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嬴稷質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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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國,鹹陽。
當初商鞅在修建鹹陽時,特別將秦王宮修建的高大莊嚴,可能他以為隻有這份莊重,才能對得起一個大國的氣派。這種風格,既有別於東方六國的奢華,也更能體現秦國人的穩重。而如今,當這份莊嚴穩重裹上漫天的白綾之後,其肅穆的感覺,更加凸顯出來。
秦王宮的宮門漸次打開,厚重的木門吱吱呀呀的,閃出一條縫隙,兩輛樸素的馬車慢慢的走過高大的宮牆,空曠而幽靜的空間裏,回蕩著馬蹄敲打地麵的聲音。馬車的兩邊,一位將軍帶著二十幾個侍衛,很明顯,是為這兩輛馬車隨扈。
後麵的馬車掀開一角車簾,沒想到陽光燦爛,那人遮了一下太陽,抬起頭,充滿留戀的看著條石鋪就的城牆、道路,還有道路兩側的秦國士卒,以及他們全身的黑色裝束。這些都將成為他永遠不可磨滅的記憶,隻是不知道,何時還能再看見這些宮闕殿宇,這些秦國士卒,也不知道再看到這些時,是否還是少年風雅,還是兩鬢斑白。索性,就不看了。他將窗簾猛的放下,就像是被陽光灼傷了一樣,靠在吱吱呀呀的車廂裏,眼淚不爭氣的流了下來。
第一輛車上,一個中年婦人正襟危坐,眼睛緊閉,你隻能從她翕動嘴唇的小動作裏,察覺出她內心的波瀾。僅就這份淡定而言,你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她正是後麵那位公子的母親。
車隊在城門口停了下來,來往的人流雖然很多,卻很少有人關注他們。婦人下了車,後麵的少年耷拉著腦袋走了出來,他回頭看了一眼巍峨高大的鹹陽城,卻久久不願意回頭。
“稷兒。”婦人走到少年的旁邊,可能會是最後一次替他撣去塵土,所以格外仔細,“到了趙國,可要好好照顧自己了。”
“稷兒知道。”少年顯然心不在焉,“稷兒不在身邊,阿媼也要好好照顧自己。”
婦人盡量讓自己露出一個笑容,但是心裏的苦楚,外人如何能夠體會呢?
秦楚之間經過丹陽、藍田兩場大戰,元氣大傷。楚國除了從武關撤退之外,也被韓魏占領了一些城池,二十萬楚軍雖然主力得以保存,一時間卻也難以掀起大戰。
秦國也好不到哪裏去。為了換取韓魏出兵,之前被秦國占領的一些土地被還了回去,而之前占領的魏國蒲陽以北的土地,悉數被趙國攻占,此外,作為秦國侵略河東之地的橋頭堡,汾陰也成為了趙國的囊中之物。河東之地,隻剩下一個安邑在秦國手中。
秦國自然對趙國趁火打劫的舉動感到氣憤,隻不過大戰之後,想要再去和趙國開戰,顯然也已經無能為力。最終,還是靠著張儀的三寸之舌,趙國和秦國訂立盟約,趙國歸還汾陰,但是蒲陽以北的土地,還是屬於趙國。同時,秦國必須派出一名公子作為人質到邯鄲居住。而這份責任,就交到了公子稷的身上。
“趙國雖是中原之國,但是人性豪爽任俠,稷兒和他們交往,定要小心謹慎。”婦人,也就是嬴稷的母親羋八子循循善誘的說到:“如今七國之中,趙國強勢,若是能夠多結交些趙國大臣,倒也未必不成,何況,實在不行,你倒是還有一位親戚,可以依靠。”
“親戚?”嬴稷疑惑看著羋八子,“阿媼說的是?”
“當然是那位遠嫁到邯鄲的楚國公主,說起來,你還要喊一聲阿姊。雖然她和我們比較陌生,但是遠在異國他鄉,彼此照應一下,還是可行的,對了。”羋八子說著,讓侍女回到車上,取下一包物事,重重的交到嬴稷手中。
“這是?”
