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姐妹討論的過程中，徐亮並沒有完全投入。他更多的注意力被中間的房間吸引過去了。

    這裏先說一下整個別墅的構造：分成兩層。一層麵積比較大，二層較小，最上麵還有閣樓。此時三人都位於一層，並且已經停留了相當長一段時間。

    一層是“回”字形結構。端晴端寒已經圍繞著四周轉了很久，徐亮卻在分心觀察中間的小房間。

    中間的小房間全封閉，看不到裏麵有什麽東西。徐亮繞著它轉了一圈，一個不起眼的凹槽引起了他的注意。

    這個凹槽類似於他從外麵開別墅的時候放鑰匙的凹槽，形狀也差不多。

    一把鑰匙開兩把鎖？

    對老徐這樣的職業專家而言這很搞笑。不過鬼使神差的，他還是把手裏的鑰匙放了上去。

    完美匹配。

    此時，端晴的話語還在繼續：“好處是我們可以完美建造超級科技造物，但是我們卻不知道方法……”

    端晴的語氣平穩，然而在徐亮的耳中，她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小，越來越縹緲。

    他的手放在那個凹槽的位置，感覺周圍的一切都不真實起來。隻有那個凹槽越來越真實，在他的五感空間中占據著越來越重要的位置，直至全部。

    徐亮從來沒有過這種體驗。

    把鑰匙放上去的一瞬間，他感覺自己好像瞬間入夢。

    而在端晴端寒姐妹倆的眼中，徐亮的變化極為驚人。

    他消失了！

    ……

    ……

    徐亮感覺，自己應該是被那個凹槽吸了進去。但是他不敢確定。

    在手碰到那個凹槽的時候，他眼前出現一片逐漸擴大的黑色漩渦，比純正的黑咖啡還要黑。漩渦逐漸擴大，漸漸的吞噬了他的視覺——是的，他很確定，吞噬的是他的視覺，而不是別的。他周圍的物體，別墅、地板、科技樹大蛇、端晴端寒，這些全都存在。

    但是他看不見了。

    他的眼睛還在，但是他的視覺消失了。

    就在鑰匙與凹槽合為一體之時。

    不僅僅視覺，同時被吞噬的，還有其他所有的感官。

    那片黑色漩渦逐漸擴大，同時，端晴說話的聲音變得逐漸縹緲漸，繼而消失。

    空氣流動的感覺變得輕柔，逐漸消失。

    最可怕的是，他感覺自己的軀體也在逐漸消失！

    就連觸覺，對自己的身體的“觸覺”，也在消失！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意識層麵，他清晰的知道自己的身體還在，但是他感覺不到！

    神經線無法連通腳趾，無法連通大腿，手臂。不是冰涼一片，也不是全身乏力，就是感覺不到。

    在這一刻，他感覺自己隻剩下了一個大腦。或者說，隻剩下“意識”。

    在這一刻，意識中突然出現兩行字：

    【競技場，已開啟】

    【目標：成為生物】

    ……

    ……

    “徐亮人呢？”端晴講著講著，突然發現主心骨老徐沒了，表情變化極快。這個房間非常空曠，根本沒辦法藏人。

    端寒四周看了一圈，聽在徐亮剛剛突然消失的位置：“鑰匙在。”

    端晴湊了上去。隻見鑰匙被鑲嵌在一個凹槽裏麵，和外麵開門時候的情形差不多，不過此時更加穩定，而且鑰匙上13個零件還發著光，似乎正在運行什麽程序。

    端寒突然道：“你還記得這個地方的名字吧……文明競技場。”

    端晴：“記得。”

    端寒：“我們從進入別墅以來這麽長時間，都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尤其是，和‘競技’兩個字毫無關係。老徐應該是去競技了吧？”

    她看著最中間的那個完全封閉的房間，說道。

    ……

    如果一個人失去了五感，他的意識還能存在嗎？

    ……

    徐亮感覺，他此時處於一種很神奇的狀態。甚至連“感覺”這兩個字，都說的有些牽強。這很玄妙，簡而言之，他感覺不到任何東西。

    不是死寂，不是灰色，不是荒漠……不能用那些古今往來對“死亡”的種種詮釋來形容。因為這些詞語太詩意化了。

    他就是單純的，無法感覺到任何事情。

    這比小黑屋可怕得多。

    所謂的小黑屋隻是看不見，聽不到。但是還能感覺到空氣的流動，還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但此時，徐亮連自己的身體都感覺不到。

    他隻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

    無光無色無聲無觸，無法感知。

    徐亮無法喊叫，無法行動，無法眨眼。

    因為根本就沒有。

    他忽然覺得，這或許就是……死？

    但是他分明還能思考。

    還能清晰的“記得”剛才出現在眼前的兩行字：

    【競技場，已進入】

    【目標：成為生物】

    徐亮默默思考中：任何生物，無論是什麽生物，總是要感知到外界的變化，才能被稱為生物的吧？但是他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沒有任何感知，隻有他自己的這一團意識，也就是說，他現在根本就不是生物？

