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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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哭聲在巷內響起,停在牆上的一對鳥兒歪著頭看著牆下的人,圓滾滾的眼珠內似乎還能看出幾分疑惑來。
    嚴從煜愣在那兒,半響抬起了手環住她,好像在思考下一個動作應該幹什麽,他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後而有些確定,那是安慰她最好的方式。
    懷裏的人緊緊抓著他後背的衣服,哭的身子都顫抖,他的印象裏,最無助的時候是那次出事,山洞內漆黑一片,前一刻還天不怕地不怕的她忽然就如一個孩子,慌張著不能安定。
    那時即便是生死攸關,不知會不會死在山洞內她都沒有哭,靠著他不斷的講著話,不讓自己停下來。
    她這麽勇敢的一個人,受了傷都不吭聲,如今在他懷裏失聲痛哭。
    其實早在那時他就留意了這件事,因為是在暗處查,來回永州幾趟才周轉著從衙門內取到了七年前的戶籍。
    在她把弟弟留在張家後一個月不到他們就舉家搬走了,也許是覺得這個兒子來之不易,更是怕送孩子去的人反悔找上門,張家還廢了不少銀兩在衙門內疏通,一般辦案都不好打聽,更何況是尋常人。
    張家人離開永州後去了株洲,呆了兩年後到了京都,在京都這兒戶籍不難查,嚴從煜在三月底時就摸清了情況,張家三兄弟,大哥夫婦成親多年才有的孩子,那孩子今年剛好八歲,在潯山書院內讀書。
    張家過去也是做茶葉生意,幾年前在京都結識了一些朋友,透過關係才做起貢茶,京都城中遍地是官,做生意的人雖然有錢卻沒什麽地位。
    送兩個孩子去潯山書院也是為了多結交一些官家子弟,將來他們走入官場了,能為自己提供便利。
    六月時書院有比試,那是最合適的見麵機會。
    隻是中途意外頻出,最後他們還來到了張家,讓她看到了這些不愉快的事。
    嚴從煜低下頭,隻瞧見了她臉頰側的耳朵,紅通通的情緒很激動。
    從小到大他雖然時常出事,卻從未有過擔心饑寒的時候,戚家出事的時候她還隻是個孩子,大人都難以承受的事背負在她一個孩子身上,並不公平。
    從洗手羹湯都有人伺候的小姐淪落到在街市上乞討不得溫飽的乞兒,這其中的心酸聽著的人是同情了,可誰能真的感同身受。
    她受了這麽多的苦,一定委屈極了。
    嚴從煜輕輕的拍著她的背,手從她垂下的頭發上撫下,像是哄孩子似的,一下一下十分耐心。
    戚相思哭了很久,等到那哭聲有些熄下來時,嚴從煜才開口說話:“沒事了。”
    抓著他衣服的手鬆了鬆,嚴從煜望向夕陽西沉的天邊,一貫是他清冷的聲線:“我會幫你。”
    懷裏的人啜泣著顫抖,說不出話來,嚴從煜在等著她,等她哭夠了,等她情緒穩定下來。
    那是特別安靜的等待,巷子裏沒什麽人經過,陽光斜斜的快要隱沒在天際,紅霞漫天,無風的天裏是一幅美麗畫卷。
    牆沿上的那兩隻鳥兒還在,相互替對方梳理著毛發,偶爾低頭啄著牆沿上的青苔,歪頭看看巷子裏,圓圓的眼眸裏還是疑惑。
    嚴從煜懷裏的人動了動,他低頭,戚相思從他懷裏離開,紅腫的眼眸看著那片被她眼淚沾濕的衣服,啞著聲:“對不起,弄髒你衣服了。”
    話音落下,他的手觸碰到了她的臉頰,戚相思抬起頭,在他的拇指輕輕拭擦過眼角時淚水又無聲滑落,霧蒙蒙的眼眶內是他看著她的樣子,他沒有不耐煩,他一遍遍在替她擦眼淚。
    即便是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模樣如何,哭腫了眼睛那也一定很狼狽,戚相思低下頭去,嚴從煜把她摟到了懷裏:“以後你不是一個人。”
    戚相思張了張嘴,她怕什麽呢。
    那雙手緩緩一抬,最後攀上了他的後背,如他一樣的摟著。
    ......
