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互有計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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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是高高在上的人,命運越不屬於自己。平頭百姓們總覺得命運坎坷無端,卻不知站的越高,背負越重,生命的軌跡越來越不在自己的手中。

    看著新鄭城逐漸在自己眼前消失,仲姬或許第一次明白,所謂命不由己,大抵如此。

    當韓王告訴自己,他決定讓她和仲姬一起,陪嫁到趙國的時候,仲姬先是微微一愣,繼而用盡了各種辦法,想要留下來。然而不知道為什麽,一向對自己別有偏愛的韓王,卻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非要讓自己陪嫁到趙國去。

    “為什麽非要是我?”仲姬淚眼漣漣,看著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父王,變成了一個冷酷無情的政客,心裏那份深沉的愛,此刻變成了無盡的怨恨。

    “你阿姊若是沒有意外,父王倒也不會下此狠心。”韓王見仲姬有所鬆動,也軟下心來,疼愛的說道:“但是你和阿姊雖非同母,卻一向互敬互愛。此次生病,也是你多在身旁護持。”韓王頓了頓,看著仲姬說道:“最重要的是,你阿姊生病的事情,寡人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仲姬心中一驚,心想難道父王準備蒙騙趙國嗎?“父王,若是阿姊病重,大可晚些日子成親,為何非要如此著急?”

    “胡鬧!”韓王訓斥道,“且不說,婚禮之期乃是雙方選定,段無更改之理,更何況,若是改了婚期,豈不更是說明,伯姬她另有隱情在身嗎?”

    “但是,阿姊的病情時好時壞,如何能夠經過這路途顛簸?”

    “所以,寡人才安排你陪同前往,替你阿姊遮掩一番。”

    “其他姊妹如何不行?”

    “因為你阿姊的病情,隻有你清楚,其他人雖然明白其風寒,卻根本無從得知,其病的如此之重。”

    “但是父王,阿姊病情幾何,到了邯鄲,如何遮掩都無法掩蓋啊!”

    “癡兒,等到了邯鄲,這一路路途顛簸,或者你阿姊水土不服,就和我們沒有關係了。而趙國,哪還有心思找我們的麻煩呢?”說道這裏,不知道為何明明是一種瘋狂和冷酷的計劃,而韓王卻突然覺得有些難過。

    仲姬吃驚的望著這個陌生的父親,似乎這位剛才還一臉可親可敬的父親,頓時化身成了一個惡魔。包裹在他身外的皮囊,終不過是一款華麗的外衣一樣。她不明白,到底是什麽,讓他一會是一個慈父,一會卻變成了一個冷酷之人。

    即使到了現在,新鄭已經消失在了眼前的時候,她似乎還能看到,自己的那個父王,站在新鄭的城樓上,眺望著自己離開的背影。一種說不上是怨恨,還是思念的情緒,在她身上蔓延開來。

    “不要再看了,那個地方,已經和我們無關了。”身體依舊虛弱的伯姬,看著仲姬眼神中滿滿的憂愁,淡淡的說道,“從此以後,你我就是趙國之人了。韓國的一切,都隻不過是我們的外在罷了。”

    “阿姊!”仲姬看著伯姬同樣冷淡的表情,不知道為何,一向溫柔親近的阿姊,何時變得如此冷酷。

    “和你的天真告別吧。”伯姬說著,轉過臉去,看著從周圍一一走過的山山水水,淡淡說道:“這裏是真實的世界。”

    田不禮看著周圍的營帳一一搭建了起來,習慣性的在營地周圍轉了轉。看到不合適的地方,他趕緊叫過身旁的士兵,立刻去處理。等他巡視完的時候,已經錯過了晚飯,隻得讓士兵們給他熱一熱飯菜,湊合著吃點。

    “先生,你可真操心啊。”他的書童一邊吃著殘羹剩飯,一邊抱怨道:“雖然巡視軍營,管理用度是您的工作,可是像您這麽拚命的,還真不多見。您看看其他人,要麽喝酒吃肉,要麽比武嬉戲,也就您,整天忙東忙西的。真是瞎操心。”

    “你懂什麽!”田不禮咬著一根已經僵硬的冷兔肉,費勁的吃著,一邊嘟嘟囔囔說道:“咱爺倆這次最大的本事,就是低調。懂不?”

    “不懂。”書童瞪著眼說道:“為啥像司馬先生、李兌先生他們,都一個個神采飛揚,趾高氣揚的,連帶著他們的下人都狗眼看人低,唯獨您,估計是這幾位先生裏麵最沒有存在感的了。您這麽做,到底有什麽意義?”

