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晉陽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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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雍從北伐前線到晉陽前三天,閉口不提趙鹹的事情,隻不過是在探望趙氏在世的兩位長老趙庶和趙績,通過他們的口中,表達了希望趙氏能夠團結一心的希望。讓一直以來覺得趙雍刻薄寡恩的晉陽趙氏們覺得這個君上還是頗有人情味道的。關鍵時候,還是顧忌宗族名譽的。讓人心惶惶的晉陽人心,開始平靜下來。

    然而從第四天開始,一隊隊士兵又開始大索全城,很多官員小吏尚在睡夢中,就被士兵帶走,羈押了起來,很多宗室子弟也尚未明白過來,就被抓了起來。百姓們莫名其妙,還以為又有人來攻城了,正要準備上城門參與防守,卻發現抓人的全是趙國士兵。

    抓人的行動從天剛蒙蒙亮,到宵禁開始才結束。巡城的士兵偶爾穿過一兩個官吏的家門口,還能聽見孩子和女人的哭聲,而敞開的大門裏,狼藉的院子像是剛剛遭了土匪一樣。偶爾一兩個膽大的闖進去,看看四處沒人,還能順便偷摸一兩個值錢的玩意,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隻不過若是被巡城的官吏發現了,可就罪不可恕了。

    而那些沒有沒抓捕的官吏,也是睡不踏實,唯恐尚未睡醒,就天降厄運,被帶走關押,有些人甚至早早寫好了遺囑,就連自己的私房錢都交代了位置。整個晉陽都似乎籠罩在緊張的氣氛中,唯有一兩聲狗叫,能夠打破這種沉寂。

    第二天,官吏們戰戰兢兢的出門,四處打聽著到底發生了何事?還有誰被抓走了,有一兩個消息靈通的指點到:“這些人,都是和趙然、趙燕和趙鹹三人,過從甚密的官吏。”於是恍然大悟,清白的自無可懼,不清白的又開始自怨自艾起來。就連橫行霸道慣了的趙氏宗室們,都躲在家裏,唯恐被牽涉其中。趙鹹三人都是宗室,哪個趙氏敢說和他們沒有過交往?若是真的被盤咬出來,就太冤了,於是一些人趕緊疏通關係,有的去找了趙庶,有的去找了趙績,然而兩人閉門不出,根本不讓進。有些人想到了趙山,心想這位本家可是咱趙氏一家,雖然有邯鄲晉陽之別,但是論輩分還是論的上關係的。然而趙山一直跟著趙雍住在晉陽王城,輕易見不到。這些人開始恐慌了,似乎美好的過去,要和自己告別的。

    果不其然,趙雍到晉陽的第五天,就派李兌公布了趙鹹等三人的罪狀。

    其一,趙鹹和趙然和趙燕互相勾結,意圖謀反,雖然沒有直接舉兵,但是殺害了晉陽司隸賈差,已經構成了事實。遂族滅趙鹹一家,將趙鹹圈進於趙氏泮宮,日日反省己過,終身不得開釋。

    其二,趙然和趙燕雖為同黨,然不思反省,反而多有僭越。任職以來,多蓄同黨,任人唯親,排擠同僚,導致晉陽政務不通,軍務混亂。遂趙然、趙燕兩人處死,其家族各自,降為奴隸,遷往雲中城。

    其三,趙然及趙燕兩人之所屬官吏同黨,皆為虎作倀之輩。貶黜官職,遷至五原、雲中兩郡。

    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是趙雍開始肅清趙鹹及其同黨了,而且趁此機會,還要將晉陽的官場進行洗牌,將之前那個不停號令的晉陽徹底改造。實事求是的講,之前的晉陽如同一麵反對新政的大旗,也是趙國反對派們的大本營和精神聖地,始終站在反對新政的第一線。