“這裏是一些財物,除了稷兒使用的部分,另外一些,去交好這位阿姊,關鍵時候,總有些用。裏麵還有一份親筆信一封,交給她便是。”
“是。”
旁邊的魏冉見母子兩人依依惜別,沒有分開的跡象。其實他的心裏也多有不舍,嬴稷可以說是他親眼看著長大的,此刻離開,他如何舍得?秦楚大戰之時,他在嶢關駐守了三天三夜才安全撤離,這讓秦王駟和一幹大臣對他的才華頗為看重。如今新王登基,他也獲得了重用。如今也算是有些兵權在手了。
他看了一眼太陽,忍不住在兩人耳邊耳語道:“時間不早了,還是讓公子早些趕路吧。”
羋八子點點頭,將自己的不舍收了起來,看著泫然欲泣的嬴稷,強顏歡笑到:“稷兒早些趕路吧,莫要誤了時辰。”
“是。”嬴稷向著八子深深的行了一禮,依依不舍的登上馬車。羋八子卻一臉肅容,剛才的傷心之色半點也無。看著馬車一點一點消失,隻有眼睛裏轉著圈的眼淚,卻不見悲戚的臉色。隻不過心裏想著:稷兒,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
強大的人未必不能有軟弱的權利,而軟弱的人,也未必不會強大起來。這句話,送給羋八子,還有嬴稷。
“八子,我們也該回去了,晚了時間,恐怕不好。如今新王即將即位,您又和魏王後不大融洽,恐怕...”侍女小聲的說到。
“是啊。”羋八子苦笑一聲,似乎是在自嘲,“人家的兒子即將即位成為新的大王,而我的兒子,卻要遠走他鄉,飄泊異地,在敵人的刀口下活著。嗬嗬,這人和人的境遇,絕非是因為你是女人就偏袒於你,這一切,還是需要靠自己啊。隻是不知道,新任大王靠著我兒子去給人家當人質,才能換來些許的安寧,他的心裏,會不會內疚呢?”
這些話,侍女是不敢接的。
秦國後宮之內,誰都知道羋八子這個楚國女人,本就是生性幹練之人,若非生的是女兒身,恐怕也能像尋常男子一般出將入相,就連秦王都敢當麵頂撞。雖然嬴稷即使在秦國,也沒有機會繼承王位,但是看著嬴稷到趙國去,她的心裏對魏王後和贏蕩,多少還是有些微詞的。整個秦國,也恐怕隻有這位羋八子,敢說出來吧。
無論如何厭煩,都改變不了秦國即將迎來新王的事實。周慎靚王十一年,秦王駟更元十四年,秦王駟薨逝,稱惠文王。太子贏蕩即位,成為新任秦國大王。
當秦國大臣們站在朝殿之內,向秦王蕩行禮的時候,他卻坐在王位上別別扭扭的。當然,這不是因為對王位的嫌棄,而是因為自己的性格,比之自己城府極深的父王,還是差了很多的,他更喜歡開拓一些有些新意的東西。他所喜歡的,不在朝堂之內,而在朝堂之外,或者說更遠的地方。
果不其然,秦王蕩剛剛繼位,就開創了一個新的曆史,他設置了一個新的官職:丞相,自然,他肯定想不到這一職位會流傳後世,影響了幾千年,他隻是覺得,別的諸侯都有相邦,秦國若是還叫相邦,就沒有新意了,所以他設置了丞相一職。而且分為左右丞相兩人,左丞相兼上將軍是甘茂,右丞相是樗裏疾。
這一任命出來,眾人多有不解,因為誰都清楚,秦國人是尚左的,以左為尊。甘茂和樗裏疾兩人,說起來樗裏疾的功勞遠在甘茂之上,無論是多次擊敗關東六國,還是隨侍惠文王左右,樗裏疾都是不可或缺之人,可以說是秦國國策的決策者之一。而甘茂,雖然也頗有些本事,但是無論戰功還是地位,都不可能和樗裏疾相比,為何甘茂成為了左丞相,而樗裏疾,隻能屈尊於右丞相呢?