    “我還告訴你。咱們這次要的就是這個低調。”田不禮說道,“司馬淺當然得意了,他是富丁的幕僚,恩主就在同行的隊伍裏,表現的越出色,越容易受到待見,以後當了官,也就不怕其他人眼紅。李兌也是同樣的情況,你以為他在韓王麵前說的那番話,別人都不知道。嘿,其他人我不敢說,至少司馬淺和我,對於這裏麵的彎彎繞,也不比他李兌知道的少。隻不過大家都留個麵子,讓他搶了個頭籌罷了。”

    “呃,這是什麽意思?”書童哧溜喝了一口湯,滿目狐疑的問道,在他看來,這樣建功立業的機會,為什麽反而人人都不喜歡參與呢。

    “笨!也不想想,這次的正使是誰?”

    “司空大人啊。哦,對了,他正是李兌的恩主啊。”書童明悟似得說道。

    “明白了吧。司空是李兌的恩主,自然是希望李兌能夠出彩一點,到時候回去,保不齊就要高升了,至少是個實權位置。這個時候誰敢搶了他的頭彩,就算是和司空大人結下梁子了。回去別說是高升,不被陰死就算不錯了。”田不禮冷笑說道。

    “原來如此。”書童點點頭,表示明白了,“那您幹脆啥都不幹不就行了,何必還如此拚命呢?就算您表現的再出色,在司空和小宗伯眼裏,也不如自己人親近啊。”

    “嘿嘿,要是都像你這麽想,那就徹底完蛋了。”田不禮擦擦嘴,緩緩說道:“你想想,為什麽君上派了李拙過來,又派了趙廣。若是迎親使必須是出自公族的話,比趙廣有資格的多了去了,卻為何偏偏是他?”

    “不知道。”書童誠實的說道。

    “你要知道,就不用當書童了。”田不禮笑道,“雖然大家都覺得,這是君上有意提拔趙廣,但是他是君上,若是真要提拔趙廣,何必多此一舉?”田不禮將碗重重的放在了幾案上,說道:“司徒大人說過,咱們這位君上城府極深,一舉一動都頗有深意。以此來說,若是說趙廣沒有其他使命,打死我也不信。”

    “呃,這麽說的話,確實有些奇怪啊。不過君上到底怎麽想的呢?”

    “簡單,無非就是監督和考察罷了。”他站起身,走到臉盆前,掬起一捧清水,一邊洗臉,一邊說著。書童知道他這是要出去,否則不會這個時候梳洗打扮一番,於是也習慣性的上前幫他整理儀容。“一個趙廣,一個李拙。兩個人掌控著所有人的生死,就算是誰想幹出點出格的事情,都不可能。畢竟這個隊伍裏麵,可是囊括了朝堂上幾乎所有的派別了。”

    “哦,原來如此。這麽說的話,您還真得夾起尾巴做人了。”書童認真的說道。

    “那倒也不至於,最重要的是,要讓該看的人看到,該知道的人知道,也就行了。”他將毛巾扔給書童,整理了一下衣帶,對書童說道:“沒問題吧。”

    “沒問題。”書童說道,“您還是去兩位夫人的營帳巡查嗎?”從開始負責後勤調度開始,田不禮每日吃飯之後,必然要去伯姬他們的營帳附近檢查,雖然他沒有資格進入帳內,但是總會讓門口把守的士兵通稟自己曾經來過。

    “多此一問!”說著,他終於整理完了儀容,“走吧。”

    當士兵將田不禮的問候帶到時,仲姬正看著太醫給伯姬治療。走之前,韓王特地向趙成說明,伯姬身嬌體弱,希望能讓太醫隨行,一路好有個照顧。這點小事,趙成自然是不會拒絕的,何況,剛剛和韓王達成了重要的貿易協定,也不能折了對方的麵子,自然是滿口答應。這才讓太醫順利進入了迎親的隊伍。

    “這個田不禮,天天都來稟報,倒真是一個細心之人。”仲姬看著伯姬依然有些蒼白的臉色,無意的說道。

    “不但是細心之人,還是有心之人。不過,誰讓他是這個隊伍裏,最沒有勢力的人呢?”

    “他是故意的?”仲姬從伯姬的話中,似乎聽出了她的話外之意。

    “算是吧。無非就是討好吧,希望在趙王麵前,替他美言幾句而已。”伯姬淡淡說道。

    “竟然是這樣。”

    “差不多吧。雖然我們到了趙國,需要有大臣支持,否則憑借著韓國公主的身份,也未必能夠鎮得住趙王的後宮。不過現在,有些為時過早。”伯姬思索了一陣,對身後的侍女說道:“去,將幾案上的糕點送出去,就說‘有勞田先生關心,這些韓國糕點,不成敬意,希望先生笑納’雲雲。”

    “是。”說著,侍女就端著糕點準備出去。

    “且慢。”仲姬說道,“莫不如我去送吧。”

    “你不能去,我更不能去。否則,容易給他帶來麻煩。而且就算是這盤糕點,恐怕也會給他帶來些許的困擾。”伯姬說著,突然露出神秘的笑容,“不過這樣也好,也讓我們看看他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