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烈烈趙風
字數:4287 加入書籤
“古者匹夫五十而士。天子諸侯子十九而冠,冠而聽治,其教至也。”雖然很多諸侯國都行冠禮,然而冠禮的年齡並不是相同的,魯國一般在十二歲行冠禮,周天子一般是十五歲左右,而趙國一般在十九歲左右。這個時候,各國已經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禮儀體係,在一些細枝末節上,並沒有太多的共性,隻不過在一些重大的事情上,還是一致的。比方說,行冠禮,必須在祖廟所在。
趙國的祖廟在晉陽。長期以來,這裏都是趙國公族盤踞的地方。而且,毫不客氣的說,這裏也是趙雍的維新三策執行最不徹底的地方。一大批趙雍的叔伯兄弟,都在此養老居住,他們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別人就算是想進來,都進不來。
本來趙雍對於這座城市充滿了期待,但是當看到城門口,稀稀拉拉的歡迎人群的時候,心裏非常不舒服。他悄悄點了一下,除了官吏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公族中人出來相迎,這本身就是一種態度:這座城市不歡迎他。
“君上?”看著趙雍勒馬不前,趙豹有些疑惑。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了趙雍的意思,遂低聲勸道:“君上,此事不宜速決,待到冠禮之後,再做處理才好。”
“嗯,走。”趙雍點點頭,也很快過來明白過來他的意思。遂在城門口接見了官吏之後,和大家一起入城。
晉陽也有王城,但是很久沒有人居住,很多都已經懶得修繕。趙豹因為主持此事,是以早早就安排了進行宮殿的修繕工作。不過,趙氏祖廟還是灑掃一新,倒不用怎麽修繕。畢竟這裏是趙氏子弟盤踞的地方,對祖廟還是非常精心的。
有雲:人生十年曰幼,學。二十年曰弱,冠。三十曰壯,有室。四十曰強,而仕。行冠禮,代表著一個人的成人,其行為需要負責。而冠禮之中最重要的,就是加冠。
一般情況下,士人冠禮都是三加,即三加其冠,有淄布冠、皮弁和爵弁。每一次加冠,都有祝辭,大意是希望加冠者成人之後,能夠生活幸福富足,很快走上建設偉大趙國的小康之路等等,不一而足。而且,一般都是有人親自給他戴上。
而身為諸侯和天子,一般都是四冠,不過第四冠非常特殊,是袞冕,也就是趙雍大朝會時必須穿的東西。很多人覺得這屬於職業裝,並非在冠禮之類,所以眾說紛紜,並沒有統一的說法。
可以肯定的是,諸侯和天子都是自己加冠而非別人授冠的。所以雖然作為授冠人,肥義也隻不過禮貌的從趙豹手中接過冠冕,然後俯身交給趙雍,由趙雍親自帶上。這一點就看出諸侯和天子的不同了,要知道,除了這兩種身份之後,都是別人親自給帶的。
當肥義接過趙雍代表諸侯的趙雍身著七章紋樣鷩冕之服,下著赤舄,上戴象征諸侯的七旒七玉冠的時候,肥義忍不住常舒了一口氣。終於,等到了趙雍冠禮這一天。這一天之後,趙雍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趙國諸侯了,從今天開始,趙雍的每一道命令都代表了趙國的態度,別人也會將他當作真正意義上的國君相待了。肥義等待了這一天等待的太久了。
然而,當趙雍穿戴好之後,依然沒有走出祖廟,而是眼睛依然看著自己。肥義看了一下趙豹,趙豹也有些納悶,心想,難不成我遺忘了什麽東西沒給準備不成?
但是他仔細找了很久,重新捋了一遍流程,發現什麽東西都沒缺,什麽流程都沒錯啊。他疑惑的看了一眼肥義,肥義也是一臉茫然的看著他,不知道趙雍是什麽意思。趙豹於是大著膽子,對趙雍說道:“君上,四加已成,可以去廟外拜謝賓客了。”
“完了?不對,我的劍呢?”趙雍茫然說道。
肥義兩人心中大駭,原來這位還念念不忘自己的武器呢。趙豹於是微笑說道:“君上,冠禮,都是沒有佩劍的。”
趙雍看著兩位,知道這兩位肯定不會騙自己。不過他還是說道:“既然沒有說,倒也無妨從孤做起。”說著,也不待肥義授予,親自取過自己的佩劍,徑直走向祖廟之外。
祖廟外麵,來觀禮的數千賓客,見四冠齊備之後,趙雍還沒出現,正在納悶,卻見趙雍穿著袞服走了出來,向自己行禮,但是最惹眼的,卻是他手中的那把青銅劍。眾人忍不住竊竊私語,難道行冠禮,開始流行佩劍了?