    所以，這個文明競技場才給他安排了一個成為生物的任務？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也不知道在黑暗中遨遊了多遠，甚至他根本就對“時間”、“距離”沒有任何概念。突然之間！他感覺到前方似乎有一團東西！阻礙著他！

    感覺！

    突然出現的感覺，極大的刺激了他！

    這是從無到有的突破！

    依舊是黑暗無光，依舊是寂靜無聲，但是他已經知道，就在前方，就在那個方向，有什麽東西！

    他沒有雙手雙腳，但是憑借對自己意識的強大控製力，或者說，是他一直以來無法解釋的直覺，他向那一團“阻礙”靠了過去。

    徐亮滲透過去。

    然後，他感覺到了！

    那是類似中空的一個立體三角形的東西，它的中間有一個質心，在周邊還有4個頂點，構成了一個常見的立體三角形。

    同一時間，他又感受到了自己身邊的兩條線段蠢蠢欲動。兩條線段的兩端，各有一個質心。這輛條線段在他的體內，但是隨著他靠近了那個立體三角形，這兩條線段也靠近了那個質心。

    然後，這兩條線段與那個立體三角形合為一體，這三個幾何體在一起混合著，攪動的，逐漸形成了三個另外的物質。

    反應結束了。

    徐亮感覺自己獲得了能量，變得有力氣了。

    他嚐試了一下，似乎……

    似乎……

    他已經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的存在。

    隨著周圍這種三個變三個的變化不斷出現，他也感覺到自己變得更有力氣！終於，在又一次發生了同樣的反應的時候，他“感覺”到了他的全身。

    依舊黑暗，依舊無聲，但是他已經有了感覺。

    沒有雙手雙腳，沒有身體軀幹，但是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己是個什麽東西。

    一個團狀物體。

    膠質，周圍有一層膜。

    膠質中，有一些大分子片段，是剛才那段反應之後變出來的，這些分子片段，似乎沒有規律，又似乎有一些規律。

    他的意識在這個膜裏麵轉來轉去，無法出去。

    雖然還是沒有視覺和聽覺，但是已經能得知自己變成了一團漿糊。

    而且，通過那層膜對於外界的觸覺，他還知道外界也是一團漿糊，隻是濃度比膜內要稀薄一些。

    外界的那團漿糊中，有能量的來源，也有一些讓他感覺不舒服的東西。

    徐亮仔細感知著體內，體外。

    雖然他課本學的很差，此時也對情況有了大概的猜測——

    他變成了一個細胞。

    與此同時，意識中閃過這樣兩行字：

    【目標(1/4)：成為生物，完成。】

    【新目標(2/4)：生存】

    ……

    ……

    徐亮好像不明白，又好像明白了什麽。

    此時，他重新認真的感覺著：

    黏糊糊，一團團。

    體內，是一些較大的分子團，更粘稠一些；體外，比較稀疏。中間隔了一層薄薄的膜。他感覺到，這個膜內，就是他的身體。他的身體裏麵像是一鍋皮蛋瘦肉粥。粥是黑心老板煮出來的，雖然很貴30塊錢一碗，但裏麵隻有一小條肉和一小片皮蛋，剩下的全是鹽和味精……然而，這還是皮蛋瘦肉粥。

    他的體內就是這樣，幾乎空曠，但還是有一些東西。

    或許這些東西就是他和外界不同的地方？就是剛才提示當中的”任務完成，已經成為生物？”

    似乎文明競技場認為，“感覺”本身，就代表了成為生物。

    或者說人話，他穿越為一個細胞。

    那麽【(2/4）生存】呢？

    徐亮疑惑了一小會，然後他很快就明白。

    他快死了。

    他所操控的身體本來還在水中自然而然的遊動，忽然之間遊入一片鹽水。周圍環境變得十分粘稠，好像一鍋快要煮幹的粥。他已經快要無法行動。

    徐亮本來以為無法行動就是他所麵臨的最大壓力，但是很快他就發現。周圍這些更加粘稠的東西正在向他的體內滲透！

    他的細胞膜在不停的擴大，嚐試維持自身的平衡，然而沒有效果。體內的動態平衡還是被外界滲透進來的東西搞的一團糟。

    徐亮的身體還在被動的無限擴大著。半徑已經比之前擴大了三倍，他的體積也比之前擴大了接近30倍。

    好像快要撐爆的氣球。

    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將會砰的爆炸，然後被周圍濃密的鹽水融化，最終收歸於這片液體。

    如果他不能解決這個麻煩，那麽之前完成的【任務1：成為生物】也不複存在。換句話說，這個任務2是個不進則退的任務，要麽繼續前進，要麽死亡。

    他想到了一個辦法。

    徐亮調動一切感官，事實上也隻有觸覺可以調動，他發現自己不僅僅是在環境中隨波逐流的，而是也可以稍微的控製一下自己的運動軌跡。

    他的細胞外側，就在剛才，長出一小截尾巴。

    尾巴可以擺動，波動水流，控製前進的方向。

    好像小蝌蚪。

    徐亮感覺自己有救了。

    他集中體內的全部能量，全部用供給到這個尾巴附近，拚命擺動小尾巴，遠離這片粘稠的水域。這個期間他還發現，此處環境雖然對他的生存造成很大的影響，但是能量的來源也變多了。