    而這一次,趙雍通過“趙鹹案”,將晉陽的官場清掃一空,同時,根據趙固的推薦,將代郡人周紹調到晉陽,任雁門郡郡守,構建起周紹、趙山和李兌為核心的晉陽官場。在之前官吏的基礎上重新選拔任用,並遴選新的官員任職,整個晉陽風氣為之一振。這種大換血似得清洗,必須是趙雍在晉陽時才能完成。否則任何人恐怕都無法頂住趙氏宗族的壓力。

    在這種清洗下,晉陽趙氏宗族們惶惶不可終日,唯恐哪一天就會清算到自己的頭上,於是更多的人開始湧向趙庶和趙績兩人的家中,希望通過他們向趙雍表達自己的憤怒。然而趙庶分別派自己的兒子趙文和趙署向所有宗室表示了自己的態度,那就是支持趙雍的這種行為,希望所有的趙氏宗親能夠團結一心,謹守法令,不再做那些違法之事。

    這樣一來,那些宗室們徹底懵了,沒想到旗幟人物也轉變了立場,自己這些人還能說什麽?但是對於這些人來說,造反是不可能的,他們之所以反對新政,是因為新政中對於宗室利益的損害是非常大的,僅僅為官者不能經商一條,就會讓很多宗室損失巨大,更不用說連年來吞並的土地會被有司清查,戶下的人口數也會被清點了,這些都會導致他們的利益受到損害。

    就在宗室們求告無門的時候,趙雍將他們召集在晉陽的宮殿之內,提出了解決的辦法,即和新政政令一樣,由李兌出麵,負責對官吏的商業行動進行清點和接受,統一標準進行裁定規模,然後折換成相對等的土地給予補償,隻不過這些土地都在雲中、九原兩郡,想要獲得報酬,必須派人去打理。

    對於宗室也是如此,除了將他們的隱田清查出來造冊收歸朝廷之外,將那些沒有土地的宗室也給予了新的土地,同樣也是在雲中、九原兩個郡縣。與此同時,鼓勵宗室旁支到雲中、九原充任官吏,開墾土地,對於在鄉學中學識優異的宗室子弟,推薦到邯鄲的泮宮學習。

    趙國和其他諸侯國一樣,都在泮宮之旁設立學宮,負責教導宗室子弟,學習的內容一般為“君子六藝”,特別是“禮樂射禦”最為突出,目的就是教導一批文武兼備的人才;同時,在鄉黨之間建立庠序,主要是一些宗室旁支、貴族的子弟入學,這也是其他諸侯國基本的教育設施。晉陽雖然也有泮宮,但是並沒有這種功能,趙雍正是希望通過這種選拔模式,讓晉陽的趙氏子弟到邯鄲進行同化,徹底打破兩地之間的隔閡。

    而對於選擇去雲中、九原兩郡開墾的人,舉凡宗室、官吏,甚至百姓和流民,都免其三年稅賦,而山澤荒山的開墾之物,出銅、鐵、鹽之外,三年之內歸其所有,三年之後征收稅賦。這些政策引起了這些人的興趣,很多宗室的旁支甚至主動找李兌申請此事,極大地削弱了強大的宗族力量。

    一邊強權打擊,一邊利益誘惑,同時還開發了新占領土地,菩薩心腸,修羅手段,趙雍的一係列政令讓趙庶和趙績兩個老人徹底服氣了,趙庶年老不能親至,讓自己的兒子趙文親自向趙雍表示了服從;趙績則帶領趙署拜見趙雍,趙署也不再推辭之前趙雍的提議,表示一旦獲得任命,即可上任。至此,趙雍算是將晉陽的趙氏一脈徹底征服了,而且這種征服並沒有給邯鄲的那些保守派們趁勢做大的機會,反而掌握了一支可以製衡他們的力量。製約趙雍權利的宗族勢力,也開始無法對趙雍造成威脅了。

    在晉陽呆了將近一個月,趙雍的隊伍開始向邯鄲進發了,這一個月對於晉陽來說是恐怖的,也是煥然一新的。最明顯的區別就是,趙雍離開之時,那滿城跪拜的場景,讓他略微有些迷醉,這才是一個當權者的感覺,那種睥睨天下的場景,讓他久久未曾遺忘。