    嚴從煜沒有送她回太醫院,而是直接帶她回了譽王府,此時天色已暗,陸勤帶人收拾出了客房,洗漱過後,戚相思被請到了前廳那兒吃飯。
    嚴從煜已經換過了一身衣裳,皇家用膳規矩不少,戚相思坐下後兩個人誰都沒說話,等陸璃給她盛了湯,安安靜靜的吃著飯。
    過半時嚴從煜抬眸看了一眼她的碗,裏麵的飯就動了幾口,湯倒是喝完了,外頭的侍衛拎著食盒進來,打開來取出裏麵的碟子,放的是熱騰騰剛出爐的點心。
    蛋酥花卷,水晶芙蓉餃,桃核玉露糕。
    戚相思認得那食盒,是上客齋的,可這時辰上客齋早就關門了,她看向坐在對麵的嚴從煜,一旁陸勤特別願意給主子解釋:“齊姑娘,知道您愛吃這些,這是王爺吩咐,差人去上客齋訂的。”
    嚴從煜沒作聲,戚相思夾起蛋酥花卷咬了口,這些的確都是她愛吃的,隻是他怎麽知道的呢,她有一陣子沒去上客居了。
    胃口不好戚相思也把這些東西吃了一半,等用過飯,嚴從煜帶她去了譽王府的觀景台,一炷香的時辰後,他們出現在了觀景台旁的屋頂上。
    原本他們是在觀景台看風景的,戚相思不過說了句那邊風好大,嚴從煜駕輕就熟的帶著她跨過欄杆到了屋頂,這兒的風的確大,徐徐的吹在身上,是夏日裏獨有的涼爽,沁人心脾。
    戚相思坐在瓦礫上,從這裏望向遠方,晴朗的夜空中繁星點點,經曆過下午的事,她的心反而平靜,雙手圈著膝蓋向他道謝:“謝謝你。”做的這一切。
    風吹動長發飄飄,發香入鼻,嚴從煜嘴角微揚:“應該的。”
    “小王爺。”
    “嗯。”
    戚相思眯了眯眼:“你不怕我連累你麽。”
    她冒名頂替在先,以齊家女的身份進太醫院,在齊家不知曉的情況下說大了就是欺君之罪,按律當斬。
    齊鶴年的書房著火之後他雖然懷疑了趙王爺,可表哥那兒遲早也會查出什麽來,戚相思不知道還能瞞多久,他若護著她,就是拖累。
    嚴從煜淡淡道:“不怕。”
    “我可是個麻煩,從小到大都是,姐姐的溫柔可人我半點沒學到,野丫頭的本事倒能像七分,我娘以前常常愁我會嫁不出去,知書達理沒有,琴棋書畫又不喜歡......如今我更是個大麻煩......”
    嚴從煜放在膝上的手微微一動:“本王也是個麻煩。”
    戚相思一愣,逐字逐句的念了遍他的話,低頭笑了,可不,他們兩個比,誰比誰麻煩呢。
    “等戚家的案子翻了。”嚴從煜又淡淡的補了一句,餘下的話他沒說,她卻猜到了。
    等戚家的案子查清楚,等事情沉冤得雪,等她認回了弟弟,能夠正大光明冠上戚家的姓。
    盡在不言中。
    那是她這麽多年來第一次有這樣的感覺,即便是她倒下了,也會有人扶她起來,為她撐腰,替她報仇。
    徐徐的又是一陣風,戚相思翻手看掌心輕聲道:“今天我沒有認出他來,若不是那胎記,他經過我麵前時我都認不出來。”
    “姐姐像娘,誌兒卻不像爹爹,小的時候比我還頑皮,還不會走呢就想先跑,不知道為此摔了多少跟頭。”
    “像你。”
    戚相思驀地轉頭看他,嚴從煜重複了那句話:“他和你很像。”
    戚相思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我長的也不像我爹娘。”
    “不認他?”
    瓦礫間爬過一隻小蟲子,戚相思抬腿讓了讓:“現在還不能認。”
    “且不說齊鶴年,張家那兒我看張大夫人今天的反應,隻怕是聽到一點風聲就會想要把誌兒藏起來,再搬家一回都有可能。”戚相思今天接觸那張大夫人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卻了解了不少。
    掌管著這麽大家業,夫妻二人成親後多年卻沒有孩子,這本就是個難題。
    忽然得了個孩子,張大夫人的第一反應不是送去官府而是留下來當自己兒子,足以見得她多想要一個孩子。
    為了這個天降的兒子,張家夫婦不惜離開永州,連遷幾地最後到了距離永州那麽遠的京都,也算是夠能躲藏的,若是此時忽然告訴他們尋親上門,他們豈肯讓戚相思帶走誌兒。
    可歡迎這個孩子到來的隻是張大夫人夫婦而已,對於張家其他兩位兄弟,突然出現的孩子就成了眼中釘肉中刺,戚相思隻要反著想,倘若張大夫人一直沒有孩子這張家將來會交給誰來繼承,就能夠推斷出他們對誌兒存在的敵意。
    那張家,她還得想辦法再去一次。
    思及此耳畔忽然傳來他的聲音:“我有個辦法。”
    戚相思抬頭看他,嚴從煜簡單的提了幾個字:“她一直在求醫。”
    “求醫。”戚相思默念著忽然眼眸一亮,有了,她可以請何太醫幫忙!
    見她眼底重燃了往日的光芒,嚴從煜放緩了神情:“書院那邊我會派人去說。”
    戚相思沒有忽略他剛剛收手時的小動作,都沒有從瓦礫上接觸過,外傳譽王爺不喜的事情很多,可從沒聽說他變成這樣的緣由,沈貴妃那樣的一個人怎麽都不會養出這樣性子的兒子。
    “怎麽了?”嚴從煜抬眸看她,戚相思猶豫了半響,“沈貴妃說你兩三歲時愛笑也喜歡黏著她。”