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趙成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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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趙成看著富丁從馬車上下來時,時間已經過去月餘了。而富丁的到來,也說明趙國已經做出了決定。
“拜見司空。”富丁不敢耽擱,下了馬車就前來拜見趙成。雙方寒暄推辭一番,趙成將富丁讓進了房間,自己在上首坐定,富丁就將趙雍的回答提了出來。
“這是大王的最終意思嗎?”趙成捋著胡須,眼睛微眯,似乎在考慮趙雍這個答複中的玄機。
“的確如此。”富丁說到,“大王建議三國共同出兵王畿,拱衛王室,來換取韓國與韓國通好之意。”
“唔。”趙成點點頭,心思卻飄忽起來。
很多人都說,如今的趙成已經淡出了朝堂,專心教導太子章,連帶著很多之前的故舊都換了門庭,司空府也變得門可羅雀,似乎從趙國消失了一樣。所有人似乎都忘了,趙成既然能夠在趙肅侯時期就握有大權,即便接二連三的被趙雍瓜分和架空,又怎麽會如此輕易被打敗呢?
趙雍剛剛繼位之後的一係列挽留和放權,的確讓他覺得自己的地位是注定的,趙雍剛剛繼位,無論如何都需要自己的支持。是以在一些問題上,趙成都選擇了和趙雍妥協,一再忍讓。而趙雍給出的回報也是非常之豐厚,不但是趙國的族長之位,也負責整個趙國的財稅大權,地位不可謂不重。
但是趙成也沒有想到,趙雍這樣做的目的,雖然也有結交穩定之心,更多的,卻是間接的割裂自己和趙氏宗族之間的關係。當趙雍推行改革之後,他的地位立刻就尷尬了起來,越來越多的趙氏宗族對他都不再親之信之。否則晉陽趙氏之亂,自己絕不會如此被動。
但是當他回過神來之後,趙雍又借著晉陽之亂的由頭,將宗族的管理之權,納入了自己的手中,通過設立“宗正”這個職務,杯葛了趙成的族長權利。這一套組合拳,徹底將趙成打懵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權利已經分配完畢,他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牌麵。
也就是這個時候,趙成重新認識了趙雍,他沒有想到,這個自己看著長大的孩子,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心計。他明明記得,趙雍尚是太子的時候,自己當著朝臣的麵羞辱過趙雍,趙雍也隻不過是去趙肅侯麵前哭訴而已。那到底是什麽時候,他有了這樣的城府呢?是鶡冠子?還是肥義呢?
這一切其實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為了保存自己的實力,他也必須改變。蟄伏,隻不過是為了更好的出擊。趙雍不再是之前的趙雍,趙成又怎麽會是之前的趙成呢?是的,他不甘心,不是說對趙王之位虎視眈眈,而是希望能夠把持朝局,重新變成那個受人尊敬的趙成!趙國的曆史告訴他,束手隻會待斃,他不願意落到那種結局。
這一次,他將目標放在了太子章的身上。隻不過趙雍為了趙章的婚事,讓他前來韓國提親。
對於這件事,趙成是疑惑的,不隻是因為最近這幾年,自己逐漸被邊緣化的命運,更重要的是直覺。對於這個侄子,他不憚用最陰暗的角度去思考,隻不過到底是什麽陷阱,他還沒有看意識到。他隻能本著最基本的思路去為趙國爭取利益。
事實上,他覺得他可能賭對了。因為從一開始,以聯姻的方式換取韓國的認同是說不通的,國家利益麵前,韓王也不是傻瓜。那麽趙雍派自己來的目的是什麽呢?
趙成靜下心來,反複推演自己在韓王麵前的反應,不一會,冷汗涔涔而下。
是了,若是當時,自己趁機激怒韓國,趙雍就有了和韓國開戰的借口,而自己會不會因為挑起了兩國之間的戰爭,而被趙雍趁機除掉呢?否則,怎麽解釋富丁此來提出的妥協的方案?又如何解釋自己離開不久,虞信就去了魏國呢?放著典客司這麽多使者不用,卻用了虞信。要知道,虞信的身份,是直接和趙雍溝通,而不需要通報他人的!