    他沒有忘記是什麽帶給他這種感覺,他也知道想要讓感覺持續下去,他必須要繼續做出改變。趙國自新政伊始眼看就要九年了,就像當初他和鶡冠子說的那樣,十年之期就要到了。在這十年裏,他以軍事改革為主,一邊將權利收到自己的手中,一邊和趙國的宗室們妥協讓步。而且步步為營,收回了被中山侵占的趙國國土,將樓煩和林胡驅趕出了大河流域,趙國的國土擴張了何止一倍。也是時候想一想,下一步該如何做了?

    “你很喜歡這種感覺嗎?”一個女子的聲音打斷了趙雍的思索,他看著窩在坐榻內的丘林月,麵色依然蒼白,手裏捧著一個暖爐,還蓋著被子。見趙雍看向自己,又咳嗽了兩聲。趙雍趕緊給她再掖好被子,微笑道:“這種感覺,才能保證你能夠痊愈。”

    丘林月的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昏迷了半個多月,轉醒後依然身體不好。醫官說是流血太多,身體虛弱,加上之前創傷並未完好,是以才如此嚴重。但是丘林月死活都要回去。趙雍終於還是不忍心,答應讓李拙派人深入陰山南麓,打探丘林部的消息,並第一時間和丘林月聯係。丘林月也因為自己身體虛弱,連上馬都非常困難,更不用說回到丘林部落了。醫官告訴趙雍和丘林月,若是想要徹底痊愈,必須靜養,輔以藥材才行,然而即使在晉陽,也沒有足夠的藥材,必須回到邯鄲,讓扁鵲診治調養才可。

    丘林月對於這個建議,既歡喜,又畏懼。歡喜是因為,她對趙雍有種莫名的情愫。趙雍抓了他兩次,又兩次放她回去;自己自從認知趙雍之後,遭遇兩次不測,醒來都能看到趙雍的笑容;而跟著趙雍這一段日子,無論多忙,都會來看望自己;在雲中城被樓煩大軍包圍的時候,她總是看著城門方向,似乎距離這麽遠也能看到趙雍堅毅的表情和溫潤的笑容,她甚至想能和這樣一個男子死在一個城池裏,也是幸福的;而在晉陽城中,別人看到的是趙雍談笑之間的翻雲覆雨,而丘林月看到的是他夜夜難眠的歎息。這樣一個男子,試問誰家女子不會中意呢?

    然而,她也必須畏懼,趙雍到底會不會接受她?他的大臣們會不會接受她?他的那些妾侍們會不會接待她?這些都是丘林月所畏懼的。也正是這種畏懼,讓她對趙雍的好小心翼翼,而趙雍也未曾越過雷池一步。

    “可是這樣的感覺,不能夠隨意的唱歌跳舞,不能夠隨意的放牧遊獵,怎麽會讓人開心呢?”

    趙雍微微一愣,這種田園牧歌的生活他也非常向往,隻不過現在隻能搖搖頭,苦笑道:“若是人和人之間都能夠如此化解矛盾,真的就是天下大同了,隻不過這是不可能的。比如我們趙國,如今就在南方對抗秦國,若是我們不對抗他,就會成為他們俘虜,甘心被他們奴役。你覺得這樣就好嗎?”

    丘林月對於政治的確不甚明了,對於趙雍的比喻也就將無從談起,隻能老老實實的窩在那裏,看著趙雍處理公務。驀然問道:“若是...若是趙國真的被秦國打敗了,你可以跟著我回匈奴。”

    趙雍心想,跟著會匈奴去當丘林月的男妾嗎?想想就非常的詭異,於是苦笑道:“放心吧,趙國不會輕易輸的。”

    “不會嗎?”她有小心翼翼的問道。

    “不會。”趙雍非常鄭重的回答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