有人不明白,有的人卻心知肚明,特別是他在秦國也待得不自在的時候,求生的欲望會讓他更加明晰朝局的走勢。樗裏疾的失寵,絕非是巧合,而是當今秦王有意為之。此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儀。
夜色寂寥,風也涼的很。張儀府上,也如進入了蕭殺的季節一般,冷清的很。
書房之內,有一人和張儀相對而坐,緩緩將美酒傾倒入張儀的杯中,恭恭敬敬的端了起來。
“魏子何必如此客氣?張儀如今雖然頂著相邦的名諱,那也隻不過是大王還沒想起來我,若是等他回過神來,這相邦也就消失了。畢竟,秦國已經有兩位丞相了,還要一個相邦何用?”
“相邦此言差矣。”魏章恭敬說到,“相邦出使楚國,大難不死,又遊說東方六國,讓秦國暫時相安無事。此等大功之下,大王怎麽會忘記呢?”
“沒有嗎?”張儀無不落寞的說到,“若是沒有,為何某已經到了城門口,卻未曾見到歡迎的隊伍?也未曾見到大王呢?”張儀苦笑起來,“若非那些人知道如今大王對某早有不屑,何必不來相迎呢?而大王若是真的對某沒有嫌隙,又如何不會派人來歡迎呢?”他說著,仰頭將杯中的美酒一口氣喝掉,感慨的說到:“恐怕也就是你魏章一人,還執迷不悟吧。”
“某初來秦國,就收到相邦的恩惠,後來被俘,又幸得相邦提攜,才又來後來的戰功,僅僅這些,就足以某感激涕零了。怎麽會做出那等小人行徑呢?”
“是啊,是啊。日久見人心,此乃至理也。”張儀感歎道,“想當初昭陽對某多有羞辱,而某不過憑借三寸不爛之舌,就讓楚國落到了如此境地,想一想,這一生也是足矣了。也該悠遊山林,歸隱田園了。”
魏章聽張儀有了歸隱之意,心頭一跳,音色略沉的說道:“隻不過,如今的秦國,恐怕並非是養老之地。”
“哦?不知道何處又該是養老之所呢?”張儀略帶戲謔的問道。
“這個...先生自然已經有所定論了吧。”
張儀笑而不語,從懷中掏出一卷帛書,遞給魏章,魏章甚是奇怪,不知道張儀是什麽意思。他緩緩打開,通讀一遍,再看結尾處,赫然署名是公孫衍!
“如今新王繼位,說起來當是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機。”張儀繼續說到,“隻不過咱們這位大王,和先王多有不同。先王是無論親疏,能者為先,而這位大王的喜好,才能固然是其一,是否能夠符合他的心思,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否則,即便你才能卓著,若是和他的心思相左,也不會被委以重任。”張儀說著,頓了一頓,“譬如樗裏疾。”
“樗裏疾?”
“是啊。以你之見,為何甘茂能夠力壓樗裏疾,成為這左丞相兼上將軍,風頭可謂一時無兩,而戰功赫赫的樗裏疾,卻隻能屈尊於右丞相呢?”
“這個...恕在下無能,不能理解其萬一。”
張儀嗬嗬一笑,“說起來,此事可能還因為某而起,隻不過卻未必因某而成行。”
魏章一臉茫然的看著張儀,不知道這個機智如狐之人,到底在賣什麽關子。
其一,當年嬴稷應該是在燕國為人質,至於如何到了趙國,找了很多資料,除了一些野史,真的沒有找到原因,這裏因為曆史改變,趙國和秦國率先爆發了衝突,就讓他到趙國去曆險了;其二,我認為即使是為人質,可能就隻有嬴稷一個人去的,不可能帶著羋八子,個人意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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