    上一個任務完成過程中出現的那種可以供給他能量的反應物，隨著濃度的升高也變得更多。他有更充足的能量控製自己離開這片水域。

    終於，他成功了。

    回到了濃度較低的水域之後，徐亮的體積重新縮小到正常狀態。不僅如此，他還感覺自己體內多了很多東西。

    這些東西，讓他的細胞體變得更強大。他感覺自己可以更加靈活的操控身體，可以更為快速的遊動，更順利的吸收周圍的分子，產生充沛的能量；他的細胞膜也變得更加堅韌，如果再經曆一次剛才的危機，他有可能活的更好。

    不對，應該是能活的比現在還要好！

    就在這時，徐亮意識中再次升起兩行字：

    【目標(2/4)：生存，完成。】

    【新目標(3/4)：進化（完成度80%），剩餘進度（20%）】

    ……

    ……

    這一次，對於突兀出現在意識中的字體，徐亮已經有了些準備。而且，他也已經有點理解當前的狀況了。

    現在，他已經完成了兩個任務。第三個任務也已經很神奇的完成了80%。如果他能把四個任務全部完成呢，會發生什麽？

    那麽暫時先不考慮這個問題，先說第三個任務：進化，已經完成80%……這個意思是說，我有已經完成的進化？指的就是……更加靈活的身體，更多的細胞器，更強的適應能力？

    那麽剩餘的20%該如何完成？

    徐亮在這片水域當中來回晃悠，已經過去了相當長一段時間，進化程度依舊停留在80%，沒有任何變化。

    徐亮又操控這個細胞冒險回到那片粘稠的水域，也還是毫無所獲。現在，他已經能夠適應這片區域的粘稠的濃度，體內也不再產生更多變化。

    難道這個任務就這樣無法完成了？

    在這一大片水域當中反複轉悠的時候，徐亮忽然意識到一個嚴重問題——他失去了目標。

    不是係統給的那個目標，而是他自己的目標——他不知道他在哪裏，不知道他是怎麽進來的，不知道該怎麽回去，不知道在這裏完成這樣的任務有什麽意義。

    必須要知道外麵到底有什麽。

    所以……我要看！

    要通過眼睛，通過視覺，直觀的探知現在所處的環境到底是什麽樣！

    現在隻有觸覺，能感知的範疇就隻有身體周邊的那麽幾微米距離，所獲得的信息也僅限於周圍的水溶液的濃密程度，而隻有通過看，才能得知更遠的地方都有什麽。

    身處於這個世界之中，他產生了一股強烈的願望！

    想要看到周圍，那麽必須要有眼睛。

    不，眼睛太複雜了，那是高級動物才能有的器官，我現在什麽都沒有，眼睛是無論如何也不能進化出來的。但是我可以搞簡單一些，組一個用光敏分子構成的感光元器件的東西。

    嗯，也不需要彩色顯示器，黑白的就可以，隻需要感知光線的有無，強弱，現階段不需要分清楚更細的波譜。

    那麽，這樣一來，思路就確定了。為了實現這個目標，我需要到前方溶液濃度更高的區域，尋找更多的材料製造這個光敏小器官！

    方案確定，徐亮重新操控小尾巴，朝前方遊去。離開舒適的水域，前往粘稠的水域，再後麵……是恐怖的水域！

    這裏已經不是水，而是一種相當大的分子組成的溶液，而且裏麵還有各種各樣奇怪的分子。有些分子僅僅一兩個被吸入進來，就需要徐亮消耗極大地能量將其剝離出去，有些卻顯得無害，能夠被安靜的存儲在膜內。

    在這個過程中，徐亮數次感覺到危險。有幾次甚至瀕臨死亡，不過強行挺過來之後，他也欣慰發現自己細胞之內確實又多了一些好東西。

    這樣，這樣，然後這樣……似乎就可以了？

    強烈的想要看到外界的意願，高效能量利用之下，細胞內的各種分子在瘋狂的拆散與重組。絕大部分的組合在剛剛出現的開始就被否定，極少數的有用的部分則留了下來。就這樣經過無數次的隨機組合，徐亮的細胞之內出現一根向上伸出去的管子。

    管子越伸越高，突破了細胞膜，接觸到了外麵的溶液，並且還在繼續向上，向上。一路毫不停歇！如果能從外麵的角度看過去，就好像大型章魚伸出一隻長長的觸角，或者蜘蛛吐出長長的絲。這根絲越拉越長，卻沒有斷開，隨著水流波動，卻依舊和細胞本體相連。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它刺破了水麵。

    絲狀物的頭部感覺到一陣清爽，還有一陣風。

    空氣的感覺。

    然後，它內部展開了一些光敏分子，通過絲狀物的傳遞作用。終於，團聚在細胞裏的徐亮的意識，終於“看”到了外界。

    終於知道了。

    原來，這是一個做生物實驗時常見的，手掌大的培養皿。

    他在裏麵。

    而培養皿的外麵，一個巨大的眼珠盯著他。饒有興味。

    【目標(3/4)：進化，完成。】

    【新目標(4/4)：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