向賓客行禮之後,趙雍走到平台之上,看著廣場上密密麻麻的士卒,想起了電視中一個經典的橋段。忍不住將劍高高舉起,在眾人的迷茫中,“錚”的一聲拔出佩劍,向天一揮,似乎要刺破蒼穹,然後大聲對著眾士卒吼道:“刀劍所向,戰無不勝!”
迎著烈烈長風,代表趙氏公族的鴻鵠圖騰旗翻卷飛揚,吞滅著身後的篝火,猙獰著笑著。台階下的士兵,大部分都是跟著趙雍北去代郡的百金之士。此次作為護衛,來晉陽觀禮。當他們看到趙雍的身影,伴隨著身後的旗幟和篝火重疊在一起時,和趙雍一起出生入死的景象又出現在麵前,終於,眼前這個君上,和當時行軍中的統帥疊加了起來,看到了他的佩劍,又仿佛看到了那個在中山軍中四處衝殺,帶領他們逃出生天的統帥。
突然,前排的士兵第一個跪倒,朝著趙雍行禮,緊接著,所有的士兵都漸次跪倒,匍匐在地,然而不知道是誰,帶頭吟唱道:“六月棲棲,戎車既飭。四牡騤騤,載是常服。玁狁孔熾,我是用急。王於出征,以匡王國。......”
“司徒大人,您是否看到了?”
“我看到了,司寇大人。”趙豹擦了擦臉上的水氣,淡然說道:“民心所向,天意啊。”
“民心所向,的確是天意啊。”肥義也擦擦臉上的水氣,“不過這樣一來,也是向晉陽的老家夥們示威吧。”
“誰說不是呢?咱們這位君上,城府真的很深啊!”
第二天,冠禮結束之後,按製當邀請賓客謝禮。當趙雍來到大殿之後,發現所有人看自己的眼神,都充滿了敬畏。這種敬畏,是一種弱者出於本能的警惕性。他知道,昨天的效果,非常好。
來參加宴會的,大部分都是趙雍的叔伯輩們。他們有一些人已經不問政事多年,但是依然在朝中保持著影響力,有些人依然在為官,但是也都在晉陽、中牟這樣的地方。很少去邯鄲為官,究其原因,就是政治氣候不同。隻不過為了保持自己的話語權,推舉趙成作為這些人的代言人罷了。
“各位叔伯,孤今日始行冠禮。按禮製,本應遍訪各位才是,然而邯鄲事務繁雜,不能久留,才在此地略備薄酒,遍邀諸位。”趙雍舉杯,說出自己的目的,“昔年趙文子行冠禮,遍訪欒伯、駒伯,甚至韓獻子等晉國大臣,以求成人之道。今日孤在這裏,欲求各位將成人知道予以告誡,望各位叔伯予以指教。”
昔年,趙文子行冠禮,按製要遍訪諸卿。作為趙家的子弟,趙文子拜訪的就是和趙家齊名的其他晉國五卿。包括當時韓氏的先祖韓獻子。以此就成為了趙氏冠禮的傳統。趙雍在這裏說出來,也是經過趙豹提醒,以防止他忘了規矩。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他,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趙雍的右手邊,那個頭發花白的老人身上。
老人穿著深衣,跪坐幾案之後,眉發皆白,神情卻顯得有些怡然。他似乎知道眾人在看著他,他慢條斯理的整了整衣衫,對趙雍行了一個禮,淡淡說道:“君上能來晉陽,本身就是晉陽的福氣。我等已經早就不問政事了,如何敢再三插嘴呢。不過,老臣倒是有一些想法,想和君上絮叨絮叨,還請君上多多擔待啊。”
趙雍看了看他,微笑說道:“但說無妨。”
“老臣侄子最近從邯鄲歸來,穿了一身短衣短褲的胡服,惹得老臣頗為生氣,將他暴打一頓。不過他還委屈的說,此乃邯鄲百姓都開始穿著的服飾,像是深衣啦、黑舄啦,已經很少有人光顧啦。都流行穿胡服了。”老大爺說著,竟然還流出了兩滴眼淚。
“君上,老臣並非是那種老糊塗,知道君上為了趙國之大興,殫精竭慮,頗有明君之像。然而,這深衣黑舄,乃我大周衣冠,而胡人粗鄙,累世為我趙國大患。為何君上還要推行這胡服之事啊!”
眾人心想,這老大爺果然生猛,一上來就直奔主題,全然忘了昨日,趙雍剛剛給了這些人一個下馬威。雖然大家心裏都知道,老大爺這明裏說是趙雍的胡服之策,但實際上,還是希望趙雍別折騰,罷黜所有的政策,恢複舊製。胡服,隻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否則,趙雍就不會一臉黑線的看著他了。
的確,趙雍的確一臉黑線,他沒有想到,維新進行了兩年了,晉陽的趙氏公族們,還是依然抵製維新。看來,自己對這些趙氏公族們,太過仁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