然一腳踹在他的肩上,破口大罵“帶兵不出軍旗,你他娘的還有理了!”

    趙希雖然年紀漸長,但是身手可不弱,這一腳踹下,鼓鬆整個人都躺倒在地。他雖然不敢對趙希發火,但是心頭的那一股桀驁,讓他忍不住說到:“責任不僅在我,為何偏要我負責!我不服!”

    趙希冷哼道,“誰讓你一人負責了?”說罷,他走到鼓鬆前方,跪下,脫罷皮甲,露出自己尚顯健碩的身體,以及滿身的傷痕。而李衍也跪在他的後麵半個身位,脫下皮甲,同樣上身精赤。就在眾人的震撼中,趙希吼道:“君上有令,將軍趙希,身為代郡軍事主官,管束不嚴,責無旁貸,鞭笞二十五,降兩級聽用。”

    而身後的李衍,同樣吼道:“君上有令,左都尉李衍,身為騎兵總營官,訓導不嚴,教導無方,因能事先覺察,降低損失,現以功抵過,鞭笞二十五,降一級聽用。”

    兩人說完,整個廣場上的士兵都震驚了!要知道,在現在的軍功製度下,想要升一級是非常困難的,兩人能夠今時今日的地位,全靠前幾年的奮鬥,沾了就地轉換的光,這一下,趙希從最頂級的將軍,直接掉到了將軍的最後一階,而李衍,若不是練兵有功,又及時解決,恐怕也掉出都尉一階,降為校尉了。

    這下胡人們算是安定一陣了,畢竟折了一個鼓鬆,還有一個將軍和一個都尉陪著,這樣的懲罰,已經很嚴厲了。總不能,再賠上一個國君吧!畢竟,那可是至高無上的存在。隻不過在心底,對趙雍又多了些怨懟。

    然而,就在眾人小情緒醞釀的時候,趙雍赤著上身走出了大殿,身後的樓緩和趙固苦著臉,不停地勸說著什麽,趙雍置之不理,義無反顧的走到所有的士兵麵前,看著眾人有些驚訝,亦有些疑惑的眼神,大聲說道:“傳令,所有死難同袍,家人免除賦稅勞役,並賜予良田百畝,黃金百兩,以慰忠烈。”“其餘受傷士兵,賜金十兩,良田十畝,以做慰勉。”

    說完,他頓了頓,對所有人說到:“百金營主將趙雍,管束不力,鑄此大錯,為彰顯軍法,故鞭笞三十,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整個廣場上,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