應該說,趙成將趙雍的心思,猜對了一半。
趙雍在收到趙成的加急文書之前,一份由中軍候遞交的情報就已經放在了他的案前,甚至於趙成離開之後,韓王破口大罵,公仲侈添油加醋這等場景,也一一在目。應該說,這幾年趙國對韓國的滲透,是非常成功的。除了樂毅的籌劃之功,趙雍舍得花錢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應該說趙成沒有猜錯,至少趙雍真的沒把希望壓在這一次聯姻上,他隻不過希望通過這次出訪,一來看一下韓國國內親近趙國的勢力有多大,另一方麵,就是關於趙成。
趙雍還真的沒打算將趙成置於死地,趙成超然的地位,也決定了自己在對待他的事情上畏首畏尾,除非犯了謀逆之罪,否則不可能真的殺了他。
趙國和秦國或許是同一個祖先的基因的緣故,一直以來都崇尚私鬥,而且比之秦國,有過之而無不及。趙國人在私鬥上的表現,一個是對外表現出的豪俠之氣,所謂慷慨悲歌之士,大抵就是指這一方麵了。
另外一個方麵,就是內鬥不止,而且內鬥還多出現於穩定之時。譬如趙桓子和趙獻侯之爭,趙武公兒子作亂,趙成侯和趙勝之爭等等,無不將這種內鬥之爭表現的淋漓盡致,而對趙國的損害,又豈止一星半點。
且不說趙雍早就對趙成加以提防,單單就是上述曆史教訓,就足夠他引以為戒了,所以趙毅的黑衣密探,給了趙成足夠的關注。特別是趙成的壽宴上,部分宗室大放厥詞,讓趙雍異常憤怒,對於趙成,也多了一份忌憚。
當了這麽多年趙王,趙雍開始明白了非黑即白這個詞的可笑。自己努力推進變法,無非是希望通過造就一批新的利益者,對趙國的權貴階層進行換血,雖然耗時很長,卻安全的多。
不過政治這個東西很奇妙,沒有一個人是完全孤立的。新的利益者為了進入權力中樞,總會不自覺的和舊的貴族攪在一起,形成新的利益鏈條;而舊的貴族們則希望稀釋新權貴階層的利益來反對變法。整個朝堂都是一片渾水,這也是為什麽從去年開始,趙雍的改革陷入了泥淖的原因:新舊權貴的交疊。
難道,真的要行閻王手段嗎?
趙雍將樂毅送來的情報放在手中把玩很久,最終拿起筆批複道:“準其所請,以錢財挑撥韓王怒火,靜待其先行發兵。”
緊接著,他取過趙成的公文,繼續寫到:“擬提請三國出兵拱衛王畿,望韓王許之。富丁同去。”
當趙成將這項提議提請韓王倉的時候,韓王倉和韓國大臣們麵麵相覷,既驚訝於趙雍的妥協,又對這個提議充滿了矛盾。參與吧,相當於再次成為了趙國的馬前卒,不答應吧,趙國和魏國若是一意孤行,自己似乎也沒有能力阻擾。
趙雍準確的把握了韓國人的心態:臣服於強者,又想保持自己的獨立性,這才讓韓國人習慣了首鼠兩端,遊走於秦、趙之間。不得不說,這和申不害變法的後遺症有關,這位崇尚“術”的改革家,讓韓國人醉心於權術,卻忘了最根本的自強之道。
無論如何,三國出兵是一種姿態,表示了三國一體同心的決心。如果說之前的鄴城會盟僅僅是一種表態的話,那麽三國出兵王畿,就算是向所有人都做出表示:三國之後將一起行動。這是一枚苦果,韓國也必須咽下去,隻不過這樣恐怕會迎來秦國更大的報複。
於是,趙成等人高高興興的帶著趙韓聯姻和三國出兵的消息回邯鄲的時候,韓王倉是滿臉的無奈和憤怒。
車隊蜿蜒在狹窄逼仄的道路上,中間的幾輛卻破敗不已。公子稷站在車頭上,已經能夠看到函穀關斑駁的城頭,和滔滔不絕的黃河水了。到了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還在上下起著波瀾,成為繼承秦王之位的興奮感,一路上晝伏夜出的刺激感,都讓他既興奮又害怕。
這一路上,若不是白起、魏冉極力護其周全,他根本到不了宜陽大營。若不是甘茂親自護送,恐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如今到了函穀關,危險就少了一半吧。
與此同時,鹹陽的城頭,一臉豪氣的公子壯劍眉斜插雲鬢之中,手扶著寶劍,望著函穀關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本就高大魁梧,又長得英俊不凡,早年的軍旅生涯,又讓他多了一些沉穩,絲毫不同於年輕時的狷狂,到和死去的秦王蕩頗有些相似。
不一會,一個宦人小跑了上來,在公子壯麵前停下。
“有消息了?”公子壯問道。
“是。”宦人低聲說道:“太後傳來消息,那些人已經到達函穀關了。太後問公子,接下來要如何安排。”
公子壯點點頭,“告訴太後,一切盡在計劃之中。”
“是。”那宦人知道此事關係重大,也不耽擱,徑直離開了城頭。
“嬴稷,你的命真大啊。某派出去十餘波刺客,都未能傷你分毫。”公子壯喃喃的說到,“不過,進了函穀關,沒了護衛,你又能如何保護自己呢?”
他的嘴邊,露出一絲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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