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賈差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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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兌剛走出趙府的大門口,就賈差臉色鐵青的站在那裏,對於周圍人的指指點點,毫不在意。當然,周圍的人也不敢和他說話,因為今天的事發生的太突然,而賈差明顯已經成為了眾矢之的。賈差自然知道自己的處境,他也早就做好了決定。

    李兌看著賈差,賈差也盯著他,兩人就這樣彼此看著,廉頗跟在李兌的身後,但是臉色不渝的他,也暴漏了自己的心情。是的,他沒有想到,李兌竟然會在那裏,附和趙鹹等人,這和他對自己、對廉武說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如不是剛才人多口雜,他定然也要當場翻臉。但是他當日既然決定以身涉險,冒充李兌的族人入城伺機行動,就做好了一切準備。在他眼裏,若是能夠幫助趙雍平定了這次所謂的叛亂,那麽自己至少再見到龐媛的時候,也有可以吹噓的資本。但是這一切,都讓李兌剛才的表現打破了,他瞬間覺得,自己被李兌坑了,連帶著廉武也是如此。既然這樣,索性一會質問與他,若是他果真是要同流合汙,他廉頗就是舍出去性命,也要出城傳訊。真是少年心性,初生牛犢不怕虎。

    就這樣兩人一個心事重重,一個滿腔憤怒,一前一後走出了趙府。抬頭就碰見了賈差。

    趙鹹剛才的意思很明確,定然是先禮後兵了,先向趙雍攤牌,再逼迫趙雍就範,廢除新政。就像他對趙然說的那樣:我等若是直接叛亂,定然是會被人汙蔑為亂臣賊子的,這樣不妥。我等之目的,隻不過是想要爭取君上之寬恩,這叛亂之名是萬萬要不得的。所以,要將晉陽趙氏的聲音傳達出去,讓君上知曉。借助其他宗族的力量,給君上施加壓力。不用擔心君上會對我們動了殺心,他不敢,否則,那就是對所有趙氏為敵了。

    趙鹹為了表明自己的正義之舉,要求所有人都在一分表章上簽字具名。除了賈差之外,所有人都簽了字。賈差將筆扔到了趙然的臉上,對趙鹹大加嘲諷。但是此老談笑風生,不以為意,甚至光明正大的放賈差回去,以表明自己的行為絕無私心。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事情絕不會如此簡單,包括賈差自己。

    這也是賈差在這裏等待李兌的原因。

    “賈先生,某...”兩人離開了趙府,都沒有選擇騎馬,而是一前一後走在街上,身邊隻有廉頗跟隨。李兌剛想說些什麽,便被賈差打斷道:“你剛才之所以簽字,是為了麻痹他們,對否?”

    李兌看著賈差的眼神,那是一種沒來由的信任。連他都不知道,他和賈差來往並不密切,今晚之前,他也不知道賈差是這樣一個熱血直言的人,但是他相信,就這一晚,就已經彌補了之前所有的形同陌路。

    “你可以騙某,某卻依然相信你。”賈差不等李兌回答,繼續搶答到:“此事已經如此,定不能再做拖延。先生既然已經有了綢繆,某便不再多言。”

    的確,李兌已經做好了安排,就在剛剛,酒宴散去的時候,李兌的親信李鍾已經帶著他的親筆帛書,加蓋了私章發往狼孟、梗陽和榆次三個城邑,將此地詳情一一告知李衍、廉武和趙山。他的想法很簡單,當明日趙鹹的章程送往邯鄲和北伐前線的時候,看到他的帛書的三人好早做準備,一旦有殲滅叛亂的命令傳來,能夠第一時間到達晉陽投入作戰之中。與此同時,他的特使一人駛向了邯鄲傳警,另外一人則跟隨昨日運糧到北伐軍的糧隊出城,爭取第一時間告知趙雍晉陽情況,並告訴自己的猜測,讓趙雍及早防範。可以說,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做好了,就等著最後的爆發。

    隻不過他千算萬算,算漏了賈差,即使賈差對於他整個計劃來說,影響微不足道。

    “事情緊急,還望勿怪。”李兌真誠的向賈差行了一禮。

    他搖搖頭,想了想,還是說道:“隻不過還有一事,萬望先生能夠相助在下。”

    “兌若力所能及,絕不推卸。”李兌真誠的說道。

    “賈某此次得罪眾人,不知對方是否有後招招呼。其餘無他,唯有一子,年齡尚小。賈某世代單傳,定然不能讓犬子冒此危險,若能借李兄托付,助我兒逃出生天,來世定當報先生大恩。”賈差說著,深深的向這個比自己年齡小,卻有著極深城府的男人行了大禮。隻不過,他沒有下跪請求李兌,對於賈差來說,既是賈家滅門,也不能受此屈辱。男人的尊嚴,既是麵對同僚亦是如此。

    李兌突然覺得眼睛有些濕潤。他萬沒有想到,賈差此時,竟然有了決絕之意,似乎在他眼裏,前景並不看好。“賈兄萬勿如此悲觀,且不說趙鹹等人尚無反叛之意,即使有此而行,待大軍一到,定然灰飛煙滅。你我隻要在城中安坐,翹首以盼王師即可,何苦生此絕念?”

    “嗬嗬,李兄真不知耶?”賈差竟然笑出聲來,“如今趙國之形勢如此光明,皆乃君上之功績也。然而趙國之內,宗族和非趙國大臣之間的爭鬥之激烈,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之事了。你我身在晉陽,更是感同身受。”他冷笑說道,“那些宗族們,沒有什麽功績,卻靠著祖上之功,靠著趙氏之名,在晉陽城中橫行不法,欺行霸市,甚至勾結大臣,私吞土地,瞞報人口。前任城主趙遂,雖然也有不法之事,卻也是這些人在後麵慫恿所致。目的不就是靠著拉攏其他人一起墮落,從而換上自己的人當這晉陽之主嗎?”

    說道這件事,李兌也有些憤怒起來。的確,自己本來在邯鄲呆的好好的,受了一場無妄之災,不就是這些人在背後捅刀子嗎?他們的目的,就是希望成為趙國的化外之地,讓趙雍妥協讓步罷了。

    “差本是邯鄲小吏,幸的君上提拔,將晉陽之刑獄交付在下。然而多年以來,苦於他們強大,一直碌碌無為。沒想到上次君上駕臨晉陽,不但沒有訓斥,反而多加褒獎。如此之厚恩,某豈能如此做那小人之舉!如今諸侯割據,實力強大者七國,無不變法以圖強。而我趙國偏居北方,毫無優勢可言,幸得君上,方有如此振作,若是就此半途而廢,豈不和吳起在楚國一樣,一旦楚悼王去世,變法就隨即夭折。否則楚國崛起,何必於今日?”

    當年魏武侯繼位,吳起受人挑撥被迫離開魏國,前往楚國,和楚悼王一見如故,主持楚國變法。隻不過他削弱貴族的權利,強調軍權必須掌握於大王之手的法令,侵犯了楚國貴族的利益,遭到了反對。所以楚悼王一死,吳起也死於了舊貴族的叛亂之中。雖然楚國變法隻有一年,但是楚國向北收複了陳蔡故地,讓楚國的勢力發展到了大河流域,向南平服百越,據有洞庭蒼梧,楚國威名大盛。若是能夠堅持下去,未必不會成為當世第一強國。

    “我趙國雖然也有貴族宗親,但是比之楚國,還是不多的,大約和秦國差相放佛。秦人依靠商鞅變法能夠強盛若斯,即使商君身死,依然照章執行;我君上亦有強盛之念,如今隻不過少了一個商君罷了!某雖不敢說才比商君,但是這一腔熱血,還是不遑多讓的!”

    李兌被賈差這席話,說的心潮澎湃,恨不能早早相識。他對變法之事,其實並不熱衷,他很實際,追求的隻是權利和地位。但是這並不影響他對賈差這種人的敬佩之情,因為和這種人想比,自己是是渺小的,也是注定毀譽參半的。

    “先生,賈大人他...”廉頗在他身後,早就泣不成聲。他小小年紀,對於政治權謀並沒有什麽見地,敬佩的隻是真英雄,猛將領。他崇拜了那種沙場殺敵的快感,一直看不起在朝堂上勾心鬥角的官吏。但是剛才賈差的那番話,還是深深觸動了他,不是因為他的理想,而是因為他的精神,也是一個英雄的所為。“某可以保護賈大人...”

    “不用了。”李兌搖搖頭,看著賈差遠去的背影喃喃的說道,“這是他最好的結局,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給他最後的尊嚴。”

    第二日,賈差的家人早早就將他的兒子送來了李府。而半個時辰之後,賈府就傳來了賈差的死訊,賈府遣散的仆從,全家七口,除了李兌麵前的孩子外,全都自縊而亡。此消息一處,頓時在晉陽城掀起了滔天巨浪。

    而賈差的死因,也頗撲朔迷離。據說當日趙燕帶著一隊士兵前往賈府,不多久,賈府全家自縊的消息就散播了出來。半個時辰之後,晉陽所有人都被勒令回到家中,不得隨意走動。所有城門被守將接管,城門緊閉,不得出入。於是人們相信,定然是趙燕等人,逼迫賈差自縊身亡。但是真相,恐怕隻有趙燕和李兌兩個人知道。

    李兌看著眼前這個叫賈偃的孩子,眼前浮現出昨日他的慷慨陳詞,又放佛看到賈府七口的屍體,懸掛在大堂之上,那種拒絕,讓他眼睛紅了起來。

    廉頗聽著消息,又看著懵懂的賈偃,忍不住拔出青銅劍,就要衝出去,為賈差報仇。

    “廉頗,回來!”李兌喊道。

    廉頗停在那裏,從他的背影可以看出,他還在抽噎著。

    “賈先生的事情完成了,我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李兌說著,將賈偃摟在懷裏,眼睛穿越了雲層,看向了不知名的天空。

    這一章我寫的相當快,一個小時就完成了三千字,之所以這麽快,也是想一舒胸中塊壘。很多人看了之後說太陰暗,看的沉悶,也有人說沒爽點,不yy,沒什麽意思,看書就圖一樂,何必呢?而我當初之所以要這樣寫,實在是想說,曆史這種東西,即使是不明真相的,也定然是血流成河的。每一個曆史的背後,都絕不是輕鬆詼諧,也不是一路幸運,都是一個個小人物的付出得到的。晉陽之亂曆史上有沒有,我不知道,但是賈差這種人,定然是不少的。不屈的精神和對理想的追求,這是中華民族能夠傳承下去的原因之一。一個趙雍的身後,絕不僅僅是樂毅、廉頗、趙希、趙奢這些在史書上留下姓名的猛將智士,還有更多的賈差,不為人所知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